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塵寂玉輪 第二章古祭遺墟 枯石微溫

“快來…我在等你…”

那無聲的召喚，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瞬間擴(kuò)散，攪動著悲傷與茫然。這呼喚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他過往許多個被凍醒或饑餓驚醒的夜晚，也曾模糊地感知過，只是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這般帶著一種近乎急切的牽引力。源頭，指向村西頭那片被風(fēng)沙和時間徹底遺忘的角落——古祭墟。

黑石村的老人提起那里，渾濁的眼中總會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和厭惡。那是被詛咒的地方，是不祥的源頭。傳說那里曾是上古先民祭祀天地鬼神之地，后來不知觸怒了何方神圣，一夜之間化為死地，所有參與祭祀的人盡數(shù)消失，只留下沉默的巨石和坍塌的殿堂，被風(fēng)沙侵蝕，被歲月詛咒。村民堅(jiān)信，是那片廢墟吸走了黑石村最后的地力，帶來了永無止境的貧瘠與絕望。

林軒的心劇烈地跳動著?？謶秩缤涞奶俾?，順著脊椎悄然爬升。那片廢墟的傳說，伴隨著他整個童年。然而，石頭枕頭的異樣，天邊那漠然的黑影之眼，爺爺臨終的囑托，還有晚晴日益嚴(yán)重的體寒……這一切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推向那個禁忌之地。是坐以待斃，等待命運(yùn)如同碾碎一粒塵埃般碾碎他和晚晴？還是抓住這黑暗中唯一一絲透著詭異暖意的線索？

他看了一眼沉睡中依舊蹙著眉頭的蘇晚晴，她蒼白的小臉在微弱火光下顯得格外脆弱。林軒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冰冷刺肺，卻仿佛燒灼著他的決心。他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響地站起身，將“永寂”斷劍緊緊握在手中，沉重的劍柄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定感。他又輕輕抽出墊在晚晴頭下的石頭枕頭，入手依舊是石頭的冰冷，但那縷奇異的暖意卻實(shí)實(shí)在在地包裹著他的掌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女孩，將石頭枕頭揣進(jìn)懷里，緊貼著胸口。那微弱卻持續(xù)的暖意，像一顆跳動的心臟，微弱地搏動著。他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身影迅速融入了村道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與呼嘯的寒風(fēng)中。

風(fēng)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鬼爪撕扯著他的單衣，卷起的沙礫抽打在臉上，生疼。林軒弓著背，像一頭在荒原上潛行的孤狼，緊握著“永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黑夜中的黑石村，更像一座巨大的、沉睡的墳場，只有風(fēng)聲是唯一的哀歌。他避開村中稀疏的燈火和人聲，沿著村道最邊緣的陰影，朝著西邊那片被更加濃重的黑暗籠罩的區(qū)域快速移動。

越靠近村西，空氣似乎變得越加凝滯、沉重。終于，一片巨大、扭曲的陰影輪廓在前方顯現(xiàn)，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洪荒巨獸殘骸。

古祭墟到了。

眼前的景象，比傳說中描述的更加荒涼、死寂，帶著一種直擊靈魂的詭異壓迫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根巨大無比、歪斜矗立的石柱。石柱頂端斷裂處呈現(xiàn)出猙獰的犬牙交錯狀，指向灰暗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什么。這些石柱以一種看似混亂無序，卻又隱隱透出某種古老規(guī)律的方式排列著，構(gòu)成了一個巨大而破碎的環(huán)形區(qū)域。

石柱圈內(nèi)，是更多倒塌的巨石。巨石表面刻滿了模糊不清的紋路，像是某種早已失傳的文字，又像是扭曲怪異的圖騰，在慘淡的星光下隱隱綽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

地面上，散落著無數(shù)碎裂的石塊和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白色塵埃。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陳年的塵土氣息，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腥氣，直沖鼻腔。

絕對的死寂，是這里唯一的主宰。任何一點(diǎn)細(xì)微的聲響，都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撞擊在冰冷的石壁上，發(fā)出空洞詭異的回響。他站在廢墟邊緣，感覺像是站在了世界的盡頭，或者地獄的入口。懷里的石頭枕頭，那股奇異的暖意似乎微弱了一些，仿佛也被這片死地的氣息所壓制。他握緊了“永寂”，冰冷的劍柄硌著掌心，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

不能退縮。

他深吸一口帶著腐朽氣味的冰冷空氣，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這片被詛咒的領(lǐng)域。

腳下的白色塵埃極其松軟，林軒盡量放輕腳步，選擇那些看起來較為穩(wěn)固的巨大石塊落腳。他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每一個黑暗的角落、每一道可疑的石縫。手中的“永寂”半舉著，沉重而可靠，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可能從陰影中撲出的任何東西——無論是野獸，還是傳說中盤踞于此的邪祟。

風(fēng)在石柱間穿梭，發(fā)出時而低沉?xí)r而尖銳的嗚咽，如同無形的幽靈在耳畔低語。林軒的神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diǎn)，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貼在冰冷的皮膚上。

他循著懷中石頭枕頭那縷微弱暖意最強(qiáng)烈的方向，在亂石堆中艱難地穿行。繞過一堵半塌的、刻滿螺旋狀詭異符號的石墻，避開一個深不見底、向外逸散著陰冷氣息的石窟。他感覺自己像一只在巨獸腸胃中爬行的螞蟻，渺小而絕望。

就在他繞過一塊形如臥獸的龐大巨石時，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區(qū)域。這里似乎是整個廢墟的中心。地面不再是松軟的塵埃，而是鋪著一層巨大的、切割相對平整的黑色石板，只是石板早已碎裂、移位，縫隙里塞滿了白灰。石板的中心，有一個明顯高出地面的圓形基座，同樣由黑色巨石壘砌而成，只是基座本身也塌陷了大半，只剩下一個殘破的弧形輪廓，像一張被打碎的巨大石椅。

基座前方，散落著一些更小的、形態(tài)奇特的石塊，似乎是某種祭祀用具的殘片。而在那倒塌基座最深的一道、被幾塊崩落的碎石半掩著的縫隙里，林軒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懷里的石頭枕頭，那股微弱卻持續(xù)的暖意，在靠近這個方向時，驟然變得清晰、活躍起來，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發(fā)出無聲的共鳴！

他強(qiáng)壓著激動和更深的警惕，彎著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向那道石縫。手中的“永寂”橫在身前，斷裂處微微前指。

借著從石縫上方透入的微弱天光，他終于看清了吸引石頭枕頭的目標(biāo)。

那是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東西，形狀很不規(guī)則，邊緣像是天然形成，又像是被暴力崩斷。乍一看，就是一塊隨處可見的、被歲月遺棄的頑石。

林軒猶豫了一下，伸出左手，沒有立刻去拿，而是用指尖輕輕碰觸了一下。

冰涼！

一股仿佛能凍結(jié)骨髓的寒意瞬間從指尖傳來，激得他猛地縮回了手。這寒意比黑石村的寒風(fēng)更甚，帶著一種沉淀了無數(shù)歲月的陰冷死寂。

然而，就在他指尖離開的剎那，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涌上心頭。那冰冷的觸感之下，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暖意？

林軒皺緊了眉頭。他再次伸出手，這次是整只手掌，小心翼翼地、堅(jiān)定地覆蓋上去，將那灰撲撲的東西整個抓在手里。

入手的第一感覺，依舊是刺骨的冰涼，仿佛握住了一塊萬年玄冰。這股寒意瞬間侵襲了他的手掌，甚至順著手臂向上蔓延。但僅僅過了幾個呼吸，就在林軒幾乎要被這寒意凍僵，考慮是否要松開手時，掌心深處，那被極寒包裹的核心位置，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如同初生火苗般的暖意，竟然頑強(qiáng)地滲透了出來！

這感覺太詭異了！外層是徹骨的冰寒，核心深處卻藏著一縷微弱但確實(shí)存在的暖源。這暖意雖然微弱，卻異常堅(jiān)韌，如同黑暗深淵里的一點(diǎn)燭火，頑強(qiáng)地抵抗著、甚至開始緩慢地中和著那刺骨的冰冷。

林軒將這塊奇特的“石頭”湊到眼前。它顏色灰暗，表面布滿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網(wǎng)般自然形成的細(xì)碎裂紋，這些裂紋深淺不一，仿佛隨時會讓它徹底碎裂。材質(zhì)更是奇特，非石非玉。石頭粗糙，玉石溫潤，而它入手沉重，質(zhì)感卻介于兩者之間，既不像石頭那么粗糲硌手，也不似玉石那般光滑細(xì)膩，反而有種內(nèi)斂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奇異感覺。

“枯玉……” 一個莫名的念頭突然跳入林軒的腦海，仿佛這塊東西本身傳遞出的信息。這名字帶著一種寂滅與頑強(qiáng)交織的意味，無比貼切。

強(qiáng)烈的奇異感壓倒了恐懼。這枯玉的出現(xiàn)，與石頭枕頭的共鳴，絕非偶然。林軒不再猶豫，將這塊溫涼矛盾的枯玉小心地揣進(jìn)懷里，緊貼著胸口放石頭枕頭的另一邊。當(dāng)枯玉與石頭枕頭隔著衣服相觸的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懷中那兩件奇物散發(fā)出的微弱暖意，似乎都增強(qiáng)了一絲，仿佛孤寂的靈魂找到了同伴。

就在他剛剛將枯玉收好，心頭因?yàn)檎业侥繕?biāo)而稍稍放松一絲警惕的剎那——

“呼…哈…呼…”

一陣極其壓抑、如同野獸低喘般的呼吸聲，混合著一種詭異的、仿佛粘稠液體攪動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一堆巨大的亂石陰影后清晰地傳來！

林軒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麕缀跏菓{借著在苦寒之地掙扎求生磨礪出的本能，猛地矮下身，像壁虎一樣緊緊貼在一塊半人高的冰冷巨石后面，屏住了呼吸，連心跳都似乎強(qiáng)行壓抑到了最低點(diǎn)。

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探出小半個腦袋，目光如同最警惕的獵豹，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人影背對著他，盤膝而坐。那人身形異常高大魁梧，即使在坐著，也如同一座鐵塔。他身上穿著一件沾滿油膩、散發(fā)著濃重血腥氣的破舊皮圍裙，那熟悉的裝束，那熟悉的背影……

王屠夫！

那個在爺爺葬禮上沉默地幫忙挖坑、填土，那個在村中雖然粗魯卻也算得上古道熱腸、偶爾會接濟(jì)他們一點(diǎn)邊角碎肉的王屠夫！

此刻的他，哪還有半分平時的模樣？

他周身彌漫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黑氣！那黑氣如同粘稠的墨汁，又像是無數(shù)細(xì)小的、蠕動著的黑色蟲子，纏繞著他魁梧的身軀，不斷翻涌、旋轉(zhuǎn)。黑氣之中，隱約可見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和手臂上，虬結(jié)的肌肉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不祥的青黑色。

那壓抑的喘息聲正是從他口中發(fā)出，每一次吸氣，周遭的黑氣便如同受到召喚，瘋狂地涌入他的口鼻；每一次呼氣，則噴吐出更加濃郁、更加污穢的濁氣。那粘稠的攪動聲，則來自他體內(nèi)，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他的血肉和骨骼間瘋狂地滋生、涌動！

他在練功！用一種極其邪惡、聞所未聞的方式練功！這黑氣，這景象，與黑石村傳說中那些吞噬生魂的妖魔何其相似！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林軒！他的牙齒不受控制地開始打顫，四肢冰涼僵硬，握著“永寂”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恐怖的景象，這完全顛覆了他對那個平日里還算熟悉的王屠夫的認(rèn)知！他為什么會在這里？他練的到底是什么邪法？

就在林軒被這無邊的恐懼攫住心神，幾乎要窒息，身體因?yàn)闃O度的驚駭而微微顫抖，腳下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動了一小步的時候——

“咔嚓！”

一塊松動的碎石，被他無意中踩碎了！清脆的碎裂聲在這死寂的祭墟中心，如同平地驚雷！

王屠夫那如同野獸低喘的呼吸聲戛然而止！

纏繞翻滾的黑氣猛地一滯！

下一秒，那顆如同鐵鑄般的頭顱，以一種極其僵硬、極其緩慢、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一點(diǎn)點(diǎn)地轉(zhuǎn)了過來！

皮膚青黑如同鐵銹，肌肉扭曲虬結(jié)，一根根粗大的青黑色血管如同蚯蚓般在皮膚下暴凸蠕動。一只眼睛是正常的，雖然布滿了猙獰的血絲，但另一只眼睛……那只眼睛的瞳孔竟然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純粹、空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如同林軒在天邊見過的那個巨大黑影之眼的微縮版！

一股冰冷、暴虐、帶著濃烈血腥和死亡氣息的威壓，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林軒的身體，將他死死釘在原地！

“誰——？！”

一聲沙啞、干澀、如同兩塊生銹鐵片摩擦發(fā)出的低吼，從王屠夫喉嚨深處迸出！那只正常的眼睛和那只純粹漆黑的“眼睛”，同時鎖定了林軒藏身的巨石方向！濃烈的殺意如同寒冬的北風(fēng)，席卷而來！

完了！林軒大腦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凍結(jié)了！被發(fā)現(xiàn)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懷中緊貼著胸口的那塊枯玉，猛地一震！

一股極其溫和、如同春日溪流般溫潤的力量，毫無征兆地、卻又無比堅(jiān)定地從枯玉中流淌而出，瞬間擴(kuò)散至林軒的四肢百??！這股力量并不強(qiáng)大，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撫慰和寧靜，如同母親的手輕輕拂過受驚孩子的心頭。它沒有驅(qū)散恐懼，而是像一層柔韌的屏障，將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冰冷殺意和源自靈魂深處的驚駭，溫柔地包裹、中和、撫平了。

狂跳的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按住，逐漸恢復(fù)了平穩(wěn)有力的節(jié)奏。僵硬的四肢重新獲得了控制權(quán)。混亂的思維如同被清泉滌蕩，瞬間變得冷靜清晰。雖然身體依舊因緊張而繃緊，但那種足以讓人崩潰的、源自本能的極致恐懼，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

林軒死死咬住下唇，強(qiáng)迫自己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完全屏住，整個人如同徹底融入了身后的冰冷巨石，只剩下銳利如鷹隼般的眼睛，透過石縫，死死盯著王屠夫的方向。

王屠夫他一步步走了過來，沉重的腳步踩在碎石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死神的鼓點(diǎn)敲在林軒心頭。

一步，兩步，三步……越來越近！

他握緊了“永寂”，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掌心被劍柄硌得生疼?？萦竦牧α孔屗３掷潇o，但身體的本能依舊在瘋狂報(bào)警——危險(xiǎn)！極度危險(xiǎn)！

就在王屠夫距離巨石僅有幾步之遙，那只漆黑的“眼睛”似乎已經(jīng)穿透了石頭的阻礙，即將鎖定林軒的瞬間

“喵嗷——！”

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從林軒藏身巨石不遠(yuǎn)處的另一堆碎石中猛地竄出！那是一只受到驚嚇的瘦骨嶙峋的野貓！

王屠夫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那只漆黑的“眼睛”中似乎閃過一絲被冒犯的暴怒！

“畜生！” 一聲低沉的咆哮。

他猛地抬起右手，對著那只倉皇逃竄的野貓?zhí)摽找恢福?/p>

纏繞在他周身的濃稠黑氣驟然沸騰！其中一縷黑氣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彈射而出，在半空中瞬間凝聚、拉伸、變形！

嗤——！

一道由純粹黑氣構(gòu)成的、邊緣模糊卻散發(fā)著極度鋒銳和死寂氣息的短劍，瞬間成型！

黑氣之劍破空無聲，速度快到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殘影！

“噗！”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熱刀切過油脂的聲響。

那只正在亡命奔逃的野貓，身體猛地僵在半空！一道細(xì)細(xì)的黑線從它的頭顱正中貫穿而過！

野貓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fā)出，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軟軟癱倒在地，小小的頭顱上，那道黑線迅速擴(kuò)大、蔓延，所過之處，血肉、皮毛瞬間干癟、枯萎、碳化，最終化為一小撮漆黑的灰燼！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卻比任何血腥場面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枯玉的力量在林軒體內(nèi)靜靜流淌，屏蔽著他所有的生命氣息和情緒波動，讓他如同真正的頑石。

王屠夫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亂石間掃視。最終，他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更多異常，緩緩收回了目光。但他并未立刻離開，而是重新走回那片空地，盤膝坐下，再次開始那詭異的呼吸，黑氣重新纏繞翻滾起來，只是這一次，他似乎多留了一絲警惕。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一個時辰。王屠夫終于停止了那詭異的吐納。他周身的黑氣緩緩收斂入體內(nèi)，皮膚上那病態(tài)的青黑色似乎也淡去了一些。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fā)出噼啪的骨節(jié)爆響。最后，他再次用那只漆黑的眼睛掃視了一圈整個祭墟中心，目光在林軒藏身的巨石方向略作停留，才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亂石的陰影中。

林軒依舊沒有動?？萦駧淼睦潇o讓他保持著最后的理智。他深知，像王屠夫這樣的人物，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放松警惕。

果然！

僅僅過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道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魁梧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再次出現(xiàn)在祭墟邊緣的一塊巨石上！正是去而復(fù)返的王屠夫！他那只漆黑的“眼睛”如同探照燈般，冰冷地掃視著下方剛才他修煉的空地以及周圍林立的亂石，尤其是林軒藏身的那塊巨石附近，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刮過每一寸地面，每一道縫隙。

林軒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但他死死壓制住，身體如同真正與巨石融為一體。枯玉持續(xù)散發(fā)著那股溫和的力量，安撫著他瀕臨極限的神經(jīng)。

王屠夫在巨石上矗立了許久，最終，似乎徹底確認(rèn)了無人窺視，才再次冷哼一聲，身影一晃，真正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直到王屠夫的氣息徹底遠(yuǎn)去，再也感受不到分毫，林軒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才猛地一松。整個人如同虛脫般從巨石上滑落下來，癱坐在冰冷的塵埃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冰冷的空氣如同刀子般割著喉嚨。劫后余生的巨大慶幸和剛才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感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他顫抖著手，從懷里掏出那塊救了他一命的枯玉?；覔鋼涞谋砻娌紳M細(xì)密的裂紋，在慘淡的星光下毫不起眼。然而此刻，當(dāng)他的手指再次觸碰到它時，那股溫涼矛盾的感覺依舊清晰。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受到，剛才那撫平他恐懼、屏蔽他氣息的溫和力量，正是源自這小小的頑石。

還有那石頭枕頭……它們之間，到底藏著什么秘密？王屠夫……他到底是什么人？那恐怖的黑氣，那吞噬生命的黑劍……林軒只覺得眼前仿佛籠罩著一層更濃、更危險(xiǎn)的迷霧。

此地絕不可久留！

當(dāng)他終于踏出廢墟邊緣，重新感受到外面雖然凜冽卻帶著一絲生機(jī)的寒風(fēng)時，林軒才敢真正松一口氣。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匍匐巨獸的陰影輪廓，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后怕。

林軒背靠著冰冷的石門滑坐在地，心臟依舊在胸腔里狂跳。他掏出懷里的枯玉和石頭枕頭，將它們并排放在身前的地上。借著從門縫透入的、黎明前最黑暗時刻的微光，他仔細(xì)端詳著這兩件來自古祭墟的奇物。

灰撲撲，布滿裂紋，毫不起眼。忽然石頭枕頭碎裂，化成一道七彩光暈，竄進(jìn)了枯玉之中。

林軒驚奇的看著，消失了，就這樣消失了。

當(dāng)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搭上膝旁的斷劍“永寂”那冰冷的劍身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感，如同沉睡的琴弦被撥動，瞬間從“永寂”的劍柄傳遞到他的掌心！

同時，地上的枯玉似乎也極其短暫地、同步地波動了一下！

林軒猛地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膝上的斷劍，又看向地上的枯玉

永寂…枯玉…它們之間，竟有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