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墟，斗戰(zhàn)篇 第十七章：云散見青峰

昊辰的手掌還死死壓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那沉如實質(zhì)的勁力如同磨盤碾動，透過掌心，沉重而緩慢地向著石頭深處鉆去。

咯吱…嘎……

細微而清晰的石質(zhì)碾磨聲持續(xù)不斷，像兩塊飽經(jīng)風霜的老木在互相較勁。

他小小的身體繃得很緊，額頭、鬢角和脖頸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沾滿塵土的臉上沖出幾道歪歪扭扭的泥印。

右臂那條隱隱浮現(xiàn)淡金色的筋絡(luò)，如同飽受拉拽的強韌藤條，隨著每一分力量的催壓，都在皮肉之下微微跳動著、繃緊著，傳遞出一種被極限拉扯的酸痛感。

很重。也很痛。但一種前所未有的明確感也越發(fā)清晰——這股沉甸甸的力量，正實實在在被他握在掌中，推動著，沉入那塊頑石！

就在這時！

那被沉掌死死按壓著的石面中心，一點極其微弱的瑩白光芒，毫無征兆地在石頭最深處幽幽亮起！

那光芒純粹、凝練，雖然微弱得像風中的殘燭，卻帶著一種仿佛能穿透一切石質(zhì)隔閡的清澈透亮！

這點微光出現(xiàn)的剎那！

昊辰只覺得掌心一空！

仿佛按在了一塊吸水的厚厚絨布上！所有凝沉如山的勁力瞬間找到了唯一、也是最堅固的突破點！被那點瑩白的光芒牽引著，瘋狂灌入！

轟咔！??！

一聲遠比之前擊碎樹根或抵擋沖擊更沉悶厚重、更深入骨髓的崩裂巨響驟然炸開！

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更像是直接在昊辰的筋骨深處回蕩！

原本只緩慢蔓延的蛛網(wǎng)裂痕驟然間擴大！如同解開了億萬年的冰封枷鎖！無數(shù)道裂口以那掌印凹坑為核心，如同活蛇般瞬間爬滿了整塊青灰色的厚實石塊！

無數(shù)細碎的石粉如同煙塵般從裂縫中噴薄而出！

緊接著！

整塊至少需要幾個成年漢子合力才能撼動的地基石，就在昊辰的掌下、在眾目睽睽之中，無聲無息地解體！崩散！

不是被巨力轟飛四濺！

而是如同被抽離了所有粘結(jié)的內(nèi)力支撐，徹底失去了作為一塊“巖石”的完整！瞬間化作了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無數(shù)碎石塊！嘩啦啦散落一地！

碎開的石塊斷面光滑而冰冷，如同自然風化的產(chǎn)物，只在最核心處留下一點黯淡下去的瑩白印記，轉(zhuǎn)瞬即逝。

巨大的反震力伴隨著石塊的驟然崩解猛地倒涌回來！昊辰只覺得手臂瞬間失去了著力點，那股凝沉如山的力量失去了對抗目標，如同脫韁的野馬般倒卷而回！

“呃！” 一聲悶哼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里擠出！整個人被這力量的沖擊帶著向后跌坐在地，屁股狠狠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震得他齜牙咧嘴，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右臂從肩頭到小臂都麻酥酥的，帶著一股用力過猛后的脹痛和空虛感。

他愣愣地看著身前滿地散落的碎石頭，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掌，眼神里全是茫然。怎么就…碎了？跟之前打碎的東西都不一樣…像是石頭自己從里面散了架？

“昊辰！你沒事吧！”月舞被那石頭突然崩解的景象嚇了一跳，回過神趕緊跑過來攙扶。小臉上也布滿了驚訝和后怕。

靠在斷墻殘壁下的鐵山叔，一直微闔著眼皮艱難喘息，此刻也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散開的碎石，蠟黃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一瞬間石頭崩解的景象，根本不是靠蠻力轟擊能做到的！

周圍其他幾個劫后余生的村人也都驚愕地圍攏過來，目光在碎石頭和一臉懵的昊辰之間來回掃視，小聲議論著剛才的異象。

就在這時，村東面天空與群山交界的地方，原本濃得化不開、不斷翻涌如同沸騰墨汁的紫黑云障，猛地向內(nèi)急劇一縮！

隨后！

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猛力撕開的破布口袋！

嘩——??！

刺破黑暗的光線如同決堤的洪流，驟然傾瀉而下！那并非明媚的晨光，而是帶著慘白色調(diào)的、如同巨大創(chuàng)口里透出的冰冷天光！

籠罩了九天墟整個白天、帶來無盡壓抑和恐怖的黑云屏障，竟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變得千瘡百孔！無數(shù)猙獰的窟窿快速擴大！彼此連接！

那些積壓了多日、沉沉壓在所有人頭頂、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濃云，如同退潮般，瘋狂地向著群山的更深幽谷內(nèi)倒卷收縮！

黯淡卻真實的天光穿過云層巨大的豁口，重新灑向這片飽受摧殘的大地。

壓在眾人心頭的沉重巨石仿佛被驟然搬開！

短暫的死寂之后，爆發(fā)出一陣帶著哽咽和劫后余生的慶幸低呼！許多人幾乎是癱軟在地，貪婪又不敢相信地看著頭頂重新露出的、哪怕依舊陰沉的天穹！

“云…云散了！”鐵山叔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卻帶著難以置信的輕松，他掙扎著想站起來看清遠處。

月舞也呆呆地仰起小臉，看著那越來越大的云層豁口，眼圈不知不覺紅了：“真的…退了？”

然而，還不等幸存者們體會更多死里逃生的喜悅——

“咦？”一個眼尖的村人指著廢墟外面、松林更遠的方向，發(fā)出了驚疑的聲音。

循聲望去。只見在那片混亂營地的邊緣，幾個林家的護衛(wèi)正在手忙腳亂地將一個被厚厚麻布裹纏成木乃伊般的身影，費力地抬上一副臨時拆下的門板。

那人包裹的嚴實，只露出一雙帶著怨毒、驚懼，卻似乎精神又好了些的眼睛。

正是傷勢嚴重的林風。林瑤緊跟在旁邊，小臉上也是惶惶不安。

而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林中空地上，站著兩個人。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衛(wèi)山一手按著腰間的闊劍，臉色陰沉如鐵鑄，寬厚的肩膀上纏著新?lián)Q的繃帶，隱有暗紅滲出。

他對面站著的是那劫后余生的胖道士林有德。

林有德半邊油膩道袍變成了焦糊的布條，狼狽地掛在身上，露出下面大片血肉模糊的可怕燒燙傷痕，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模糊的皮肉本色。

他圓臉上沾滿煙灰汗垢，疼得五官扭曲，只剩下那雙小眼睛深處還燃著鬼火般不滅的貪婪。

一只纏滿了滲血麻布的手捧著一個小小的、閃著溫潤玉光的盒子。

他對著衛(wèi)山努力擠出一個油膩到極點、卻又帶著詭異蠱惑力的笑容，沙啞的聲音充滿了急切和暗示，甚至帶著一絲哀求般的顫音：

“……衛(wèi)統(tǒng)領(lǐng)！您也看見了！那老林子里的鬼東西多邪乎！咱們再留下來，骨頭渣子都得被吃光！荒河谷坊市那邊路斷了沒關(guān)系！眼下天象示警！有驚無險！正好北去另一條捷徑也能走！機會難得！只要順道走過了那片……那個東西…那墟核！有了那個，少爺?shù)膫⒃蹅兇诵械娜蝿?wù)，都…都能成了！嘿嘿嘿……”

他顛了顛手中那個沉重的玉盒。

衛(wèi)山高大的身形如山岳般矗立，紋絲不動。只有那只按在闊劍劍柄上的手，指節(jié)因過分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冷冷地盯著林有德，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將這肥胖的身軀刺穿！又冷冷瞥了一眼被裹成粽子的林風和林瑤。

整個營地的廢墟殘骸和四周尚未散盡的硝煙、血腥、腐朽氣味都在無聲訴說著這個胖道士帶來的災(zāi)難。

他沉默的時間，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

終于，衛(wèi)山那低沉渾厚、如同悶雷滾動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嚴：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