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盤腿坐在地上,腿上放著一把橫刀。
他手中握著一把短刃,正從身前的火堆一片片的割下肉來塞入口中咀嚼。
撲閃撲閃的火光將他的臉映照得晦澀不明。
但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仍能看到他那令人膽寒、充滿仇恨的眼神。
前幾天。
他又去了一趟西安府。
在那里,他看到了從延安府逃過去的流民。
流民們成片的跪在地上只是想進城討口飯吃,可守城的士兵卻連一點活路都不給這些人,將他們趕殺出去。
光是如此也就算了。
張獻忠偏偏又在府城里,看到了大明朝秦王殿下那想必要比傳說中的皇宮,還更要闊氣幾分的府邸。
那里走出來的仆人光鮮的衣著及其高傲的神色,和城外瘦骨嶙峋的流民形成了再扎眼不過的對比。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一對比,給心靈本就不太健康的張獻忠,又一次帶來了沉痛打擊。
這已經不是均不均的問題了,這純粹是人不人的問題。
為什么同樣都是人。
有的人可以生下來就一輩子什么都不用干,還享盡榮華富貴?
有的人每日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地里勞碌了一輩子最后還要被活活餓死?
為什么有些人已經富到家里的糧食都堆積成山了。
卻還不愿意拿出來一點點施舍給窮人,救活他們的命?
為什么?!
張獻忠想不明白,他只覺得心里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話。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
同時。
帶著這種仇恨,張獻忠又找到王二并和其聊了一夜。
王二告訴他,自己已經暗中集結起了一批人。
再過些日子便準備直接率眾沖入縣衙,殺官造反!
算算日子。
快則十天、短則五天,王二那邊恐怕便要動手了。
而目前的局勢下,只要有一個人動手,那整個陜北都會跟著接二連三的出現起義。
對此,張獻忠很是興奮。
等各地亂起來后,他就趁亂去襲殺城中的那些士紳大戶和官吏。
他要扒那些人的皮、喝那些人的血......
把那些人全部殺光,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心中帶著這種仇恨,張獻忠割肉的動作又跟著狠厲了幾分。
殺殺殺殺殺殺殺!!!
......
與此同時。
潼關縣縣城中。
雖然已是深夜,但朱由檢并未睡去,仍在處理政事。
不多時。
一名錦衣衛躬身進入房間匯報道:“回稟陛下,城中那些士紳大戶及官府中的現有存糧已經全部統計完畢。”
“在現如今這種情況下,這些存糧大約可夠城中百姓吃三月,若是省著點吃的話,可夠半年甚至更久些。”
聽著匯報,朱由檢淡淡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今天傍晚時分。
他曾在侍衛的簇擁下親自去看了看郊外的農田,并且回來后細細翻閱了周邊縣城這幾年的縣志和農業事跡。
從這些事情和對自然規律的認知里。
朱由檢敏銳的察覺出這場席卷了整個陜西的旱災,并不會在短期內結束。
也許可能會再持續數年,甚至更久。
但目前的陜西卻沒有一點抗風險能力。
潼關這種交通咽喉受災最輕的地方所有存糧才只夠吃三個月而已,那其他地方就更可想而知了。
所以僅憑把整個陜西的官吏士紳全部清洗一遍的話,還遠遠救不了陜西。
因為朱由檢沒辦法憑空變出來那么多糧食。
想到這里,朱由檢慢慢把目光放在了陜西全省的邊防圖冊上。
看了片刻后,朱由檢出聲吩咐道:
“明日全體休整一日,同時派人傳令并監督周邊諸縣官府給予那些流民七日滿額口糧,讓那些流民休整一日后立即動身返回原籍。”
“奴婢領旨。”
一名太監恭聲應道,隨即立馬去操辦此事。
吩咐完這些,朱由檢方才終于合上眼睛慢慢睡去。
......
翌日。
京城。
陜西布政使司從上到下正忙的不可開交,京城中卻又一次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不過這份詭異的平靜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自從皇帝離開之后,京中各項政事還是要處理,至少表面上也得裝個在處理的樣子出來。
所以大家也是在一番討論之后達成共識,每五日舉行一次朝會。
這樣對哪一方都有利。
今日,便是又到了五日一次的朝會時間。
之所以說京中那份詭異的平靜即將被打破。
是因為今日位于朝堂之上的每一個人,都能感受的到朝堂之上的暗潮涌動。
前幾次朝會。
文官集團和皇黨們明面上皆是處于一個相安無事的狀態。
但現在,雙方中似乎有一方要開始發難了。
對于文官集團和皇黨外的許多官員來說。
這場朝堂之上的斗爭,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因為并非所有官員都隸屬于文官集團或是皇黨,還有很大一部分人屬于暫時的中間派。
所有人都清楚,這是一場皇權和世家豪族之間你死我活的斗爭。
因此除了極少一部分人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必須要選擇一方站隊。
當然了。
站隊這東西,也不是說頭天晚上決定了,第二天早上就立馬要去選擇陣營的。
多少怎么也得給人留點權衡利弊的時間出來。
這是官場上的默契。
不過若是在這過后還沒選好究竟幫哪一方,那就是等死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像這段時間里。
皇黨們在京城附近推行善政,并且還在廣羅熟悉火器的工匠,這也是皇上所下的詔令。
但皇黨的核心就那么大幾十號人。
累死他們,也不可能僅憑這幾十號人的力量把這件事辦好。
而真正負責執行的低級辦事官員,便是在這個時候一邊干活一邊觀望。
若是皇黨在這次斗爭中贏了。
那接下來就是:兩橫一豎就是干,兩點一力就是辦!
而若是文官集團們勝了。
那皇黨們就對不起了。
不是不辦。
而是緩辦、慢辦、優辦,有次序的辦!
總之。
干或不干。
他們都可以選擇,但不能選或。
一方是雄踞大明上方已經長達百年的文官集團,一方是在神武新皇帶領下剛聚集在一起不久的新晉皇黨。
這兩方究竟哪方會勝?
在一眾人等壓抑且忐忑的心情之下。
詭異的平靜終于被打破,文官集團率先發難了。
只見一名都察院御史率先站了出來,直接上書彈劾皇黨中的重要人物陳新甲。
當然,皇帝不在,彈劾是沒什么卵子用的。
但文官集團此舉,旨在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