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盡商途，唯她亂我平生局 二十四章

當(dāng)蘇小喬被雷霸天的兩個手下從福特車?yán)锿献С鰜頃r，她眼神驚惶，雙腿發(fā)軟，幾乎是被架著進(jìn)百花院的。這虎穴與狼窩不過是一條胡同之隔，這教人能如何不絕望！

才被架到二樓轉(zhuǎn)角，就見妙卿扭著水蛇腰迎上來。她繞著蘇小喬打量了一圈，扯著尖細(xì)的嗓子：“喲，這就是鷹嘴崖送來的姑娘？瞧瞧這臉蛋兒、這身段兒，元宵那夜肯定能大放光彩！”

轉(zhuǎn)頭又對身后的紅梅吩咐：“帶去西跨院醒醒神，仔細(xì)說說咱們樓里的規(guī)矩。”

“欸，夫人！”待妙卿走后，紅梅幾步跨到蘇小喬面前，周身氣場凌厲。她猛地鉗住蘇小喬下巴，喝道：“抬頭！”臉?biāo)查g貼上去，鼻尖幾乎相觸，一字一頓道：“窯姐的眼神要像沾了蜜的鉤子…勾中三寸又避開七分，懂嗎？”緊接著，指甲狠狠掐進(jìn)蘇小喬腰眼肉，咬牙切齒道：“腰板給我挺直嘍！”

學(xué)沏茶那日，暖閣里的炭盆燒得正旺。紅梅踩著三寸金蓮，不緊不慢地繞著茶案踱步，嘴里念念有詞：“龍井要鳳凰三點(diǎn)頭，普洱要關(guān)公巡城池……”話未說完，她忽地捉起茶壺，滾燙的茶水直接澆在蘇小喬手背上，冷聲說道：“抖什么？當(dāng)年我學(xué)奉茶，燙脫三層皮都沒灑過半滴！”

蘇小喬盯著被燙紅的手背，忽地覺得鳳嬌其實(shí)也沒那么刻薄！！！

“廢物！”就在蘇小喬走神的瞬間，老虔婆又罵了一聲，緊接著抄起雞毛撣子就追著打。她嚇得臉色煞白，慌不擇路地滿屋子亂竄，一個不留神，撞翻了博古架上的白瓷花瓶。妙卿聞聲趕來時，只見紅梅舉著斷成兩截的撣子，氣喘吁吁。

“這小蹄子是屬耗子的吧？”妙卿扶了扶額頭，“罷了！元宵燈會快要到了，教她練練更掙錢的活計(jì)。”

地窖里，十八盞紅燈籠晃得人眼暈，墻上絞在一起的倒影如走馬觀燈般不斷重復(fù)上映。蘇小喬稍有半分走神，迎來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

往后的晨昏里，她每天被紅梅按著學(xué)本事，跪地奉茶、點(diǎn)煙泡，對著銅鏡練飛眼，新傷疊著舊痕在月白衫子下若隱若現(xiàn)……

與此同時福嶸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一邊是鹽船被劫后的四處奔跑：找小鹽商借鹽，挽救聲譽(yù)。一邊是和陶嫣然的婚事籌備，家中老母親每日都在催促各項(xiàng)事宜，綢緞、喜帖、宴席，樁樁件件都等著他拿主意，壓得他喘不過氣。

閑暇時，他多次來到慶元春門口，幾度想進(jìn)去看看那個人，好一舒心中郁結(jié)，但一想到碼頭那夜的慘狀，終是轉(zhuǎn)了身。

初十，運(yùn)往蘇州的鹽船終于順利出發(fā)，晚間，福嶸邀了京津兩位鹽商在百花院答謝。

席間，薔薇叫來了琵琶女彈唱了一曲《長生殿》：

“籠燈就月細(xì)端相，庭花不及嬌模樣……且將個中意，慰取眼前人……”

琵琶女唱到半截時，薔薇見福嶸眉頭輕皺，挨近問道：“爺，可是覺得這丫頭唱得不好！”

福嶸搖頭，“就是覺得唱詞難免悲涼，聽得人心頭郁結(jié)。”

薔薇趕忙擺手喝停，讓琵琶女換了幾首歡快的曲子。

福嶸苦笑一下，若杜鵑在，定能和他言上幾句。人生能得一知己當(dāng)真是難。其實(shí)他對杜鵑并非全然無情，只是那淡淡的情份終是沒能抵得過男人的面子。忽地又想起那野雀兒荒腔走調(diào)的《長生殿》，罷了，罷了，就連帝王將相也不能事事盡意，自己又何必太過苛求。

這時，謝玉龍?zhí)嶙h讓琵琶女唱《燈月謠》，說爺們喝酒就得配這種調(diào)調(diào)才有趣。福嶸雖不喜這類俚俗艷曲，礙于不想掃眾人興致，便強(qiáng)自忍耐，任由那靡靡之音在席間回蕩。

寧壽林祖輩世代行醫(yī)，但不知為何到他這代就突然轉(zhuǎn)行做起了鹽生意，這次他幾乎傾盡了自己所有鹽額去幫忙，且給的鹽價比市面要低很多。所以福嶸對他高看了一眼，起身親自給他斟酒。

盡管謝玉龍有抬價，但福嶸也并未薄待。

“昌盛鹽行能保住百年招牌，托賴二位出力。今日且滿飲此杯，日后有用得著福某的地方，盡管到府上遞個帖子。”

“福先生客氣，寧某不過略盡綿力！”

“福少爺，跟我客氣啥，道上的人都知道我謝玉龍最講義氣！喝！”

更鼓敲過三遍時，眾人已醉意醺然，謝玉龍敲著牙板唱俚曲，醉眼乜斜著往人懷里扎。唱到高亢處，手指跟著節(jié)拍在案上跳舞，從茶盞沿跳到銀釵頭，惹得少女滿臉臊紅，抱著琵琶左躲右閃直往福嶸邊上撞。桌上杯盞也被推推搡搡間弄得七零八落，琥珀色的酒液順著桌沿滴落在福嶸下襟上，他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薔薇見狀，立馬拿了手絹要擦，福嶸不著痕跡的從她手中接過。

忽地那琵琶女又撞上來，福嶸突然用力鉗住那女人手腕：“你用的是什么香粉？”

“梨、梨花膏...”少女嚇得結(jié)巴。他又猛地將人手腕甩開，那抹廉價的脂粉味突然化作蝕骨蟻群，啃咬著記憶里最隱秘的角落。

宴散時福嶸腳步明顯虛浮，辛辣的液體在腹中翻涌，燒得他臉頰泛紅，意識也逐漸模糊。薔薇說伺候他下榻，他用力將人推開，拖著踉蹌的腳步走出門口，小六趕忙拿上大氅追上去。

“少爺，趕緊披上，外頭風(fēng)雪又大了！”

“不必！”福嶸推開他，腳步不聽使喚地往胡同旮旯處鉆。

平日里，他靠著忙碌和愧疚強(qiáng)壓下的那份思念，終是在那抹梨花膏下破了防線。

昏黃的燈光透過半掩的門灑在石板路上，那股熟悉而劣質(zhì)的脂粉味越來越靠近。

鳳嬌聽到動靜，扭動著腰肢迎了出來，一見到福嶸臉上立馬堆滿殷勤的笑：“爺，有些日子沒您了，快里頭請。”隨即拉了一個姑娘往福嶸跟前一搡，“小桃紅是咱新來的清倌人，還未梳攏。”

福嶸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眉頭蹙緊，聲音帶著酒后的喑啞：“她呢？”

鳳嬌臉上一僵，隨即大腿一拍，咬牙切齒：“哎呦，爺說的是牡丹那死丫頭吧，她跑啦，都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被老娘捉著了，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話未說完，鳳嬌脖頸便被一只大掌箍上，“你要剝誰的皮？”

“少爺，別別別…”

“爺、爺…喘喘不過氣了…”鳳嬌只能從擠鼻音里擠出話。

六七個人圍上來才把這醉漢拉開。

身后波嘚什么福嶸一句都聽不清，徒留鳳嬌在那死命哀嚎。

福嶸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她倒好，原以為有過那些親密的過往，總該有幾分情義在，不曾料想，她要走，竟連一點(diǎn)消息都不曾透露過半分。曾經(jīng)那些相處的畫面不斷在腦海中閃過，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孤寂又狼狽，最后怎么回到福宅的，他記不清了。再度醒來時，已經(jīng)癱倒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滿心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