李延站在玄穹道宮外的廣場邊緣,俯瞰著下方。
山風吹過,衣袂獵獵作響。
他走到水池邊,池水清澈,映出他此刻仙風道骨的模樣。
心念一動,一個巴掌大小,觸感冰涼,質地似玉非玉的薄片出現在他手中。
這玩意兒在游戲里叫幻容璞玉,游戲商城賣的低級捏臉道具,一次性的,可以重塑五官,改變容貌。
他將幻容璞玉往臉上一貼,冰涼感瞬間覆蓋面龐。
水中的倒影開始模糊,五官如同被無形的手揉捏重塑。
眉毛淡了些,眼睛小了點,鼻梁塌了少許,嘴唇也厚了半分。
片刻之后,一張平平無奇,丟到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來的普通面孔,清晰的映在水面。
“嗯,大眾臉,非常完美。”李延對著水面倒影點了點頭,很是滿意。
他心念再動,身上那套華麗的云渺仙君袍化作流光消失。
從游戲包裹中取出一套早已準備好的白色品質裝備換上,再看水中倒影,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略帶風塵的江湖人。
“這下,誰還能認出我是誰?”李延活動了一下手腳,勁裝貼身,遠比寬袍大袖來得干練。
“老在山上待著,都快跟這石頭一樣沒人氣了?!?/p>
“是時候下山,接接人氣,順便看看這信仰之力暴漲的源頭。”
他來到廣場邊緣,心念溝通坐騎骰。
白光一閃,一頭神駿的白云仙鶴出現在他身前,優雅的伸展著翅膀。
“鶴兄,麻煩送我一程,找個偏僻點兒的山腰就行。”
仙鶴發出一聲清越的鳴叫,低下頭顱,示意李延上來。
乘著仙鶴,李延很快離開了云霧繚繞的峰頂,向著青峰山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腰飛去。
仙鶴在一片密林間的空地上穩穩降落。
李延翻身下鶴,拍了拍仙鶴柔順的頸羽:“謝了,鶴兄,你可以先回去了?!?/p>
仙鶴再次鳴叫一聲,化作流光消失。
李延站在林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山林中清新的空氣讓他精神一振。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感受著體內那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先天之氣。
“試試看,這煉精化氣的效果到底如何。”
他回想著太乙混元道經中記載的運氣法門,將丹田內那縷先天之氣緩緩調動起來,流轉于四肢百骸。
一股輕盈之感油然而生。
他雙腿微屈,猛的發力,向前一縱!
“嗖!”
身形如同離弦之箭般竄出,腳尖在樹干上輕輕一點,再次借力,輕飄飄的躍過數丈的距離,穩穩落在另一棵樹的枝干上。
“我靠!”李延穩住身形,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喜。
“這么猛?!”
這不單是身子骨強健了許多,更是那先天之氣帶來的玄妙效用。
這感覺,簡直比電視里演的輕功還要夸張!
他在道宮廣場上測試過,運起體內這絲先天之氣,隨隨便便一蹦,就能跳起十幾二十米高。
“這要是在前世,什么三步上籃,我直接一步起跳,隔著中場線都能把球按進籃筐里!”他忍不住嘀咕。
“籃球火里那幫會飛的,估計也就這樣了。”
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微弱氣流和輕盈的身軀,李延心中豪情頓生。
他沿著崎嶇山路,朝著山下人煙匯聚處奔去。
身形飄忽,如履平地,那些尋常人看來難以攀越的障礙,在他腳下如若無物。
越靠近山腳,人聲便越是嘈雜。
當李延從一條隱蔽的小徑繞出來,踏上那條通往真君廟的山道時,饒是他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眼前的人潮驚得目瞪口呆。
一條望不到頭的人龍,正緩慢的向著山上蠕動。
男女老少,衣著各異,許多人臉上都帶著風塵仆仆之色,顯然是從遠道而來。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塵土味,還有濃郁的香火氣息。
“我的乖乖,這是……全江州的人都跑來青峰山燒香了?”李延瞠目結舌。
他前世只在春節期間,去那些著名的寺廟搶頭香時,才見過這等陣仗。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彼碱^微皺。
他注意到,這些人中,操著外地口音的占了大多數,衣著打扮也各不相同,顯然是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
“看來,山下肯定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李延心中暗忖。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將自己那張平平無奇的臉龐又往下埋了埋,悄無聲息的匯入人群之中。
他打定了多聽、多看、少說的主意,隨著人流緩緩向前移動。
李延仗著如今遠超常人的五感,仔細捕捉著周圍的談話聲。
“這位大哥,你們也是從蒼州過來的?”一個帶著濃重鄉音的漢子,對身旁一個風塵仆仆的行腳商問道。
行腳商抹了把汗:“可不是嘛!走了五六天了!聽說青峰山的玄穹云澤真君最是靈驗,特來求個平安!”
“俺也一樣!俺們村最近鬧鬼鬧得兇,晚上都不敢出門了!”
“誰說不是呢!我們那邊也是,夜里總聽見怪聲,還有人說瞧見黑影飄來飄去,嚇死個人咧!”
李延默默聽著,心中疑問更深了。
越靠近真君廟,山道兩旁的小攤小販也多了起來。
空氣中交織著香火氣和各種食物的香氣。
李延一眼就認出,其中不少攤主,正是下溪村的村民。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嘞!玄穹云澤真君、翊水伏魔大將軍開過光的護身符嘞!”一個嗓門洪亮的下溪村漢子,正賣力的吆喝著。
他攤位上擺著一堆用粗糙木片削成的簡陋牌子,上面用朱砂歪歪扭扭的畫著些符咒。
“這可是用當初神將大人降下金雨時,淋過的神木制作的!戴在身上,百邪不侵,鬼怪退散!”
李延湊近一看。
那些所謂的神木,分明就是些普通的樹枝,最多就是被當初那場金雨沾了點邊。
可周圍的香客們卻像是見了寶貝一般,紛紛圍攏過去。
“老板,這護身符怎么賣?”一個衣著體面的商人模樣的中年人問道。
“嘿嘿,這位客官好眼力!”攤主咧嘴一笑。
“這可是真君和神將大人雙重加持的寶貝,不貴不貴,紋銀五錢一個!”
中年商人吃了一驚:“五錢?!”
“這也太貴了!”
“貴?”攤主眼睛一瞪。
“客官,這可是能保命的東西!你想想,萬一遇上那些不干凈的玩意兒,是命重要,還是這區區五錢銀子重要?”
這破木牌子,成本怕是連五個銅板都不到,竟然敢賣紋銀五錢?
那些香客聽到價格,雖有些猶豫,但大多還是咬著牙掏了錢。
“罷了,保命要緊!五錢就五錢!”
“是啊,只要能得真君庇佑,花多少錢都值!”
李延注意到,這些攤位旁邊,都掛著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刻著青河縣衙許可的字樣,還蓋著官府的朱紅印章。
他側耳細聽,很快便從旁人的議論中聽出了些門道。
原來,這些在廟宇周邊擺攤的,大多是下溪村的村民。
自打神將顯圣之后,他們便發現,那些曾被金色神雨淋過的樹木、石頭,似乎都帶上了那么一絲神性。
于是便有人動了心思,將這些東西做成護符、擺件拿來賣。
起初,縣衙還想管管,怕沖撞了真君。
后來還是靈云道長和靈虛真人出面,說是只要東西確實沾染過神跡,且不胡亂吹噓,便可售賣,也算是給這些受災的百姓一點念想。
縣衙一聽,覺得有理,而且從中還能收一筆稅,便規定所有售賣此類神物的攤販,都需將貨物給兩位道長過目,確認無誤后,才由縣衙發給許可的牌子。
如此一來,這些真君開光護符便成了官方認證的正品。
“我靠,這商業頭腦,不去搞傳銷都屈才了!”
李延算是明白,為何包裹里的信仰之力會突然暴漲了。
敢情是這幫官府許可的二道販子,在替他張羅香火??!
他繼續隨著人流往前走,一路聽來,說的多是各地鬧了怪事,人心惶惶,趕來燒香求平安的。
“聽說了嗎?雷州那邊更邪乎,好幾個村子晚上都說瞧見陰兵過路,敲鑼打鼓的,嚇得人都不敢睡了!”
“何止雷州!我們永安縣也是,前幾天還有人報官,說在城外亂葬崗瞧見幾百個鬼火飄來飄去,把巡夜的更夫都嚇暈了!”
“官府怎么說?”
“官府能怎么說?派了幾個衙役去看了看,屁都沒見著,就把報官的人打了一頓,說是妖言惑眾!”
“唉,這世道……官府靠不住,只能求神仙保佑了?!?/p>
“可不是嘛!月前那神將大人下凡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此界大劫將近,爾等需好生警惕’!我看啊,這些怪事,就是大劫的預兆!”
這句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和附和聲。
“對對對!神將大人金口玉言,肯定是真的!”
“我的天,大劫真的要來了嗎?那我們可怎么辦?。俊?/p>
“還能怎么辦?趕緊多給真君和神將大人燒高香,求他們發發慈悲,救救我們這些凡人吧!”
李延混在人群中,將這些議論聽得清清楚楚。
他終于明白,這股突如其來的信仰熱潮,究竟從何而來。
“原來是‘大劫將近’這句話,被他們自行腦補,然后發酵了?!?/p>
“再加上各地可能真出了些無法解釋的怪事,兩下一湊,恐慌就傳開了?!?/p>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念頭急轉。
這情況,對他來說,倒也算不上壞事。
恐懼,往往是信仰最強大的催化劑。
只是,這所謂的各地怪事,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的,那又是什么東西在作祟?
李延逛了一大圈,從山腳下的牌坊,一直到真君廟和神將廟前,將百姓們的議論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發現,那些關于陰兵過路、鬼影幢幢的傳聞,并非空穴來風。
許多來自不同州縣的百姓,都說得有鼻子有眼,描述著類似的駭人景象。
時間、地點、細節雖各有出入,但說的主要內容卻驚人的一致。
這讓李延也不禁有些犯嘀咕。
“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趁著我上次裝逼搞出來的大動靜,也跟著冒頭了?”
他可不認為,單憑一句大劫將近的讖語,就能在短時間內,讓這么多地方同時出現如此逼真的鬧鬼事件。
這背后,若不是有某種力量在暗中推動,就是這個世界本身,隱藏著他尚未了解的詭異之處。
眼看天色漸晚,山道上的人流卻不見少。
李延估摸著情報收集得也差不多了,便悄悄脫離人群,尋了個僻靜之處,準備返回峰頂。
這趟下山,收獲不小。
不僅弄清楚了信仰之力暴漲的原因,也對眼下江州乃至周邊地區的詭異局勢,心里大致有了個數。
那所謂的大劫,似乎真以一種他未曾料想的方式,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