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這個問題,喬應甲沉默了。
他昨天夜里確實已經向京里寄去一封密信。
按照加急的傳信效率。
要不了幾天京中的同黨就能收到他的這封密信。
但出于自己內心等著告老還鄉的目的,喬應甲并不想再在陜西的事里摻和太多。
所以也就沒打算把這封密信的事給說出來。
可就在他沉吟之時,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急不可耐的小廝,大口喘著粗氣說道:
“諸位大人...大...大事不好了!小的...小的剛才在路上收到西安府內傳出的消息...皇上...皇上...”
“皇上他怎么了?!你快說呀!!”
小廝的出現將一眾官員急的滿頭大汗,有人上前拽住其衣領讓其趕緊把話說清。
可偏偏越焦急之下,這名小廝越發氣喘如牛,后面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
最終。
還是洪承疇站出來給這名小廝倒杯茶水順了順氣,這才讓其得以繼續往下說去。
“皇上他派人把西安府內幾個已經按照圣諭賑災的縣,也給全殺了!”
此言一出,房間之內眾人瞬間如墜冰窖。
奉詔賑災也殺?!
這是何等的桀紂之君?!
那到底怎么樣才能活?!
現在死的是基層的官吏士紳,那是不是過不了多久就到他們了?
他們付出的還不夠嗎?皇帝為什么非要把他們往絕境中逼?
沉寂片刻后。
還是洪承疇最先反應過來,開口對那小廝問道:“是所有縣里的官吏士紳全被殺了嗎?”
“不...不是!小人聽說有一縣的官吏還被皇上派去的欽差當眾贊賞賑災有功了。”
聽著這句話,眾人只覺得心中寒意變的更盛了。
若是皇帝不由分說的見人就殺。
那他們干脆拼死一搏組織起所有力量,看看能不能為自己搏出一條生路算球。
可偏偏就是這種圍城缺一的舉動,讓他們根本沒辦法有所行動。
恐懼在房間內蔓延,慢慢傳遞到每個人心中。
一名官員似乎是失去了所有心氣頹然坐倒于地,口中喃喃自語道:
“我實在想不通皇上這么做到底是為了什么,陜西是個死局,就算把我們全殺了也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
“難道只是為了簡單泄憤而已嗎?”
聽著這名同僚的話,屋內眾人的心也是跟著跌入谷底。
但突然間。
有人從這句話里察覺到什么,猛地抬頭看向其他人。
隨著此人的舉動,其余眾人也像心有靈犀般明悟了什么。
是啊。
陜西是個死局。
可只要陜西是死局,那么他們便有活路了。
眾人隨即將目光望向眾所周知的東林黨成員喬應甲。
喬應甲此時也明白,自己如今就是不想在陜西的事里摻和太深也不行了。
頓了頓后,他開口說道:
“今晚我連夜讓人我京中送去密信言明當前局勢,我等先想辦法撐過這段時間,等收到回信之后再做具體決斷。”
喬應甲沒有把話說明白。
但眾人也大致清楚了這代表著什么。
對于陜西來說,現在皇上只不過是憑一己之力將其強行鎮壓而已。
可現在鎮壓的越狠。
等陜西境內所有糧食吃完之后。
所爆發的反彈便會越大。
到時候一旦爆發大規模動亂。
皇帝即使再有通天之力,也難以面對陜西境內這上百萬張吃不上飯的嘴。
他們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
等到了那個時候,主動權便在他們手里了。
他們原先對來到陜西的皇帝只有懼怕,生怕皇帝的屠刀一個不小心便砍到他們頭上來。
可現在事情有了一線生機后,這種恐懼慢慢便在不知不覺間演變成了仇恨。
比起京城中的那些文官集團,現如今陜西布政司內的上下一眾官員,才是最想讓皇帝死的。
畢竟現如今,他們所受的壓迫才是最大的。
皇帝喜歡開倉放糧?!
那就大放特放好了。
到時候聯合內陸地區的世家豪族一起反撲。
只需有人帶頭堵住皇帝的退路,然后再慢慢煽動陜西境內的大批饑民。
必能讓皇帝死無葬身之地!
不僅如此,那時所有人還要聯合起來將他釘死在史書上。
“皇帝不聽勸阻入陜賑災,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終逼得全陜民變死于亂民之中。”
聽起來,是多么悅耳。
不過現在。
還是得想想怎么在陜西徹底亂起來之前,把自己的小命給保住才行......
但有了希望,眾人的思緒也是活絡了起來。
只要撐過一個月時間就行,一月之后延安府必亂。
聽起來雖然時間有些長,但實際上這個目標還是不難達成的。
陜西下轄八府二十一州,范圍極大。
光一個西安府都能拖住圣駕很久了,因為那里除了官吏士紳外,還盤踞著一個龐然大物——秦王。
在眾人眼中,皇帝的刀子殺的這么狠。
那就算秦王貴為藩王,恐怕也是要放點血出來的。
不過僅此一點似乎還不夠。
畢竟若是皇帝直接從潼關殺到延安府來,那他們還是很危險的。
所以必須要搞點動作來攔住皇帝的圣駕,如此才好真正確保自己的安全。
眾人開始集思廣益起來。
不多時,便想出了數條常用的手段來對付皇帝。
此刻。
在場每個人都因看到事態出現轉圜,而生出了幾分精氣神。
但這其中并不包括洪承疇。
作為一個政治嗅覺極其敏感的人。
洪承疇從剛才的事情里,敏銳的察覺到喬應甲在最開始時就沒打算全心全意的與皇權抗爭,后面搞不好還會再有什么幺蛾子。
所以在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之后,洪承疇也是思索良久之后,最終選擇喚來一名親信。
他將一本賬冊和一封書信交由這名親信,秘密囑咐道:
“你連夜去西安府尋到陛下圣駕所在,務必將這兩樣東西給呈上去。”
“侍衛若是問你因何上呈,你就說是陜西督糧參政洪承疇有重大密事相報。”
“小的明白!”
親信離去之后,洪承疇瞇了瞇眼。
那本賬冊,記載了近年來陜西高層官員貪腐的數額與詳細經過。
那封信則是他向陛下上奏的投誠信。
洪承疇比那些官員們都要聰明。
他清楚自己面臨的對手是一個登基兩月就能出宮,并且還能殺的人頭滾滾的天縱奇才。
雖然洪承疇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皇帝,到底還藏著什么后手來救陜西。
但他本能的不愿與之為敵。
既然如此。
當賣不賣,反受其亂。
雖說此舉風險極大,但收益也絕對夠高。
因此別說是同僚了。
利益或是威脅夠大的情況下,他連國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