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辦公室。
烏拉桑手中的羽毛筆抖動不停。
他在創作自己的第二本名著——
《烏拉桑的一千零一句道歉》。
作為自己的巔峰著作,《贊美》已經把‘恭維’這條道路的稅,收到一千年后了。再寫第二部只會敗壞自己的名聲,讓他失去貴族的青睞。
想要穩固自己院長的位置,便需要換個全新的賽道出發。
貴族老爺們也是需要發泄的,如何讓老爺們‘罵的爽、罵的痛快’,便成了當下的課題。
當有了靈感之后,烏拉桑覺得自己進入到了一種精力極為旺盛的狀態,讓他的表達欲頓時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暢快傾瀉。
“咚咚咚——”
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霎時間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氣得直跳腳,假發都跟著歪斜:
“誰在打擾我!?”
“導師、導師!”
門外是歌雅焦急的呼喚,
“我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跟您匯報!”
“我正在潛心創作,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是關于遺忘石碑的!”
“他又更新了!?”
烏拉桑眉頭緊皺,緩了口氣,端坐回去,
“進來吧。”
相比之下,還是遺忘石碑更重要些。
歌雅闖進屋內,門都忘記關掉,直接將手中的幾頁稿紙拍在了烏拉桑的身前:
“導師,您快看看這個……”
烏拉桑一邊接過,一邊問:
“今天不是讓你去探望唐奇么?那孩子現在怎么樣了。”
“他沒有回家。”
歌雅顯然是一路奔跑而來,氣都沒喘勻,
“但是——”
沒等她說完,烏拉桑便匆匆打斷道:
“還是沒聽懂嗎——這孩子木訥的很,水平也不高、永遠聽不懂別人說話。
那只能期望他,別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來,讓我看看石碑上新記錄了些什么……”
對于唐奇的處境,他只會覺得遺憾,但并沒有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的想法。
可越看,他臉色變化的越不自然:
【……知名吟游詩人烏拉桑,曾在他的著作《一千零一句贊美》中,花了整整一個章節的內容,詳細講解了‘面對貴族老爺的為人處世之道’這一內容。
什么?你問我這個禿頭半身人知名在哪?
好吧,如果連‘吟游之歌’的院長都那么默默無聞,我想吟游詩人這個行業大概是真沒前途了。】
“誰頭禿了!?”
烏拉桑氣惱地扶正自己的假發,
“對詩人學院了解的這么清楚,果然是個畢業的學生。
查、必須好好查,一定要把這種詩人界的害群之馬拽出來,免得未來拿不到老爺們的贊助!”
“您先繼續看下去!”
“這么急做什么?”
【但這不重要,至少他在書中提到的方法論,的確行之有效——
‘面對貴族,你一定要學會示弱’。
‘你要向貴族們展現你的能力,證明你的價值,但切忌展示的太過’。
‘貴族老爺們最需要的就是體面,如果什么事都讓你辦好了,人家的面子往哪擱’?
‘要學會示弱,學會給貴族老爺們發揮的空間。譬如一篇文稿,你可以故意寫上幾個錯別字,再請貴族老爺們糾正’……
放在這場角斗也是一樣的——
不能贏,但是要輸得漂亮。】
畢竟是參考自己的名著,烏拉桑雖然并不喜歡這篇日志的內容、文風,心情卻也難免跟著暢快:
“頭腦還挺靈光,知道活學活用。如果學院里都是這種學生,也不愁拿不到贊助費了……
可惜,一個好苗子走了歪路!”
【但事實證明,你不能指望一個分裂的部族,能遵守所謂的諾言。
我當然預料到那只老地精,有可能會突然發難。
但我還能怎么做?當著他們幾百族人的面,直接一刀宰了她嗎?
我盡力做到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仍然事與愿違,那我只能接受這個結局。
所以在看清‘魔能爆’的那一瞬間,我真的已經認命了。
直到黑蛇擋在了我的身前。】
“……”
【我該怎么形容我們之間的關系?
獄友、隊友、還是朋友?
談不上那么親密,我們才只認識了三天。
他救我也只是因為,‘看破幻象’這件事對他很重要。
但我們拌過嘴、吵過架。
爭執過,也合作過……
所以我很明白,當我為他止血的時候,背著他、磨破腳底也想帶他回到凱瑟琳身邊的時候。
我心里從沒有想過‘他救了我,所以我要救他’。
而是‘我想讓他活著’。
哪怕他會默許豺狗,用武力脅迫星梅鎮上的每一個人。
哪怕他稱不上一個好人。
我也依然想讓他活著。
但是,我沒能做到。】
“唉……如果心想就能事成,詩人學院又怎么可能落到這副田地。”
只有在這個時候,日志的文字竟如此真誠。
讓烏拉桑都難免收起對作者的意見,緊跟著感慨起來。
【所以我答應他,發誓帶凱瑟琳遠離獸人的鐵蹄,讓她安全的抵達龍金城。
這不算難,只要她同意拋下安比,跟著梅拉德私奔回龍金城——
但她是一個有覺悟的姑娘,從沒想過拋下自己的家人。
而我,也不愿就這么輕易離開。
于是我想出了一個計劃。
一個能帶領三百平民,舉鎮逃亡的計劃。】
“這不可能!”
通過作者的日志,烏拉桑也看得出整個事件的最大阻礙,
“他們的領主怎么可能同意?”
他萬不敢說自己多么了解獸人、了解星梅鎮。
但他一定敢說自己了解貴族。
在情況不明的時候,很少有貴族會舍得‘斬斷壁虎的尾巴’。
更何況,被壓迫如此之久的平民,怎么膽敢違抗貴族的命令?
【……所以我需要擊碎他們的奴性。
讓他們認識到,除了他們自己,沒人在乎他們的性命。】
“他難道要!?”
【……當我一步步瓦解著他們心里的防線,唱響那首酒館的歌謠時。
我明白我成功了。
但這遠遠不夠。
之前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為這洶涌的怒火添柴,但火焰燒不毀‘壓迫’的鐵索。
想要逃離這里,最重要的、也是最后一步——
還是殺人。
殺掉那個機敏的貴族代行者,脅迫那位真正卻又無能的貴族,命令他的仆人們丟掉自己的武器……
于是我用彎刀鉤中了那位總管的后頸。
如果不是需要那只小白豬的構裝體,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從而讓這些平民真正明白,他們眼里那些大人物的性命,其實與他們一樣不值錢。】
“怎么可能!?他怎么能、怎么敢這么做——”
烏拉桑嚇得直接摔在了地上,甚至來不及撿起自己脫落的假發,
“歌雅,快把門關上、關上!
絕對不能讓人知道,這份文稿是從我們學院流傳出去的!
歌雅連忙關上了屋門,細聲寬慰道:
“您不必擔憂,那畢竟是龍金城。聽說領主聯盟的貴族,并不像我們帝國一樣擁有這么多的權力。”
“可貴族本身就是代表著一個層級、一個身份、一類人!單從這一點上,他們沒有本質區別!”
烏拉桑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撲通”狂跳,
“一個從我們學院里走出去的詩人,在大陸的另一端,帶領平民反抗了一位貴族!
你明白這件事如果傳播出去,對我們學院來說會造成多少影響嗎?”
歌雅張了張嘴,一臉古怪的模樣。
沉默了好半晌,她忽然道:
“也許,他不單單只是我們學院里的詩人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