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那天墨辰在武盟議事殿昏厥后,周驚魄一紙訃告如驚雷炸響江湖:武盟創始人白無痕遭冥儡突襲,因壽元將盡無力回天,已于當夜溘然長逝。訃文特別注明,鑒于白無痕身中劇毒,為防冥毒擴散,將在子時行火葬之禮。
兩天后,墨辰(楚凡)悠悠轉醒,腦海中仍回蕩著那日神機營一千多人倒在地上的畫面。艙門“哐當”撞開的瞬間,墨他踉蹌著扶住門框,蒼白的臉色與腰間未系好的玉帶一同晃出殘影。
守在榻邊的女帝猛然起身,鎏金護甲扣住他手腕:“楚凡,你去哪?你已經昏睡了兩天,先吃點東西再說。”
“我去找白無痕那個惡賊算賬。”墨辰猩紅著眼,腕間青筋在女帝掌心突突跳動。艙外浪濤拍舷聲震得人耳膜發疼,他卻像被火炙烤般急于掙脫。
女帝凝視著他眼底血絲,忽而松開手,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白無痕被罡氣冥儡襲擊,身受重傷已經死了,你不用去了。”
“我不信,你不用騙我!”墨辰倒退半步撞翻矮幾,青瓷碗碎裂聲混著他沙啞的嘶吼,“即使我殺不了他,也要與他同歸于盡!”冷汗順著下頜滴落,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他非常清楚白無痕的實力,別說是九品罡氣冥儡,哪怕是金仙下凡,也未必其敵手。
守在榻前的女帝輕輕按住他顫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幾分悵然:“或許是真的。如今武盟已宣布解散,還留話:無處可去者可暫居武盟產業,衣食費用由武盟承擔。”
她望向窗外空蕩蕩的演武場,那里曾是武盟弟子揮汗如雨的地方,如今只剩枯葉在風中打著旋兒。
曾經威震江湖千年的武盟,就這樣樹倒猢猻散。誰也不知道,這場看似突如其來的變故,早在蕭震岳于斷魂崖刺殺云清逸之時,就已在白無痕心中埋下了種子。
那一夜,看著懷中生死一線的愛徒,白無痕終于明白,有些牽掛遠比掌控天下更重要,而武盟這座承載著千年榮耀的巨擘,或許到了該落幕的時候。
曾經,白無痕在武盟祖師殿立下宏愿,要將這座承載武道傳承的盟會綿延千年。他耗盡心血培養弟子,精心謀劃江湖布局,只為讓武盟成為屹立不倒的中流砥柱。然而,命運的轉折來得猝不及防。
那日,白無痕像往常一樣用幻化術,易容城蘇逸的在聽風樓說書,卻透過茶水倒影目睹了斷魂崖的慘劇。
云清逸被蕭震岳虐殺的畫面如利劍般刺痛他的心,少女滿身血污卻仍倔強挑釁的模樣,徹底擊碎了他的執念。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苦心經營的武盟早已成了桎梏——表面維持江湖道義,暗中操控王朝更迭,反而讓珍視之人深陷險境。
“原來我一直都錯了。”白無痕捏碎手中的武盟令符,鎏金碎屑簌簌而落。他不再執著**年傳承的虛名,轉而布下一場驚天棋局。與其讓武盟淪為權謀爭斗的工具,不如親手將其覆滅,既為云清逸報仇,也徹底斬斷過往的枷鎖。自此,那個一心守護武道傳承的白無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謀略家,要用武盟的最后價值,完成一場一箭六雕的驚天算計。
白無痕垂眸凝視著掌心流轉的幽藍符文,武盟地宮深處傳來的金屬摩擦聲如同精密齒輪咬合。他指尖輕點案上六枚青銅令牌,每一枚都對應著計劃中的一環——這場將整個江湖卷入的棋局,早在云清逸遇刺那刻就已落子。
當墨辰與蕭震岳踏入武盟山門時,暗藏地宮底的冥儡同時睜開血瞳。符文流轉間,傀儡手臂如毒蛇般彈射而出,瞬間將二人困入陣中。白無痕站在暗處冷笑:“第一雕,成了。”傀儡身上散發的紫霧正是檢驗“天罡冥儡術”的最佳試金石,看著兩大武圣被逼至絕境,他袖中機關已悄然啟動。
“二位武圣何不聯手破陣?”白無痕的聲音混著傀儡嗡鳴響起,刻意挑撥的話語如同一把利刃。果不其然,蕭震岳與墨辰本就積怨已久,此刻為爭奪生路劍鋒相向。當兩人殺得兩敗俱傷時,白無痕抬手召出地宮機關,將他們引入早已布好的陷阱。“第二雕,斬除蕭震岳;第三雕,引墨辰入甕。”他望著血泊中漸漸失去意識的蕭震岳,嘴角勾起滿意的弧度。
地宮入口處,白無痕提前安排的死士早已混入神機營。當墨辰帶著殘部踏入甬道,機關乍響,死士們如鬼魅般現身。千衛的慘叫聲與傀儡的嘶鳴交織,白無痕看著滿地狼藉,低聲道:“第四雕,重創神機營。”他知道,失去主心骨的神機營,短期內再難對他的計劃造成威脅。
最后,白無痕點燃早已布置好的引火符篆。沖天火光中,他將特制的“假死丹”混入血液,任由毒煙吞沒自己的身影。看著墨辰在灰燼中捧著殘破的武盟令牌痛哭,他悄然易容離去。“第五雕,金蟬脫殼;第六雕,武盟覆滅,也算還了云清逸的債。”白無痕握緊袖中云清逸的玉佩,消失在夜色之中。這場一箭六雕的算計,每個環節都嚴絲合縫,而屬于他的全新棋局,才剛剛開始。
原來云清逸被刺殺哪一天,云錦城的晨霧還未散盡,大國師云清逸正在官署案前批閱新政奏折,墨跡未干便聽得檐角銅鈴驟響。一名灰衣密探單膝跪地,喉間似被利刃割開般艱難喘息:“幽云城……城主府急報,北狄細作盜走鎮城玄鐵印,恐危及邊境防線。”
案頭狼毫“啪嗒”折斷,云清逸眉間蹙起。玄鐵印乃先帝親賜給天機閣的調兵信物,若落入北狄之手,半月內邊塞必燃烽火。他輕撫袖中玉玨——那是五年剛入宮太后所托,此刻卻在掌心沁出涼意。“備馬。”指尖劃過新政文書上“輕徭薄賦”四字,終是決然起身。
八名神機衛如影隨形,暗處四名神機營精銳與暗衛早已布好隱匿陣法。當車隊行至云幽兩城交界的斷魂崖,蕭震岳的笑聲裹挾著腥風自山巔壓下。玄色大氅獵獵作響,這位九品初期的鎮北王踏碎青石凌空而立,腰間寒刃尚未出鞘,卻已讓眾人氣血翻涌。
“云國師推行新政,可曾問過我武盟答不答應?”蕭震岳掌風劈落,山道兩側伏兵盡出,箭矢如蝗。神機衛旋即結成八卦陣,機括聲中袖弩迸發,卻在觸及蕭震岳周身氣勁時寸寸崩碎。
云清逸周身泛起青光,九品巔峰的內力如銀龍出淵,堪堪蕩開第一輪攻勢。他指尖連點,數道符篆化作火網迎向敵陣,卻見蕭震岳長劍輕顫,十二道寒芒在暮色中織成死亡之網。第七劍穿透肩胛時,他聽見了自己骨骼碎裂的聲響。
“區區宗師殘黨,也配談新政?”蕭震岳劍尖挑起云清逸下頜,鮮血順著劍鋒滴落在地。云清逸怒目圓睜,卻見最后一名神機營死士引爆懷中雷火彈,火光映得漫天晚霞猩紅如血。當腳筋手筋被挑斷的劇痛襲來時,他恍惚看見云錦城的百姓正舉著新政告示歡呼,卻不知那片安寧,終究要隨著自己的鮮血,消逝在這斷魂崖下。
斷魂崖的血霧尚未散盡,京城城南“聽風樓”里卻傳來驚堂木拍案的脆響。蘇逸折扇輕搖,正說到“那鎮北王蕭震岳劍鋒如電——”話音未落,指尖拂過茶盞的動作突然凝滯。隔著十丈山河,他瞳孔驟然收縮,茶盞中倒影竟浮現出斷魂崖的慘狀。
蕭震岳的劍尖第三次穿透云清逸胸膛時,易容后的少女突然扯下束發玉冠,青絲如瀑傾瀉間,嘴角帶血的笑意刺得蘇逸渾身發冷。這挑釁的姿態,分明是當年那個在滅門大火中攥著他衣角不肯松手的小丫頭!
“且慢!”折扇“唰”地展開,蘇逸周身騰起金色漣漪。與此同時,斷魂崖上空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十二道虛影踏著星辰落下,每道虛影抬手便是一道蘊含天道威壓的掌印。蕭震岳的寒刃距離云清逸咽喉三寸時,整個人突然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百丈外的峭壁上。
“前……前輩饒命啊!我不知道,她是您的人,若是知道,我斷然不敢如此……”蕭震岳望著虛空里懸浮的金色身影,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那身影抬手間,所有伏兵連同他的兵器都化作齏粉。蘇逸垂眸望向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少女,十五年前的記憶如潮水翻涌——云家滿門被屠的夜里,也是這樣染血的小手死死抓著他的衣擺,喊出第一聲“師尊”。
“滾。”一個字落下,帶著足以撕裂空間的威壓。蕭震岳連滾帶爬逃離時,蘇逸已俯身抱起少女。指尖撫過她破碎的衣衫,露出頸間那枚刻著“無痕”的玉墜,正是他親手所贈。“清逸,為師來晚了。”呢喃聲中,蘇逸周身金芒大盛,帶著她消失在扭曲的時空漩渦里,只留下崖壁上“無痕”二字在血色殘陽中微微發燙。
聽風樓內,說書人蘇逸的身影驟然虛化,其實早已經元神出竅了。當他裹挾著漫天星輝降臨斷魂崖時,懷中的云清逸早已沒了氣息。少女慘白的臉上還凝著不甘的笑,心口處十二個血窟窿宛如猙獰的眼,丹田處更是一片混沌,連最基礎的氣海都已破碎不堪。
“七星回天訣,啟!”蘇逸指尖凝出七道星芒,正要打入云清逸靈臺,卻在觸及她殘存的一縷神魂時,猛地頓住。以他通天修為,自然知曉即便逆天改命,救回的也不過是個經脈盡斷的廢人。
喉頭突然涌上腥甜,蘇逸凝視著少女毫無生氣的面龐,想起九年前那個雪夜——被滅門的幼童蜷縮在他玄冰鑄就的宮殿里,用凍得通紅的小手給他披上狐裘。“癡兒。”他突然咬破指尖,本命精血化作血色鎖鏈,強行勾住即將消散的魂魄。
當最后一滴心頭血沒入云清逸眉心,天地突然震顫。少女周身騰起九道金色氣旋,斷去的筋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生,破損的丹田更是重塑成璀璨的星辰。宗師巔峰七階的威壓擴散開來,連蘇逸都不由得瞇起眼——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丫頭竟能借著心頭血的契機,一舉突破至如此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