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在宮門前停穩,方銘便一個箭步躍下。青石板鋪就的宮道上還殘留著晨露,他的官靴踏出一串急促的水痕。就在他剛要邁入宮門時,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從側門匆匆而出——是趙高。
"方大人!"趙高快步迎上來,臉上罕見地帶著幾分急切,"陛下剛收到急報,正要差老奴去尋您和王賁將軍。"
方銘心頭一緊。農家血鷹令是半個時辰前才送到他手上的,嬴政已經收到了消息,看來影密衛也有自己的傳訊方式。
"下官正是為此事而來。"方銘不動聲色地拱手。
趙高側身讓開道路:"王將軍已在章臺宮候著了。"他微微瞇起眼,"聽說...他們損失慘重?"
方銘腳步一頓,后背瞬間繃緊,不過又馬上放松下來,畢竟羅網有著自己的通訊方法這才正常。
"下官也是剛收到消息。"方銘含糊應了一句,加快腳步向宮內走去。身后傳來趙高陰柔的聲音:"方大人可要快些,陛下...很是震怒啊。
章臺宮前,侍衛們個個屏息凝神。方銘剛踏進宮門,就聽見里面傳來嬴政冰冷的怒斥:"幾百精銳折損近七成,究竟是誰?"
"臣方銘求見。"方銘在殿外高聲道。
"進來!"
方銘剛邁進大殿,就看見王賁單膝跪地,鎧甲上還帶著晨露。嬴政背對著殿門站在沙盤前,玄色王袍無風自動。
"免禮。"嬴政頭也不回地打斷方銘的見禮,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他們的情況很不好。”
"陛下,臣剛收到朱家的血書..."他急忙從懷中取出信件。
"寡人知道的比你更多。"嬴政怒氣沖沖的說道。
嬴政的手指重重按在沙盤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沙盤上象征蒼山的陶土模型周圍,密密麻麻插滿了代表敵軍的黑色小旗。
"章邯他們這一路,幾乎是在血海里趟過來的。"嬴政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剛入百越時,就遭遇了百越遺族天澤率領的蛇蠱部隊。"
方銘看著沙盤上蜿蜒的紅線——那是小隊的行進路線,在百越境內曲折如蛇,顯然是在不斷改變路線躲避追殺。
"天澤的毒蠱讓一百多名精銳還沒見到神種就折在了瘴氣林。"王賁在一旁補充,鎧甲下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后來又在祭壇遭遇火巫族的埋伏,一整支先鋒隊被活活燒成了焦炭。"
嬴政突然抓起一把黑旗,狠狠插在沙盤某處:"最可恨的是這里!"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激動,"他們明明已經取得神種開始撤退,卻在渡口遇到了楚國的余孽,范增他們!"
方銘倒吸一口冷氣。范增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在原作中正是未來反秦勢力的核心人物之一。
"楚國項氏怎么會......"
"有人通風報信。"嬴政冷笑一聲,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殿內眾人,"而且對我們的行動路線了如指掌。"
沙盤上的紅線在蒼山附近戛然而止,周圍的黑旗已經形成合圍之勢。方銘注意到,代表田虎部的紅色小旗只剩孤零零的三面。
"幾百精銳,如今不到百人。"嬴政的聲音突然平靜下來,這種平靜比怒吼更令人膽寒,"他們帶著神種躲進蒼山,靠著地形優勢才勉強支撐到現在。
嬴政的手指重重敲擊在沙盤邊緣,發出沉悶的聲響。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掃過殿內每一個人。
"蓋聶和荊軻已經帶著羅網的殺手先行出發。"嬴政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王賁,朕命你即刻率領兩千精銳鐵騎,日夜兼程趕往蒼山。記住——"他的手指點在沙盤上那三面紅色小旗上,"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方銘聞言一怔,忍不住脫口而出:"荊軻?"
"不錯。"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雖然是個游俠,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還分得清輕重。這次他主動請纓,說是不忍看百姓受苦。"
方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什么,追問道:"陛下,蒼山附近的縣城駐軍為何不先行支援?這樣不是更快嗎?"
嬴政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拳頭重重砸在案幾上,震得沙盤上的小旗紛紛倒下:"這就是朕最憤怒的地方!"他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那個縣的縣令早就被項家收買,整個縣衙都成了反賊的窩點!若非如此,田虎他們何至于陷入絕境?"
殿內的燭火劇烈搖晃,映照出嬴政鐵青的臉色。"現在當務之急是救人。王賁,你還愣著做什么?"
王賁單膝跪地,抱拳領命:"臣這就出發!"說完轉身大步離去,鎧甲鏗鏘作響。
方銘看著沙盤上被黑旗團團圍住的蒼山,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他上前一步:"陛下,臣請求一同前往。"
嬴政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你不會武功,而且經不住長途奔襲,會拖慢時間。"
沉重的宮門在身后緩緩關閉,方銘站在臺階上,一時有些恍惚。夕陽的余暉灑在宮墻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蒼山那邊的戰況、神種的好壞......種種思緒在他腦海中翻涌,卻偏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方銘!"
一聲輕喚將他拉回現實。方銘抬頭,看見宮門外的石階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正靜靜佇立。
驚鯢抱著長劍靠在宮墻邊,黑色的勁裝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只有那雙清冷的眼睛在暮色中格外明亮。嬴陰嫚則站在馬車旁,淡青色的裙裾被晚風吹起,像一朵綻開的蓮花。
方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扯出一個笑容:"怎么都來了?"
"你走的那么快,我當然著急。"嬴陰嫚快步迎上來。
驚鯢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走到方銘另一側,手指不著痕跡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方銘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暮色漸濃,宮燈次第亮起。方銘望著遠處巍峨的宮墻,忽然覺得胸口悶得厲害。等待的滋味,比親赴戰場還要煎熬。
"回府吧。"他最終說道,“陰嫚,你也去安慰一下你的父皇吧。他比我更著急。”
驚鯢無聲地點頭,轉身去牽馬車。嬴陰嫚卻突然拉住方銘的袖子:"父皇他......很生氣嗎?"
方銘想起嬴政砸在案幾上的拳頭,和那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眸:"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