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一家人都不知道的是，楊氏去尋兒子回來，到底還是驚動了王家的田莊管事。

待打發走楊氏，負責管理這些佃戶的王二便向上回稟了田莊管事。

田莊管事問，“她可有說，為何要將人喚回？”

王二低頭哈腰的賠罪的道：“我問了那楊氏，她只說家中活計多，一時之間忙不開，這才想要喚一人回去？”

田莊管事，砰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冷哼一聲道：“這樣鬼話你也信？”

“這還不到夏收時間，有甚好忙的？這么明顯敷衍的話你也聽不出來，若是輕易放這些人回去，以后那喂羊、清掃圈舍的活計就你親自去干。”

原本這些活計本也是她們這些下人干，不過有佃戶來了，他們這些身份最低等的下人，也有了可以剝削、使喚的下等人。

王二好不容易輕省起來，如何再愿意回去過從前那般累死累活的日子？

他忙低頭哈腰的賠罪道：“是小的錯，小的這就去那小河子村打探打探，看看他們因何要來尋人。”

田莊管事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自顧自的端起了茶，悠閑自在的喝了起來。

王二畢恭畢敬的退出了房間，出了屋子才敢直起佝僂的身子，同時抹了抹額頭上冒出的虛汗。

這個管事，是二爺那邊派來的人，為人貪婪陰狠，稍有不順他意思，輕則克扣吃食，罰去做最累最臟的活計。

重一些的工錢都能給你克扣了，那宋家父子不也是因為說了一句，想去鎮上尋苦力也比在這兒強，被人傳到了管事耳邊。

這不，不但要做最多的活計，甚至還要倒欠主家錢，這是想走也不成了。

王二嘆了一聲氣。

追著楊氏的后頭，也去了小河子村。

他也是個知曉變通的，知道不好直接沖到人村里，喊人詢問情況。

但在村里打探消息，這對于他們這些鄉下人來說也不是什么難事。

小河子村中，亦有佃了他們王家田地的，他先是尋到人家里，假模假樣的問一問今年田地的情況。

宋廣云并不未起疑心，只當主家這是來詢問田地的收成的，一個個訴起了苦，就說年后下了幾場雪，地里頭的麥苗還是受到了波及的。

他會如此說，也是希望主家能夠看在他們這么艱難的份上，屆時能夠減一些租子。

王二心中心知肚明，只敷衍的應和著。

待到對方沒了戒備，這才順勢問道：“那宋友山家里的莊稼怎么樣，不會到時候交不上租子吧？天色暗了，我也就不一一上門問了。”

宋廣云笑道：“這您放心就是，現在大山家里做一種叫涼粉的吃食，在縣城可受歡迎了，便是田地收成一般，這交給主家的租子也不會欠下的。”

“涼粉，什么涼粉？”王二好奇的問道。

宋廣云只當他是好奇，便多了說幾句，“聽說是碧綠通透的，吃起來冰冰涼涼，在城中賣三文錢一塊呢，不過我也買不起，不知是甚滋味。”

他家里也窮，婆娘也是需要常年吃藥，這些年日子也沒比宋芷家中好多少，當初宋芷的涼粉也只往當初借錢的人家送。

他們家并未包含在其中，他也就沒有嘗過。

王二自覺打探到了了不得消息，一時激動，下意識又追問道：“竟是賣三文錢一塊，那你可知他們一日能賣多少？每日要賣多久？”

宋廣云原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只當對方好奇才有此一問，只是如此追問，怎么看都在像打聽什么。

宋廣云心中有了計較，他先是不動聲色的搖搖頭，“嗨，他們家住村尾，與我家隔了好些人家，這我哪能知道。”

王二心知再問下去就要惹人起疑了。

這個時候一個村子的人還是很團結的，這該打探的也打探到，再問下去暴露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他便止住了話頭，又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后，踱步離開。

待人走后，宋廣云這才看向坐在廊下績麻線的老妻，“我怎么覺得王二方才是在套我話呢，我沒說什么不該說的吧？”

陳氏手中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不能夠吧？”

宋廣云回憶了一番自己方才所說的話，心頭一跳，“你說他們是不是為了打探大山家那涼粉生意來的？”

這一旦覺得不對勁后，再一細想往年也不是這個時候來打探田地里的收成啊？

陳氏心中打鼓，臉色也不由蒼白起來，“孩兒她爹，這要是被村里人知曉，消息是從我們這兒被泄露出去的，那咱一家以后在村里頭還怎么抬頭做人？”

宋廣云也慌，不知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話，但看妻子比她還憂心，有心安撫道：“沒事的，咱們說的，大家都知曉，便是我們不說，明日里他去縣城也能打聽出來。”

“話雖如此，但這是到底是從咱們口里說出來的，也不知那王家打的什么主意。”

宋廣云想了想道：“你別胡思亂想，這事兒我們也是無心，便是我多心，我去與族長說一聲，提前打個招呼，即便是真有事，咱們也盡到了告知，怪罪不到咱們頭上來！”

陳氏連連點頭，“對，對，你快去與族長說項。”

宋廣云安撫住妻子，步履匆匆的往族長家趕去。

另一邊，王二回到了莊子上，立刻便將打探來的消息告知了田莊管事。

那管事忽的一下子從凳子上起身，“你說的那涼粉，可是現在城中售賣的最火熱的涼粉？”

王二一臉呆滯，他哪里能知曉是不是？

只得硬著頭皮道：“我只聽說那涼粉碧綠剔透的，還賣三文錢一塊，說是在城中賣的很是紅火。”

田莊管事樂的一拍大腿，“對、對、就是這般，想不到現在城中賣的紅火的涼粉是出自那破落戶家里。”

他激動的來回踱了好幾圈后，心下有了主意。

按耐下心中的雀躍，田莊管事板著臉吩咐道：“明日你給宋家父子換一個輕省一些的活計，這樣，就將牲畜交由他們來放。”

王二聽到這話，一顆心都跟著顫抖起來，他不敢置喙，點頭哈腰的應承后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