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最后一縷夕陽的余暉被遠處山脈吞噬殆盡。王賁跟隨方銘走出秘密基地時,整個人仍處于恍惚之中。他的耳畔似乎還回蕩著那震天動地的爆炸聲,眼前仍不斷浮現著山石崩裂、烈焰焚空的駭人景象。腳下踩著的碎石發出細碎的聲響,卻在這寂靜的山谷中顯得格外刺耳。
"王大哥,天色已晚,我們該回去了。"方銘的聲音將王賁從恍惚中喚醒。
王賁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山道上。他抬頭望向遠處,咸陽城的燈火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像是一頭蟄伏的巨獸。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里還在隱隱作痛,仿佛方才那聲驚天動地的爆炸仍在耳中回蕩。
方銘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動作,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御醫特制的藥膏,對耳鳴很有效。"
王賁接過瓷瓶,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著。他試圖擰開瓶蓋,卻發現自己連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得不太利索。方銘見狀,默默接過瓷瓶幫他打開。藥膏散發出一股清涼的薄荷香氣,王賁將藥膏涂抹在耳后,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回神。
"怎么,王大哥,被嚇到了?"方銘半開玩笑地問道,但眼中卻帶著關切。
王賁沉默良久,終于沙啞開口:"方老弟..."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粗糙,"我在戰場上廝殺二十年,見過無數生死,卻從未像今日這般...恐懼。"這個在千軍萬馬前都面不改色的猛將,此刻竟坦然承認了自己的恐懼。
方銘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從腰間解下一個皮質水囊遞給他。王賁接過水囊,仰頭灌了一大口,卻發現里面裝的不是水,而是溫熱的米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讓他混沌的思緒稍稍清明。
"這些武器..."王賁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一旦用于戰場,我們這些將士,還有何用?"他抬起手,看著自己布滿老繭的掌心,"弓馬騎射、戰陣廝殺,練了半輩子的本事,在這些東西面前,豈不是笑話?"
山風拂過,帶來遠處軍營的號角聲。那是熟悉的集結號,王賁能從中分辨出是哪個營的士兵在操練。這些聲音曾經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旋律,此刻卻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悲涼。
方銘停下腳步,轉身正對著王賁。月光下,他的表情異常嚴肅:"王大哥,你錯了。武器存在的意義,從來就不是取代將士,而是用最小的代價結束戰爭。"
王賁苦笑一聲:"最小的代價?那些霹靂火器一響,就是千百條人命。這代價還小?"
"比起數萬大軍曠日持久的廝殺,比起邊境百姓年復一年的戰火煎熬,這樣的代價,確實更小。"方銘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而且我說的最小的代價,是對我們來說。"
王賁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他當然知道方銘說的是對的。
方銘繼續道:"若能用一場雷霆般的打擊徹底震懾匈奴,讓他們十年不敢南下牧馬,你說,這值不值得?"
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在寂靜的山谷中回蕩。王賁長嘆一口氣:"可我們的將士..."
"軍隊不會消失,但必須改變。"方銘斬釘截鐵地說,"就像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就像商君變法強秦。時代在變,戰爭的方式也必須改變。"
王賁眉頭緊鎖:"改變?如何改變?"
方銘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想象一下,裝備了霹靂火器的精銳騎兵,配合改良后的連發弩兵,再輔以能在百丈外摧毀城墻的攻城器械...這樣的軍隊,才是未來大秦需要的。"
"那舊式的軍隊呢?"王賁敏銳地抓住了關鍵。
方銘沉默片刻:"或許會被裁撤一部分。弓弩手可以轉型為火器手,騎兵需要學習新的戰術,而一些純粹依靠人海戰術的部隊...確實不再需要那么多了。"
王賁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壓住。他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老兵,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們大多只會舞刀弄槍,若是軍隊改制...
"王大哥,"方銘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陛下讓你提前見識這些,就是希望你能做好準備。你是大秦最杰出的將領之一,未來的新式軍隊,需要你這樣的統帥。"
夜風漸涼,王賁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襟。他抬頭望向星空,北斗七星正明亮地懸掛在天際。他突然想起父親王翦曾經說過的話:"為將者,當知進退,明變革。"
"這次北上討伐匈奴..."王賁緩緩開口。
"就是對武器和新軍的實戰檢驗。"方銘接過話頭,"若成功,未來的大秦軍隊,將不再是單純的刀劍弓馬,而是火器、機關、戰陣的完美結合。"
一只夜行的山雀從他們頭頂掠過,翅膀拍打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王賁突然問道:"那些工匠...為何都是啞巴?"
方銘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因為他們看到的太多。要么永遠沉默,要么永遠消失。"
王賁心頭一震,隨即苦笑:"所以你今日讓我看到的..."
"因為陛下信任你,因為大秦需要你。"方銘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鄭重,"七日后出征,你我聯手,讓匈奴人見識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戰爭。"
遠處咸陽城的燈火越來越明亮,隱約可以聽見市井的喧鬧聲。王賁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月光下,他臉上的迷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堅毅的神色。
"我明白了。"王賁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沉穩,"明日起,我就開始調整訓練方案。不過..."他突然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你得先教會我那些火器的用法。"
方銘大笑起來,笑聲在山谷中回蕩:"這個自然!不過下次試驗時,可千萬記得堵耳朵啊!"
兩人相視一笑,并肩向咸陽城走去。夜色中,他們的身影漸漸融入城墻的陰影里。城頭上,黑龍衛的旗幟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見證著一個新時代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