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呻吟,如同投入寂靜深潭的石子,在歐衛心神中漾開的漣漪卻遠勝過萬鈞雷霆!他猛地轉身,深藍色的眼眸瞬間凝固,所有的感知如同被無形的手攥緊,死死鎖定在那漂浮于溫涼泉水中的身影之上!
玄青!玄青大哥!
只見那一直如同沉眠般、臉色蒼白如紙的深青色身影,此刻,那緊閉的眼瞼之下,長長的睫毛如同承受著千鈞之重,極其艱難地、又極其頑強地…顫動了一下!那細微的動作,仿佛耗盡了殘存的所有力氣,隨即便歸于沉寂,再無動靜。他胸前的巨大傷口邊緣,那些淡青色的星芒肉芽依舊在極其緩慢地搏動著,如同風中殘燭,卻比之前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堅韌。
這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變化,落在歐衛眼中,卻如同破曉的曙光,瞬間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與沉重!一股巨大的暖流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激動,猛地沖上歐衛的心頭,讓他幾乎要脫口呼喊!
“玄青大哥!”磐石巨大的身軀猛地一震,虎目瞬間赤紅,巨大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絲哽咽般的顫抖,脫口而出!他龐大的身軀下意識地就要沖過去。
“玄青大人!”骨荊老祭司枯槁的身體也劇烈一顫,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光彩,激動得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磐石的臂膀。
“醒了?!玄青小子醒了?!”紫霄真人巨大的銅鈴眼瞪得溜圓,巨大的嗓門如同炸雷般響起,震得周圍垂落的發光藤蔓簌簌發抖,“乖乖!圣尊大人一滴‘水水’救活大樹疙瘩,連帶著把睡美人也給澆醒了?這買賣劃算!太劃算了!”他興奮地揮舞著巨大的拳頭,差點打到旁邊正專注看著圣樹復蘇的青蘿。
青蘿被紫霄的大嗓門嚇了一跳,小腦袋猛地轉過來,碧綠的大眼睛瞬間亮得驚人:“玄青師叔醒了?在哪在哪?藤藤快看!”她懷里的青皮葫蘆也微微顫動著,探出的藤蔓努力伸向玄青的方向,傳遞著好奇和一絲親近的情緒。
云澈銀眸一閃,身影無聲地出現在玄青漂浮的泉水旁,修長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搭在玄青的手腕上,一絲凝練的星輝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入。片刻后,他收回手指,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凝重:“神魂雖依舊虛弱至極,但那股沉淪死寂的湮滅之力…被壓制住了。生命本源…在極其緩慢地復蘇?!?他抬頭看向歐衛,銀眸中帶著詢問,“圣尊,是圣樹復蘇的祖靈意志共鳴?”
歐衛強壓下心頭的激蕩,深藍色的眼眸依舊緊緊鎖在玄青身上,緩緩點頭。他清晰地感知到,當圣樹核心那點與玄青衣袍碎片同源的古老意志被磅礴生命本源喚醒、發出那聲跨越萬載的釋然嘆息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共鳴波動瞬間穿透空間,如同最溫柔的呼喚,撫慰了玄青瀕臨破碎的神魂核心,將那肆虐的湮滅之力暫時壓制了下去!是守護者傳承跨越時空的呼應!是這片祖地意志對守護者最后的饋贈!
“太好了!太好了!”磐石巨大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古銅色的臉龐因為狂喜而微微漲紅。
木荊大祭司和剛剛起身的木巖戰首等人,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磐石等人激動的反應弄得有些茫然。他們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向那個漂浮在奇異泉水中的陌生身影。那深青色的布袍破碎,沾染著暗沉的星輝血跡,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此人是誰?為何能讓這些強大的“祖靈指引者”如此激動失態?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磅礴、帶著新生喜悅的宏大脈動,猛地從祭壇中央那截巨大的焦黑樹樁深處爆發出來!如同蘇醒巨人的心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見那巨大樹樁表面,無數蜿蜒生長的翠綠脈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無數條碧綠的星河在焦黑的宇宙背景中流淌!新生玉髓般的木質層如同最溫柔的潮汐,沿著那些深邃的裂痕邊緣迅速蔓延、增厚!星星點點的翠綠光芒如同燎原的星火,從樹樁核心擴散開去,順著那些盤根錯節、支撐天穹的虬勁古樹根系和枝干,一路向上蔓延!
整個樹穹世界,仿佛被注入了新的靈魂!
那些巨大的、如同碧玉雕琢而成的樹葉,邊緣的微光瞬間變得明亮而柔和,輕輕搖曳著,灑下更加溫潤的光線。垂落的發光藤蔓如同被注入了活力,散發出的光芒更加穩定,開出的奇異小花也更加嬌艷。空氣中流淌的淡綠色靈霧如同擁有了生命,歡快地旋轉、流淌,散發出更加濃郁的草木清香和勃勃生機!
“圣樹…圣樹…真的復蘇了!”木荊大祭司枯槁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老淚縱橫,他再次對著圣樹核心,也對著歐衛深深拜伏下去,“祖靈顯圣!指引者大人恩同再造!木穹部族永世銘記——!”
“永世銘記——!”所有木靈族人再次虔誠跪拜,巨大的聲浪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發自靈魂的感恩!
“嗷嗚…”綠寶這只翠綠的小毛團子,似乎也被這磅礴的生命氣息和眾人的喜悅感染,忘記了剛才的驚嚇和牙疼,邁開小短腿,好奇地跑到祭壇邊緣,仰著小腦袋看著那巨大樹樁上流淌的翠綠星河,綠寶石般的大眼睛里滿是驚奇和陶醉,小小的鼻子用力吸著氣,“香…好香…圣樹爺爺…開心…”
祭壇周圍,那些油盡燈枯的老祭司們,此刻臉上灰敗的死氣竟被這磅礴的新生之力沖淡了幾分!他們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感受著那不再需要他們以生命獻祭來維系的、屬于圣樹本身的強大生機,激動得嘴唇哆嗦,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用顫抖的雙手緊緊按在祭壇冰涼的晶石地面上,任由滾燙的老淚滴落。
“嘿!老樹疙瘩發新芽!好兆頭!”紫霄真人巨大的巴掌用力拍在旁邊一根巨大的樹根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引得那樹根上纏繞的藤蔓不滿地搖晃了幾下,“圣尊大人,您這滴‘水水’簡直神了!一滴下去,大樹活了,睡美人也動了!趕明兒給老紫我也來一滴?老紫我保證給您開疆拓土,一拳一個小朋友!”
磐石巨大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聒噪!” 但看著眼前圣樹復蘇、玄青有救的景象,古銅色的臉上也難掩激動和欣慰。
歐衛的目光從玄青身上收回,再次投向那復蘇的圣樹核心。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與玄青衣袍碎片同源的古老意志,在磅礴生命本源的滋養下,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苗,雖然依舊微弱,卻充滿了新生的喜悅和一種釋然的…解脫。它不再僅僅是沉寂的印記,而是開始散發出極其微弱卻清晰的意識波動!
就在這時,那點新生的意志波動,如同初生的嬰孩伸出稚嫩的手,帶著好奇和孺慕,輕輕地、試探性地…觸碰到了歐衛的意識!
沒有言語,只有一段段破碎而模糊的畫面、一種跨越了萬載時光的滄桑情感,如同潮水般涌入歐衛的識海!
畫面中:
* 七彩的、充滿混亂與誘惑的魔光(惑心瘴)撕裂蒼穹,吞噬大地!曾經生機勃勃的祖地家園在魔光中扭曲、崩解!無數星靈族人在混亂中哀嚎、湮滅!
* 一位身披深青色長袍、袍角繡著守護星辰印記(與玄青衣袍紋路如出一轍)的偉岸身影(萬載前的大長老)矗立在崩毀的家園中心!他周身燃燒著璀璨的星輝,如同擎天之柱,抵御著魔光的侵蝕!他的面容模糊,但那雙深邃眼眸中的決絕與悲憫,卻如同烙印般清晰!
* 大長老的身后,是無數驚恐絕望的族人!其中就有許多穿著樹皮纖維衣物、臉上涂著原始圖騰的木靈族人祖先!他們緊緊簇擁著幾株散發著柔和綠光、根系龐大無比的古老巨樹幼苗(圣樹前身)!
* “走——!” 大長老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他雙手結印,燃燒的生命本源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巨大星輝光柱!光柱籠罩了殘存的族人和那幾株幼苗!在光柱即將閉合的瞬間,一道污穢的七彩魔光如同附骨之蛆,狠狠擊中了大長老的后心!他偉岸的身軀猛地一顫,深青色的長袍瞬間被撕裂、染血!但他依舊死死支撐著傳送光柱!
* 畫面破碎,最后定格在:一片黑暗的虛空碎片中,幾株巨大的古樹幼苗根系深深扎入虛空,枝葉艱難地撐起一片小小的綠色穹頂。幸存的木靈族人蜷縮在樹下,臉上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一位幸存的老祭司,用顫抖的手在巨大的樹根上刻下古老的訓誡:“…惑亂魔光…外域之邪…永世隔絕…觸之…族滅…”
畫面破碎,一股巨大的悲愴、守護的決絕、以及最后時刻對族人未來深深的憂慮,如同實質般沖擊著歐衛的心神!他終于明白了!明白了木穹部族那萬載隔絕、視一切外來者為邪魔的祖訓從何而來!那是幸存者在目睹了家園崩毀、守護者隕落的巨大創傷后,在恐懼中豎起的最后壁壘!他們將惑心瘴(惑亂魔光)與所有外來者等同,將守護者的犧牲扭曲成了對“外域”永恒的恐懼和排斥!
“原來…如此…”歐衛深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明悟與沉重的悲憫。萬載的隔絕,古訓的蒙塵,讓這些守護者的后裔,反而成了最堅定的囚徒。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依舊沉浸在圣樹復蘇狂喜中、虔誠跪拜的木靈族人,最后落在激動落淚的木荊大祭司和魁梧的木巖戰首身上。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時光的平靜,清晰地響起,壓過了所有的歡呼:
“禍亂之源,非外域之邪?!?/p>
“邪魔之始,乃心惑之瘴。”
“萬載封閉,祖訓蒙塵?!?/p>
“守護之志,非畫地為牢?!?/p>
“其真諦…”
歐衛的聲音微微一頓,目光轉向那復蘇的圣樹核心,又仿佛穿透了虛空,落回身后漂浮的玄青身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嚴:
“…在守望相助,在薪火…相傳!”
“禍亂之源…非外域之邪?”
“邪魔之始…乃心惑之瘴?”
木荊大祭司枯槁的身體猛地僵住,如同被無形的雷霆擊中!他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渾濁的老眼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望向歐衛,又茫然地看向祭壇中央那正煥發著磅礴生機的圣樹核心!歐衛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被祖訓禁錮了萬載的認知壁壘之上!
木巖戰首魁梧的身軀也如同石雕般定在原地,臉上復雜的圖騰紋路仿佛都失去了色彩。他赤紅的雙眼(之前的瘋狂已褪去,此刻是極致的茫然)死死盯著歐衛,粗壯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指節發出輕微的嘎巴聲。祖訓…錯了?守護…不是隔絕?
“放…放肆!”一位跪在祭壇邊緣、之前獻祭生命力最久、氣息也最微弱的老祭司,此刻掙扎著抬起頭,灰敗的臉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紅,渾濁的眼中充滿了被冒犯的驚怒和根深蒂固的恐懼,聲音嘶啞尖銳,“祖訓…乃大長老遺命!是…是用血刻下的!豈容…豈容置疑!外域之人…休…休想蠱惑…”
“木葛長老!”木荊大祭司猛地回頭,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動搖,“住口!不得對指引者大人無禮!” 他枯瘦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歐衛的話語和圣樹復蘇的神跡如同兩股洪流在他腦海中激烈碰撞。
“可是大祭司!祖訓…”木葛長老不甘地嘶喊,卻被木荊凌厲的目光逼了回去。
“祖訓…祖訓…”木荊喃喃自語,枯槁的手指深深插入自己鳥窩般的白發,布滿血絲的老眼痛苦地閉上。萬載的信仰,豈是幾句話就能動搖?但圣樹復蘇是事實!指引者大人凈化了魔光源頭是事實!他身上有大長老的守護圣徽也是事實!
“阿爺…”綠寶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短暫的僵持。小小的翠綠毛團子不知何時爬到了祭壇邊緣,離歐衛漂浮的位置不遠。它綠寶石般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歐衛,又看看那復蘇的圣樹,小小的鼻子用力嗅了嗅空氣中流淌的、混合著新生圣樹氣息和歐衛身上溫潤泉水氣息的味道,稚嫩的聲音帶著懵懂的疑惑:
“硬邦邦的大壞蛋…說話的時候…圣樹爺爺的光光…跳得好開心…像…像綠寶吃到甜甜果一樣…祖訓…祖訓是刻在樹根根上的…樹根根…會開心嗎?”
孩童天真無邪的話語,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清水,瞬間在木荊混亂的心湖中激起劇烈的漣漪!祖訓…刻在冰冷的樹根上…而圣樹…此刻卻因指引者大人的話語而“開心”?
就在這時!
嗡——!??!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溫和的意識波動,帶著一種如同長者般慈祥的撫慰和淡淡的釋然,猛地從復蘇的圣樹核心深處傳來,如同無形的漣漪,輕柔地掃過在場每一個木靈族人的心靈!
尤其是木荊、木葛等年長的祭司和木巖等戰士,感受最為強烈!那股意識波動并非言語,卻清晰地傳遞著一個跨越了萬載時光的意念:**放下…恐懼…枷鎖…沉重…**
同時,一段更加清晰的畫面碎片,伴隨著這股溫和的意念,直接映入了木荊大祭司的腦海!
畫面中:
* 虛空碎片,綠光穹頂初成。傷痕累累的大長老(身影比之前傳送時更加虛幻)盤坐在幾株巨大的古樹幼苗(圣樹前身)中心,生命如同風中殘燭。他枯槁的手指顫抖著,在最大一株幼苗的根須上艱難地刻劃著??滔碌模⒎侵皻W衛看到的“永世隔絕、觸之族滅”的嚴厲訓誡,而是幾個更加古老、更加復雜、充滿了守護意境的符文!
* 旁邊,一位年輕許多、面容依稀與木荊有幾分相似的老祭司(萬載前的祭司)焦急地跪伏在地:“大長老!您…您為何不留下警示?警示后人那惑亂魔光的恐怖和外域的…”
* 大長老緩緩抬頭,虛影般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卻釋然的微笑,他沾著星輝血跡的手指,輕輕點在年輕祭司的眉心,一個微弱卻清晰的意念傳遞過去:“…魔光…非外域…乃心瘴…生于…內…亡于…守望…傳承…希望…莫…讓…恐懼…成了…新的…牢籠…” 話音未落,大長老的身影便如同星光般徹底消散,只留下那根須上未完成的、充滿了守護而非隔絕意境的符文,以及幾滴如同凝固星辰般的…血跡!
畫面破碎!
“呃啊——!”木荊大祭司如同被萬鈞雷霆劈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痛嚎!他枯槁的身體猛地佝僂下去,雙手死死抱住頭顱,渾濁的老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不是悲傷,而是巨大的、顛覆性的震撼和深入骨髓的懊悔!
原來!原來祖訓的源頭…并非那嚴厲的“永世隔絕”!大長老最后留下的…是“守望相助”與“薪火相傳”的希望箴言!是后來幸存的先祖,在目睹了家園崩毀的慘烈、沉浸在失去守護者的巨大悲痛和恐懼中,才將那未完成的符文,按照他們理解中最安全的方式,扭曲、補全成了那充滿了絕望和排斥的“永世隔絕”!
萬載!整整萬載!他們這些守護者的后裔,竟將守護者用生命換來的箴言,曲解成了禁錮自身的枷鎖!將大長老最后傳遞的“希望”,親手扭曲成了“恐懼”的囚籠!
“大長老…我們…我們錯了…錯了啊——?。。 蹦厩G大祭司再也支撐不住,枯槁的身體轟然跪倒在冰冷的晶石祭壇上,額頭重重地磕了下去,發出沉悶的聲響,老淚混著額頭的血跡,在晶石地面上暈開刺目的紅痕!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靈魂。
木葛長老等老祭司,也通過圣樹傳遞的意念感受到了那真實的片段,一個個如遭雷擊,灰敗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巨大的茫然,隨即也如同被抽去了所有脊梁,癱軟在地,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
木巖戰首魁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赤紅的雙眼此刻一片血紅,他猛地抬起粗壯的手臂,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堅實的胸膛上!
砰!
沉悶的巨響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啊——!”木巖發出一聲如同受傷孤狼般的痛苦嘶吼,聲音中充滿了被愚弄萬載的憤怒和對自己盲目捍衛“祖訓”的極致懊悔!他臉上的圖騰紋路仿佛都在扭曲燃燒!他猛地轉身,對著身后那些同樣陷入巨大茫然和震動的族人,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如同泣血:
“聽見了嗎?!都聽見了嗎?!祖訓…錯了!我們…錯了!大長老要我們守望相助!要我們傳承希望!不是讓我們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龜殼里等死!不是讓我們把刀子對準可能帶來希望的…歸鄉人——!!!”
巨大的聲浪如同風暴,席卷了所有木靈族人的心靈!最后的堅持和恐懼,在這鐵一般的事實和戰首泣血的嘶吼面前,如同沙堡般轟然倒塌!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的木靈族人,無論男女老少,再次對著歐衛的方向深深跪伏下去!但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虔誠與敬畏,而是充滿了巨大的懊悔、無地自容的羞愧和一種終于掙脫枷鎖、卻不知前路何方的茫然!
“指引者大人…木穹部族…萬死…難辭其咎…”木荊大祭司抬起頭,額頭的血跡混著淚水流下,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歐衛看著眼前跪倒一片、沉浸在巨大痛苦和懊悔中的木靈族人,深藍色的眼眸中并無責備,只有深沉的悲憫。他緩緩抬手,一股柔和的無形力量托起了木荊和木巖。
“枷鎖已破,前路方長。”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如同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眾人崩潰的心神,“圣樹復蘇,祖地新生。舊家園雖逝,新家園已啟?!?他的目光投向樹穹世界的入口方向,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看到了外面那片在圣源池泉眼滋養下、正在復蘇的新生祖地。
“新…新家園?”木荊大祭司茫然地重復著,布滿血淚的老眼順著歐衛的目光望去,卻只看到那旋轉的翡翠年輪光門。
“沒錯!新家園!”紫霄真人巨大的嗓門適時地響了起來,充滿了豪邁和不容置疑,“就在外頭!比你們這大樹洞敞亮多了!有山有水有樹林…呃…雖然樹沒你們這的大,但地方夠大!夠敞亮!還有圣尊大人坐鎮!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打架一起上!喝酒…呃…喝水一起喝!” 他巨大的巴掌用力拍著木巖寬厚的肩膀,差點把剛剛站起來的木巖又拍跪下。
磐石巨大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狠狠瞪了紫霄一眼,但并未反駁。云澈也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難得的溫度:“圣尊所言極是。外面新生祖地,本源已復,生機盎然,正需守護。木穹部族傳承古老,木靈之力精純,恰可與星靈遺族互為臂助,共守家園?!?/p>
“星靈…遺族?”木荊大祭司和木巖戰首同時一震,布滿血淚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激動!星靈!那是他們古籍中記載的、舊家園所有部族共同的榮耀稱號!外面…還有幸存的族人?!
“對!骨荊老頭他們就是!”紫霄真人大咧咧地一指被磐石攙扶著的骨荊老祭司,“雖然看著干巴了點,但都是好樣的!跟惑心瘴…呃…惑亂魔光干架的時候,一個都沒慫!”
骨荊老祭司此刻也激動得渾身顫抖,枯槁的臉上老淚縱橫,他掙脫磐石的攙扶,顫巍巍地向前幾步,對著木荊大祭司,用盡力氣嘶啞道:“老…老哥!星靈未絕!祖靈未棄??!吾等…終于…等到了重聚之日!”
木荊看著骨荊那同樣枯槁卻充滿激動淚水的面容,聽著那嘶啞卻同源的話語,萬載隔絕的冰封瞬間消融!巨大的悲喜沖擊下,他枯瘦的身體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猛地張開雙臂,兩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如同失散萬載的孩童,踉蹌著撲向對方,緊緊擁抱在一起,放聲痛哭!那哭聲撕心裂肺,卻充滿了新生的喜悅和解脫!
木巖等木靈族戰士,看著眼前這跨越萬載的重逢,鐵打的漢子們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巨大的拳頭緊緊握住。
綠寶這只小毛團子似乎也被這悲喜交加的氣氛感染,綠寶石般的大眼睛里又蓄滿了淚水,它邁開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到歐衛漂浮的泉水下方,仰著小腦袋,看著歐衛,又看看他身后漂浮的玄青,小小的嘴巴癟了癟,帶著哭腔稚嫩地問道:
“硬邦邦的大壞蛋…不…指引者大人…那個…那個白白的、不會動的大哥哥…身上也有破布角角…他…他是不是…也是‘家’?”
歐衛深藍色的眼眸微微一凝,低頭看向腳下這只懵懂的翠綠小獸。他緩緩落回地面,周身的液態星辰泉水收斂入體,顯露出清瘦卻挺拔的身形。他蹲下身,平視著綠寶那雙純凈的綠寶石眼睛,聲音溫和而鄭重:
“他,是守護者的傳承。”
“是星穹之下…”
“不滅的…星火?!?/p>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