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嬌絞著手指,嘴唇囁嚅,她想說自己并沒有擔(dān)憂他,但話到嘴邊卻只說:“我又沒讓你來救我,你不管我不就好了?!?/p>
宋濯呼吸一滯,手臂的刺痛更甚,見她這幅死不悔改的模樣,咬牙切齒道:“是,是我多管閑事?!?/p>
他不該去救她,該看著她掉馬。
聽她說話真能把自己氣死。
寧嬌除了頭有些暈之外,身體并無任何地方受傷。
她摸了摸鼻尖用以掩飾自己的心虛,“我第一次出府跑馬,心下激動,故才出此下策想贏。”
雖有些惶恐,但切身地感受到了自由。
“今日多謝二表哥救命之恩,追月感激不盡?!彼哪抗饴湓谒五慈静葜囊聰[上,“等回了城,先尋個醫(yī)館去看看傷勢罷。”
寧嬌話音剛落,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
宋濯眉心一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寧嬌,將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冷箭穿透車帷,直直射中車壁,若宋濯反應(yīng)不及,寧嬌恐會直接被穿喉而過。
寧嬌整個人趴在他身上,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雙手撐住宋濯的肩膀想起來,就聽見他幾不可察地悶哼一聲。
可能是按到傷處了,她心想,旋即松開手轉(zhuǎn)而撐住車壁。
馬車驟然停下,青竹的聲音響起:“有刺客,留下一隊人馬護好二爺跟表姑娘,其他人隨我迎敵?!?/p>
“是?!?/p>
寧嬌心下一驚,手忙腳亂地翻身坐在宋濯身旁,一眼就看見自己方才坐的地方插著一支箭矢。
她咽了一口唾沫,宋濯樹敵頗多,想取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數(shù)。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場禍?zhǔn)隆?/p>
馬車外瞬間傳來喊殺聲、刀劍兵刃碰撞之聲,聽得寧嬌心驚膽顫。
她不想死,更不想因為宋濯死。
宋濯將車帷撩起一條縫觀察片刻,起身就要出去,“你在馬車里躲好,不準(zhǔn)出來?!?/p>
他不說寧嬌也不會主動出去的。
寧嬌看著他的背影出了馬車,車帷重新落下,咬著下唇?jīng)]有開口留他。
他身上有傷,應(yīng)該還不輕,迎戰(zhàn)刺客是否會落下風(fēng)?
唇上的刺痛提醒著她,不能管,一定不能管。
宋濯一出去,白露就哆哆嗦嗦地進來了,她面色蒼白、欲哭無淚,聲音都在哆嗦,“姑娘。”
“是玄衣使,是楚氏余孽,他們來報仇了?!?/p>
“生擒賊寇,立下首功,圣上有重賞?!?/p>
“殺!”
馬車外不知誰喊了一聲,聽見楚氏余孽四個字,寧嬌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她緩緩地挪到車門旁,挑起車帷探頭去看。
馬車停在山道中央,右側(cè)是山石,左側(cè)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外圍站著一圈侯府護衛(wèi),手握長劍背對著自己。
宋濯在包圍圈外,跟一群黑衣遮面的人纏斗在一起。
他握劍的姿勢有幾分僵硬,一柄玄鐵長劍橫在身前,擋住揮來的刀刃。
刀劍碰撞,炸出細小的火花,頃刻又消散在空中。
玄衣使不要命般前仆后繼,哀嚎聲不絕于耳,處處危機四伏。
寧嬌想看看有沒有熟悉的面孔,她若真是楚氏血脈,自己失憶了,對方總能認出她來。
正在此時,潛伏已久的皇城衛(wèi)趕到,一片片緋紅衣袍加入戰(zhàn)局,戰(zhàn)況陡然逆轉(zhuǎn)。
“是圈套,撤!”一名黑衣人喊道:“馬車里還有個女郎,炸死她,為我們犧牲的兄弟報仇?!?/p>
跟宋濯一起的,定是他在意的人。
殺不了他,能殺掉他的親人好友也行。
此言一出,三方人馬的目光都落在寧嬌臉上。
一支綁著黑火藥,已經(jīng)點燃引線的箭矢從暗處直直射向馬車。
寧嬌猛地睜大眼睛。
宋濯一劍刺穿面前黑衣人的胸膛,轉(zhuǎn)頭厲喝一聲:“寧嬌,下來!”
“噗呲——”
趁著他回頭這一秒,一柄長刀砍中他的肩胛骨,往下狠狠一劃。
寧嬌回身捉住白露的手腕,推著人下車,“快走,他們有黑火藥?!?/p>
箭矢射中馬匹的眼睛,馬兒哀鳴一聲,瞬間發(fā)狂竄了出去。
白露剛下車,正要轉(zhuǎn)頭去接寧嬌,車輪滾動,寧嬌身子一晃,重重摔進車廂里。
“姑娘,姑娘!”
“黑火藥要炸了,都躲開!”
“二爺!”
場面混亂一片,青竹逼退兩名黑衣人,一轉(zhuǎn)頭就看見重傷的宋濯越過重重人群,飛身踏上馬車。
“砰——”
爆炸聲驚天動地,遠處的竹林里還藏著楚氏余孽,不停地放著綁著黑火藥的箭矢,為自己的兄弟拓出一線生機。
套車的馬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橫飛,馬車整個被掀翻。
千鈞一發(fā)之際,宋濯抱著寧嬌撞破車廂一躍而出。
兩人重疊,跟著半截車廂摔下山崖。
一切只發(fā)生在一瞬間,青竹跟白露雙雙撲到崖邊,“姑娘,二郎君!”
為首的皇城衛(wèi)徐霖看了宋濯掉下去的方向一眼,再看楚氏余孽逃竄的方向咬牙道:“來兩隊人馬,跟我去追人,其他人留下,營救指揮使?!?/p>
“是。”
青竹趴下探頭往下看了又看,隱約見到半截車廂卡在石縫中生長出來的樹枝上。
一團白影還在極速往下滾。
青竹閉眼長出一口氣,拎著染血的長劍起身,“白露,你留在這里,我回獵場求周大人請公主殿下派禁軍來幫忙。”
他們?nèi)耸植粔?,必須得求援,而公主出宮,身邊定有禁軍跟隨。
白露頰邊掛著淚,聞言怔怔點頭。
青竹又跟侯府護衛(wèi)和留下的皇城衛(wèi)說了一聲,讓他們先找路下山救人。
*
寧嬌的頭被宋濯護在鎖骨處,她雙眼緊閉,緊緊抱住他的腰。
耳邊盡是呼嘯的風(fēng)聲,失重感讓她的心臟高懸,完全喘不上氣。
身體不斷碰上石壁,硌得生疼,腦袋暈眩。
直到宋濯重重砸在地上,悶哼一聲,松開了護著她的手。
寧嬌深呼吸幾口,忍著疼艱難地抬起腦袋。
宋濯的臉近在咫尺,不復(fù)平日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他閉著眼,面色青白,雙手軟軟地垂在地上,已經(jīng)徹底陷入昏迷。
她試探著推了推他,嗓音因后怕而變了調(diào),“宋濯,宋濯,醒醒?!?/p>
宋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寧嬌眼前光影變換,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驟然崩斷,眼前一黑,又砸回他的胸膛,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