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殘垣斷壁間還彌漫著堂口紛爭留下的硝煙。楚雪背對著眾人站在廢墟高處,破妄劍殘片斜倚在膝頭,劍身滲出的紫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那些扭曲的紋路如活物般在劍身上緩緩蠕動,每一次起伏都伴隨著細微的"滋滋"聲,像極了幽冥殿護法臨死前的嘶鳴。方才黑袍人消失時留下的那句"玄清劍意終究難敵心魔"仍在耳邊回蕩,而此刻,她懷中的傳訊玉簡突然發(fā)燙,燙得她下意識攥緊了腰間的玄清派玉佩——那是入門時師父親手所贈,如今卻在破妄劍滲出的陰氣中泛起裂紋。
"楚雪!速帶殘劍回山銷毀,否則按叛教論處!"玉簡中傳出的聲音帶著玄清派大長老特有的威嚴,尾音卻因靈力不穩(wěn)而微微發(fā)顫,像極了去年冬日她在藏書閣撞見長老偷偷服用療傷丹藥的模樣。楚雪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劍柄滴落,在劍身幽冥殿符文的溝壑里凝聚成珠,忽然間所有血珠同時爆裂開,濺在她玄清派道袍的袖口,將繡著云紋的錦緞燙出焦黑的孔洞。
"怎么了?"林小川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玉筆符文的微光順著地面蔓延過來,照亮她指尖顫抖的弧度。少年蹲下身時,天狐印的熱流與破妄劍的陰氣相撞,在兩人之間激起細小的電火花,"玄清派的命令?"
楚雪猛地轉身,道袍下擺掃過碎石發(fā)出"嘩啦"聲響。她將玉簡塞進林小川手中,破妄劍殘片卻被攥得更緊,以至于劍柄上的防滑紋路深深嵌進掌紋:"他們說劍被怨靈侵蝕,要我即刻銷毀。"月光掠過她緊咬的下唇,那里正滲出細細的血線,"可你見過它劈開幽冥殿護法的骨翼,見過它斬斷槐樹林的血色藤蔓——現(xiàn)在告訴我,林小川,這把劍像邪物嗎?"
阿朵突然低呼一聲,她剛探出的金蠱在接近劍身三寸處突然蜷縮成球,甲殼上浮現(xiàn)出細密的裂紋。少女捧著蠱蟲囊后退半步,喉結在夜色中滾動:"這陰氣...比在青嵐村時粘稠十倍,像被人刻意溫養(yǎng)過。"她的目光掃過楚雪泛青的腕脈,"你用自身靈力鎮(zhèn)壓它多久了?"
這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王大雷捏著熊爪的指節(jié)發(fā)出"咔咔"聲,趙靈兒的圣令光蝶落在破妄劍殘片上方,九條光尾剛觸到劍身就像被火燒般縮回,少女指尖的狐族符文隨之黯淡下去。楚雪望著自己映在劍身上的倒影——道袍沾染血污,發(fā)髻散亂,唯有眼睛還亮得驚人,像極了三年前在玄清派小比中,她第一次用這把殘劍劈開雷云時的模樣。
"我去找鑄劍師重鑄。"楚雪突然開口,破妄劍殘片在她掌心震出嗡鳴,"苗疆鑄劍谷的歐冶大師曾說過,凡鐵有靈,可鍛邪祟。"她轉身望向東南方,那里的天際線正被血色流星染得發(fā)紅,"只要能剝離劍中的幽冥殿氣息,玄清派會明白的。"
林小川的玉筆突然在地面劃出北斗七星圖案,符文光芒與楚雪腕間玉佩產(chǎn)生共鳴:"歐冶大師隱居的鑄劍谷在蠱巫族邊境,"少年的聲音頓了頓,青銅鎖碎片在胸口發(fā)燙,"但阿朵說過,二十年前幽冥殿就是從那里滲透苗疆商隊的。"
"那更要去!"楚雪將殘劍插入背鞘,劍身在接觸布料的瞬間燒出破洞,"難道要等玄清派把劍收回去,熔成一灘廢鐵送給幽冥殿當戰(zhàn)利品?"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驚起廢墟中棲息的夜梟,翅膀拍打聲里夾雜著玉簡再次發(fā)燙的"滋滋"聲。
三日后的鑄劍谷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阿朵的蠱蟲囊在踏入谷口時突然炸裂,數(shù)百只金蠱如潮水般退回她的袖口,唯獨一只憶魂蠱停在染血的牌坊上,尾部指向谷內(nèi)最大的鑄劍爐。楚雪的破妄劍殘片在此刻劇烈震顫,劍身上的紫血紋路竟開始逆向流動,在月光下組成幽冥殿的圖騰。
"都小心點。"林小川的玉筆符文暴漲,狐火照亮前方的景象——二十余具尸體橫陳在鑄劍爐旁,他們的胸口都插著刻有幽冥殿符文的匕首,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xiàn)詭異的青黑色。王大雷突然干嘔起來,熊爪指向其中一具尸體:"看他腰間的錘子,是歐冶大師的大弟子!"
楚雪的呼吸驟然急促。她沖過去時,破妄劍殘片自動出鞘,劍尖指向尸體緊握的右手——那里攥著半塊焦黑的劍坯,劍坯斷口處赫然是破妄劍特有的玄清派鍛造紋路。"他們來過不止一次。"她用劍尖挑開劍坯,里面掉出一枚燒得變形的傳訊玉簡,"歐冶大師想重鑄殘劍,被幽冥殿發(fā)現(xiàn)了。"
阿朵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按住地面的血跡:"這些血...有蠱巫族叛徒的標記。"她的憶魂蠱鉆進血泊,再飛出時翅膀上沾滿黑色粘液,"是用控魂蠱操控的殺手,和東北堂口那些仙家一樣的手法!"
就在此時,鑄劍爐突然發(fā)出"轟隆"巨響。眾人轉身時,只見爐門被從內(nèi)部撞開,歐冶大師渾身是血地跌出來,他的后心插著一柄刻滿幽冥殿符文的長劍,而左手正死死抓著爐內(nèi)的鐵鉗——鉗口夾著的,正是燒得通紅的破妄劍殘片!
"快...毀掉它..."老人咳出的血沫落在劍身上,竟讓那些紫血紋路發(fā)出痛苦的尖嘯。楚雪沖過去時,歐冶大師的手指已經(jīng)失去力氣,鐵鉗松開的剎那,破妄劍殘片掉進血水中,激起的蒸汽里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幽冥殿護法的虛影。
"不好!劍吸收了太多血腥味!"林小川的玉筆畫出護符,卻被虛影瞬間吞噬。楚雪下意識握住殘劍,滾燙的劍身燙得她皮膚冒煙,而那些紫血紋路竟順著她的手臂向上蔓延,在道袍下織出幽冥殿的圖騰。
"放開它!"趙靈兒的圣令光蝶化作光索纏住楚雪手腕,可光索剛接觸殘劍就變成紫色。王大雷的熊爪狠狠拍向劍身,卻震得自己虎口開裂,熊甲上的戰(zhàn)紋都黯淡下去:"這劍...好像活了!"
楚雪的意識開始模糊。她看見玄清派的刑堂長老舉著滅魂鞭,看見師父在藏書閣燒毀她的練劍筆記,看見黑袍人站在血月祭壇上揮舞破妄劍——劍身上的紫血紋路組成她的臉,正對著她發(fā)出無聲的嘲笑。
"楚雪!"林小川的聲音穿透幻境,少年用玉筆劃破掌心,將鮮血按在她眉心,"看著我!這不是你的劍!"天狐印的光芒與殘劍陰氣激烈碰撞,在她額頭爆出火花,"歐冶大師用精血祭爐,就是要告訴你——破妄劍已被幽冥殿污染,唯有斬斷過往才能重鑄!"
楚雪猛地睜眼。她望著手臂上蔓延的紫血紋路,又看向歐冶大師圓睜的雙眼,那里映著她被陰氣侵蝕的模樣。破妄劍殘片在她手中發(fā)出最后一聲嗡鳴,劍身上的玄清派紋路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幽冥殿圖騰。
"我明白了。"楚雪的聲音異常平靜。她將殘劍插入歐冶大師身旁的淬火池,池水瞬間沸騰,冒出的白煙里浮現(xiàn)出玄清派歷代劍修的虛影。當最后一絲陰氣被煮沸時,她拔出的已是一柄通體焦黑的斷劍,劍身上沒有任何紋路,卻散發(fā)著鎮(zhèn)壓萬物的氣息。
"這是...無妄之坯。"林小川的玉筆符文與斷劍共鳴,"斬斷過去,方得新生。"
楚雪握緊斷劍,焦黑的劍柄貼合掌心,像從未分開過。她抬頭望向玄清派所在的方向,道袍袖口的焦痕在夜風中微微顫動:"玄清派要的是銷毀邪劍,而我要的是重鑄正道。"斷劍在她手中發(fā)出清越的鳴響,"從今天起,這把劍不再是破妄,而是我的抉擇。"
此時的幽冥殿深處,黑袍人捏碎手中的傳訊玉簡,碎屑中滲出的紫血與破妄劍殘片的紋路如出一轍。他望著水晶球里楚雪握著斷劍的身影,嘴角勾起獰笑:"有意思,那就讓我看看,你這把無妄之劍,能斬斷多少因果。"水晶球中,血月的輪廓正變得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