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江喬的急中生智效果十分顯著。
不僅辦公室眾人鴉雀無聲,連裴知鶴本人好像都受了點沖擊。
從外科樓到停車場的幾分鐘里,那雙瀲滟的黑眸一直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人來瘋過了勁兒。
江喬上車前連頭都不敢抬,唯恐和他對視上,再被他點評出什么不得了的話來。
以至于一路都像一個過于亢奮的導(dǎo)游,在裴知鶴身前高速競走。
車子駛過幾條街,紅燈亮起。
裴知鶴不去看身邊故作鎮(zhèn)定的鴕鳥,拿起從剛剛開始一直瘋了一樣震動的手機,滑動翻看消息。
小部分是同事群,措辭比較客氣,大贊裴太太神仙顏值兩人般配,感謝特意送來的栗子,栗子很好吃,裴太太的臉很下飯,問神仙姐姐下次什么時候再來慰問。
大部分來自季安,不知道從哪聽了什么小道消息,滿屏的問號下雨一樣。
見刷了半天沒人理他,一個人悠悠開始長吁短嘆。
【沒想到啊沒想到,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本來以為是你這個老狐貍不做人,對人家純真少女痛下黑手,沒想到被拿捏的是你。】
【越這樣我越好奇了兄弟,趕緊給個準信我什么時候能見上小江老師,我備一份大禮好好請教請教,多猛的直球才能把我們裴教授一舉擊垮。】
裴知鶴隨便翻了翻,回:【沒空。】
季安:【?】
他咬牙切齒:【可以,你最好能讓我永遠蹲不到現(xiàn)場,不然我八百個機位直拍你被小姑娘撩得老臉通紅。】
裴知鶴:【無聊。】
他放下手機,余光瞥見身邊的少女還在全神貫注看著窗外,坐姿筆直,一動不動地盯著遠處的某個點。
裴知鶴單手撐方向盤,順著她的視線向外看去。
路燈,更遠的路燈,晚高峰大排長龍的車流。
別的沒了。
他失笑,語氣揶揄:“回神了,鴕鳥寶寶。”
江喬裝死失敗,梗著脖子挽尊:“我……我又沒走神。”
什么鴕鳥寶寶……
就算她現(xiàn)在是有點自閉,可她剛剛都已經(jīng)超越自我,突破自己社交極限了好嗎。
但話又說回來,人設(shè)這種東西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是已經(jīng)遵守約定拼盡全力了,在旁人那里的效果還真說不準是個什么樣子。
江喬眼睛眨了眨,從后視鏡里偷偷瞥一眼裴知鶴英俊的臉,睫毛顫顫的:“我剛剛表現(xiàn)得……還可以吧?”
“非常好,”裴知鶴的眸光平視前方,頓了下又道,“爆發(fā)力滿分,其他方面還可以再努力。”
江喬聽得半懂不懂。
爆發(fā)力的其他方面是什么……持久性?
這跟現(xiàn)在的話題有關(guān)系?
她一頭霧水,只當他是在夸自己,扭過身子去佯裝看路。
前擋風玻璃反光,從她的視角剛好能看見裴知鶴清晰的下頜,以及衣領(lǐng)外一線冷白修長的脖頸。
辦公室里人多,她的五感好像都被熱鬧的人聲磨鈍了。
即便是喂東西吃那樣親密的接觸,也只是感覺到一瞬的溫熱,稍縱即逝,尷尬幾乎全都來自圍觀眾人的反應(yīng)。
而現(xiàn)在,所有被忽視的感官記憶像潮汐涌來。
她整個手心里都麻酥酥的,像是剛剛被他漂亮的唇叼起栗子,軟而溫熱,一點點濕潤,離開時凸起的喉結(jié)擦過她的手腕,幾乎要燙出一片小小的印子。
江喬干咳了兩聲,抬起手擋住自己發(fā)熱的臉。
現(xiàn)在車上空間封閉,就她和裴知鶴兩個人,沒人說話的時候安靜得不行,仿佛連她紛亂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熬到小區(qū)門口,語音電話適時響起,終于把她從過呼吸的窘境里解脫出來。
江喬飛速接通,清了清嗓子:“周老師。”
她聲音有些沙啞,周老師擔心道:“方便說話吧?”
“方便方便!”她小雞啄米般點頭,唯恐救星把電話掛了。
周老師哦一聲:“沒什么事,就是特意來夸夸你。昨晚上你發(fā)到群里那個論壇主旨發(fā)言交替?zhèn)髯g稿,我們倆都看了,質(zhì)量特別高,稍微再潤色潤色就能直接用了。”
“蔡老師看了都嚇一跳,連連跟我感嘆小看你了,準備后面再給你分點大活。”
江喬怔了一下,唇角抑制不住地彎起:“謝謝周老師蔡老師,我……我繼續(xù)好好努力。”
周老師說的這個文檔很長,專業(yè)度又強,即便有了裴知鶴的筆記開外掛,她昨天也是熬到兩點才翻譯完,為此今早的面試都差點睡過頭。
但,過程怎么樣不重要,結(jié)果好,那一切就值得。
小姑娘是純純的語言學(xué)生,不像是平時會輔修醫(yī)學(xué)院課程的樣子。
周老師好奇道:“家里有專業(yè)人士?很多專業(yè)詞匯我和蔡老師都標了黃,特意找了專家咨詢,結(jié)果一看你文檔里都有,半個字都不差。”
兩人已經(jīng)到了小區(qū)地下停車場,裴知鶴穩(wěn)穩(wěn)地單手操縱方向盤倒進停車位,停好后先下車,為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電話里聲音不小,多少有些漏音。
江喬和扶著車門的裴知鶴對視一眼,垂下眸,很坦誠地讓出功勞:“對,多虧了家里人,不然我……估計現(xiàn)在還卡在第一行。”
這是實話,雖然因為保密協(xié)議,她還不知道到時候做主旨發(fā)言的人是誰。
但這篇翻譯稿一出,在她心里,已經(jīng)跟裴知鶴親自上去發(fā)言沒區(qū)別了。
“那太好了,反正是自己家人就隨便問,這次爭取把每篇稿子都打磨好,柏林咱們就打出名堂,回來之后事業(yè)直接起飛。”
周老師那邊似乎在做飯,油煙機的聲音隱約傳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
京市秋日的下午五點,夕陽正是最艷麗的時候。
裴知鶴在前面一開門,江喬就被客廳落地窗外水彩般暈染的粉紫色驚艷得睜大了眼。
如果是她自己在家的話,說什么都要賴在客廳沙發(fā)上好好欣賞一會,可現(xiàn)在裴知鶴就在身邊,她逃跑的心比什么都強烈,瞥了落地窗好幾眼,低著頭朝自己房間快速移動。
裴知鶴倚在門廊盡頭,抬眸喊她:“小喬。”
本來要把菜倒入鍋爆炒的周老師聽見手機里低磁的男聲,當即擰閥門關(guān)火,專注地聽著對面的聲音。
好像是……江喬上次說的那個,大她七歲的老公?
“怎、怎么了?”江喬在次臥門口站定,把手機放下來,專心聽他說話。
裴知鶴看她:“過來。”
江喬:“我……”
他輕笑,很隨意地向她招招手,“今天天氣好,要不要來看日落?”
這話說得很模糊,也許并不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邀請。
江喬無法再裝作無動于衷,摸了摸鼻子,轉(zhuǎn)過身慢騰騰走到沙發(fā)坐下。
裴知鶴從廚房的島臺走過來,端了杯加了香草糖漿的熱可可給她,:“你先跟朋友聊,我在書房,差不多晚餐時間我再出來。”
江喬接過馬克杯,熱的,但并不是很燙,剛剛好可以入口。
她小聲說了謝謝,心里除了釋然,還有一絲微不可見的失落。
本來還覺得尷尬,結(jié)果人家完全就沒有和她共享這份落日的意思。
書房的門輕響一聲,她翹起腳,往沙發(fā)深處又坐了坐。
“要不要來看日落?”
放在沙發(fā)靠背上的手機突然傳來周老師刻意壓低的模仿聲音,嚇得江喬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周老師,你一直都沒掛電話?”
好半天沒出聲,她還以為周老師早就去專心做飯了。
周老師爽朗大笑:“剛那是你先生?”
江喬嗯一聲,周老師又道:“咱倆誰跟誰,不用不好意思。”
“你別說,我現(xiàn)在有點懂你為什么愿意閃婚了。”
前幾天剛聽江喬自曝已婚,她和蔡云還憂心忡忡操心了好幾天,就怕是小姑娘生活上遇到了難處,又不愿意跟她們說實話,被心懷叵測的老男人給騙了。
結(jié)果對方聲音好聽得完全和她想象兩樣不說,對江喬更是每句話都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相處模式跟養(yǎng)女兒一樣。
到了這種年紀,她身邊已婚的朋友一大群,整天在朋友圈曬幸福的闊太太也不在少數(shù),可她捫心自問,還真的從沒聽說過誰家老公能做到這份兒上。
周老師在心底長嘆一聲。
雖然還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但既然江喬不想多說,她也見好就收。
掛電話前,周老師回歸正題提醒,這次的論壇比較正式,所有的場合都需要著正裝,最好能提前備幾套合適的套裝和高跟鞋。
江喬下意識看了一眼房間門。
她平時打扮偏素,除非場合要求,高跟鞋穿得極少。
唯一的一雙銀色細高跟,是大一圣誕節(jié)時收到的禮物。
來自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