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安門監(jiān)獄。
風雪交加。
蔣青云身披大氅,肅立不動。旁邊站著天佑軍千總孫延齡以及他的多位同僚。
“御史大人,您派兵把我等強行請到這里是要拘押我們嗎?標下要告訴您,定南王、平南王、靖南王他們此刻應該已經(jīng)知道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了,他們會出手的。”
蔣青云壓根沒反應。
眼前,監(jiān)獄的空地上,回監(jiān)報道的旗丁們正在集結,獄卒也在集結。
獄卒:“你們是什么人?”
旗丁:“我們是罪人。”
“聲音太小,聽不見。”
“我們是罪人!”
“聽不見。”獄卒貼臉怒吼,“沒精神,聲音不夠大,大聲點。”
瞬間~
旗丁們的吼聲驚天動地。
“我們是罪人!”
……
“御史大人,這些犯人?”
孫延齡有些驚慌,他瞧著這幫人似乎都是滿洲八旗。
蔣青云依舊巋然不動。
你一個小小的綠毛千總也配向本官問話。
孫延齡惱羞,但不敢怒。
獄卒還在嘶吼:
“你等都是多爾袞余孽,蔣御史寬仁,本著治病救人的理念,給予了爾等贖罪的機會。”
“全體都有,跪下!”
刷!
無一人敢遲疑,齊刷刷跪在雪地里。
右安門監(jiān)獄教導有方,注入血脈里的恐懼讓他們忘記了自尊。
天佑軍、天助軍的軍官們驚呆了,他們望向蔣青云的眼神好似見了魔鬼。不是,你踏馬的真敢把尊貴的旗人老爺當賤民整?
……
一名獄卒匆匆跑來。
“大人,定南王孔有德來了,他還帶了100兵丁。”
“打開大門。”
“遵命。”
百十息后,氣急敗壞的孔有德騎馬沖了進來,護衛(wèi)們個個兇神惡煞。
“是哪個狗日的王八蛋抓了本王的人?”
“弟兄們,刀槍出鞘。”
“嗻。”
孔有德一方的士兵齊刷刷拔刀,蔣青云這邊的護衛(wèi)也隨即拔刀。
兩方刀鋒相對,中間雪花飄落。
“王爺安好?”
“你狗日的是哪個衙門的?你受了誰的指使敢抓本王的人。”
孔有德怒火沖天,大約是在宮里鹿肉吃多了。
……
蔣青云手按刀柄,眼神冷峻: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兼十三衙門禮儀監(jiān)郎中,鑲黃旗漢軍,蔣青云。領的是皇差,辦的是多爾袞余孽案。王爺,您是要劫獄嗎?”
孔有德瞬間懵逼。
孫延齡暗叫不好,連忙上前提醒。
“王爺,跪著的那些人都是多爾袞余孽,清一色的滿洲旗人。”
蔣青云:“定南王,你帶兵闖入右安門監(jiān)獄,是要劫獄嗎?你同情多爾袞余孽嗎?”
孔有德:“……”
寒風呼嘯,雪花飄落。
氣氛十分尷尬,天佑軍的士兵們收刀也不是,揮刀也不是,就這么尷尬的站著。
“你在寫什么?”
孔有德突然指著旁邊一邊寫字一邊哈氣的書吏們。
“回王爺,小人是順天府書吏,奉命將今日發(fā)生的事如實記錄在案。”
“誰讓你記錄的?你記錄的什么?拿給本王瞧瞧?”
……
孔有德三步并作兩步,推開書吏,拿起卷宗。
只見上面記載著:
蔣御史問,定南王帶兵闖監(jiān),欲劫獄乎?同情多爾袞余孽乎?
定南王沉默。
蔣御史二問。
定南王依舊沉默。
孔有德瞬間失態(tài),三下兩下把卷宗撕碎,隨手揚了,又想搶奪其余兩書吏正在寫的筆錄。
立馬有獄卒持刀護住書吏。
天佑軍也紛紛持刀向前,兩方對峙。
蔣青云絲毫不慌,聲音洪亮:
“寫~”
“定南王惱羞成怒,搶奪并撕毀部分筆錄。
“今日之事件,右安門監(jiān)獄所有官吏、回監(jiān)再教育的五百余旗丁,以及順天府三名書吏皆在場,可為人證。”
……
“王爺,冷靜、您冷靜啊。”
幾名護衛(wèi)死死架住暴走的孔有德,強行掰下他手里的佩刀。
“如實記錄,定南王拔刀,欲砍本官。”
蔣青云聲音好似魔鬼,穿透在場所有人的心臟。說完,他又脫了官袍,露出了里頭的黃馬褂。
故伎重演。
但,這次他失算了。
孔有德一把撕開官袍,他里面也有一件黃馬褂。
如此,平局。
魔法對轟暫時失效,雙方稍稍冷靜。
……
監(jiān)獄門口。
又有一輛馬車駛來。
“站住,什么人?”
“定南王家的公子駕到,速速讓開。”
孔四貞身穿青色儒服,外罩白虎皮大氅,在一群家丁的護衛(wèi)下走進監(jiān)獄。
“嘿嘿,分明是個女的。”
監(jiān)獄的守衛(wèi)們望著孔四貞走路一扭一扭的背影竊竊私語。
所謂女扮男裝,只是不想讓大家都尷尬。
女子入監(jiān),很難聽的。
而女扮男裝就不一樣了,大家都可以假裝不知道,符合周禮。
此時~
處于旋渦中心的孔有德也冷靜下來了,他開始琢磨怎么收場,想了會,突然給了孫延齡一巴掌。
“虧得本王器重你,還將小女與你定親,你就這樣毀本王清譽?”
“千錯萬錯,都是標下的錯。”
孫延齡撲通跪下,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孔四貞見了,更加看不上這個未婚夫,心里暗罵:軟貨、孬種。
……
監(jiān)獄附近胡同。
一名獄卒匆匆跑到在此等候許久的一輛馬車旁,掀開簾子。
“武老爺,該您老上場了。”
沒一會~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不可不可,大家都聽我的,放下刀。”
兩方的士兵也不知咋回事,不過有臺階下,就不能不識趣,兩方不約而同的垂下了手腕。
“登萊舊人武謹言,拜見定南王,拜見蔣御史。”
“下官緊趕慢趕,終于趕上了。二位,聽下官一句勸,誤會,純屬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自己人。”
……
勾兌。
是京城特有的一種文化。
最常見的就是兩伙子人要干架,劍拔弩張之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和事佬,兩邊來回的勾兌,然后就打不起來了。
蔣青云和孔有德都需要臺階下,但又不能丟了面子,大興知縣武謹言的出現(xiàn)很好的彌補了這一尷尬。
劍拔弩張被勾兌的煙消云散。
典獄長的辦公室里。
孔有德不知是故意演戲還是確實被勾起了在登萊巡撫孫元化麾下的心酸往事,和武謹言聊的眉飛色舞。
蔣青云也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剛解決了一個問題,又遇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他的小腿內(nèi)側被人來回蹭了足足四次,愕然抬頭,只見對面的孔四貞若無其事的喝著茶,但藏在桌下的腳尖卻不含糊。
順桿往上游。
蔣青云心中狂呼:“這娘們在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