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一連喝了三杯之后,連連擺手。
“諸位大人,我盡力了,盡力了?!?/p>
馮栓眼神一轉(zhuǎn),他的心腹,文選司郎中姬正秒懂。
“蔣御史,我敬你一杯。文選司能夠見證您的成長,是我們的榮幸?!?/p>
說完,一仰脖子。
然后調(diào)轉(zhuǎn)酒杯,竟是一滴不剩。
蔣青云此時心中已有9分把握,馮栓這個肯定老家伙遇上了麻煩,而且是大麻煩。
官場之上,禮節(jié)就是內(nèi)容。
如此反常,就已經(jīng)說明問題了。
……
蔣青云何等精明,一杯酒下肚,率先開口。
“馮伯父,我手底下有一幫兄弟,這次清算多爾袞他們都立了大功,我就想給他們安排好一點的去處?!?/p>
“好說好說。有名單嗎?”
“有?!?/p>
蔣青云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展開,遞過去。
姬正瞅了一眼,見紙上密密麻麻從頭寫到尾,甚至沒有留白,這就很不文人。
馮栓也被這等巨大胃口驚到了。
他伸出手指,挨個數(shù)。
“一二三四五……三十一,三十二……六十六。六十六個??”
“對?!?/p>
蔣青云夾了口蜜汁湖鴨肉,微笑點頭。
這就好比棋局對弈,先手占優(yōu)。
你有事求我,我也有事求你,那我先落子就能占據(jù)優(yōu)勢。
……
“姬郎中,你掌管文選司,這些弟兄的前程由你來安排,務(wù)必妥善安排?!?/p>
馮栓直接推給了下屬。
姬正接過,認真瀏覽。
“蔣御史提名的這些人大部分是提一級,提拔后的官職多數(shù)也在六品以下。從程序來看,倒是合理合規(guī)?!?/p>
“不過,京城各部衙門怕是安排不了這么多人。”
“京郊縣衙也行,比如良鄉(xiāng)、固安、香河、通州、薊州。”
蔣青云絲毫不臉紅。
不跑不要,我怎么給下屬們謀官?我怎么結(jié)黨?
“青云老弟,你這里頭居然還有大興、宛平兩縣衙的人?”
“對。一視同仁嘛?!?/p>
馮栓主動和蔣青云碰杯,以一種聊天般的輕松語氣說道:“老弟,你這個人很特別,很講義氣,如今在官場上不多見?!?/p>
“為兄弟,兩肋插刀嘛。”
“好,說的太好了。我做主,這66個人全部安排。但是,得分散安置。”
“沒問題。我代弟兄們敬您一杯。”
“我也一起。”
周紹也笑呵呵的跟上了。
……
清官制:
四品以上官員,吏部無權(quán)決定,最多提個名,最后必須由內(nèi)三院和皇帝一起決定。
四品以下官員,尚書一人可決。
清初本來官缺就多。又經(jīng)歷了天花、正藍旗兵變,還有即將展開的清算多爾袞余孽,京師的官吏空缺更多。
提拔66個人不算難,至少還有200個空缺。
“對了,吏部的滿尚書那邊?”
“譚泰的胞兄?他在家里等死呢。老弟你真是挑的好時機,四品以下官員的任命,我這個漢尚書蓋個大印立馬就生效。”
蔣青云若有所思。
馮栓話鋒一轉(zhuǎn)。
“周師爺如今在哪任職?”
“寶泉局西廠大使,九品?!?/p>
“太低了,周師爺是我吏部出去的人才,必須往上提一提。姬郎中,戶部七品以下還有哪些空缺?”
蔣青云立馬補刀。
“寶泉局四廠大使也是多爾袞余孽,我正準備抓人,還沒來得及派兵?!?/p>
“那正好,由周師爺補上?!?/p>
周紹連忙舉杯,表示感謝。
……
終于,輪到馮栓落子了。
他放下筷子,長嘆了一口氣。
“蔣老弟,你看我像多爾袞同黨嗎?”
蔣青云搖頭。
“禮親王不知聽了哪個小人的讒言,想把我換掉。你也知道,禮親王是議政王大臣,又分管吏部。他的話在御前也是有分量的?!?/p>
“禮親王想換誰?”
“不好說,工部尚書蔣赫德、吏部右侍郎劉正宗都是禮親王府的???。”
……
蔣青云沉吟,思考。
半晌,才開口了。
“馮尚書,您肯定是吏部尚書的最佳人選。我會盡量尋找合適機會,幫你在御前敲敲邊鼓。”
“多謝多謝?!?/p>
“不過,這事不能太刻意,否則效果相反。得尋一個水到渠成的機會?!?/p>
“明白。老夫就是擔(dān)心,萬一禮親王先下手了。”
“馮尚書,有件事我可以提前透露一二?!?/p>
“請講。”
“皇上對議政王大臣會議其實是不滿的,但礙于現(xiàn)狀,只能維持,逐步削權(quán),使其空有其名卻無其實?!?/p>
“圣明無過皇上?!?/p>
馮栓終于安心了。
吏部尚書這個位置沒有人能夠一言而決,即使是皇帝也要和重臣們商量著來。
官場嘛,素來是盡人事聽天命,能多拉一個幫手都是好的。
蔣青云當下圣眷正濃,必須交好。
馮栓這個萬歷年間進士出身的前大明閹黨分子還是很懂官場的。
……
這頓飯足足吃了2個時辰,賓主兩歡。結(jié)束后,馮栓和姬正各坐一頂小轎從后門離開,避人耳目。
蔣青云和周紹倚窗喝茶,令人去請吳庸來聚。
直到傍晚~
吳庸才到了,一進門已是燈火初上,處處朦朧。
“大哥、三弟,久等了。”
“二哥,快進來?!?/p>
自正藍旗兵變之后,三兄弟首次相逢,頗為開心。
蔣青云率先開口:“沒事吧?”
“沒事,二月二十六那天我在太醫(yī)院當值。如果紫禁城沒有大炮,結(jié)果就難說了。對了,昨兒個因為多爾袞的事,太后急火攻心,病倒了。”
“嚴重嗎?”
“我親自去診過脈,說實話,有影響,但也沒那么嚴重。不過三弟,你可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得罪了太后。日后,你要小心了。”
蔣青云點頭,并不后悔。
周紹突然冒出一句:“好在皇上已經(jīng)親政?!?/p>
……
樓梯,咚咚咚,侍女們上來了。
布菜!
一桌精致的菜肴,兩壺低度數(shù)梅子酒。
望著女掌柜離去的婀娜背影,吳庸突然盯著蔣青云。
“此女是你的外宅?”
“不,我們是清白的?!?/p>
“來,哥哥給你號個脈。”
蔣青云老老實實伸出手腕,吳庸搭上脈搏,慣性閉眼。
“睡過了?”
“沒有。”
“想睡?”
“不想?!?/p>
“嗯,三弟今兒實誠,沒有一句假話?!?/p>
周紹在一旁震驚無比。
“你真能切出來?”
“當然?!眳怯古ゎ^,問道,“三弟,你信嗎?”
蔣青云鄭重的點點頭。
“我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