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淡淡問道:
“然后呢。”
那亭中老者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補充道:
“像是這般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不是第一個見了。原本陳家府的下人是不想去稟告老爺?shù)摹5悄莻€賣貨郎十分古怪,就站在陳家大院的府門口,像是一枚樁子一般死死立定了,任憑陳家家仆怎么毆打,推搡,仍然紋絲不動。引得外面路人紛紛圍觀,鬧大了事情,看門人不得已。一層一層轉(zhuǎn)告給管事,最后告訴老爺定奪。
“沒想到,我們的老爺,一聽到一個賣貨郎模樣的人物,找到陳家門口,正在泡茶賞鳥的他當(dāng)場臉色突變,手中上等的瓷器都拿不穩(wěn)了,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
“他臉色慘白,一瞬之間像是蒼老了十多歲,只是在口中不斷喃喃自語著,‘四十年,四十年了,過去的那點事情,到底還是這輩子過不去么’。”
光聽描述,并不覺得當(dāng)時的場景有多么獵奇。但是亭中老人鬼氣森森,將陳老爺當(dāng)時絕望落魄的神情,模仿得栩栩如生,令聽者身上都不由自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知不覺間,兩人呢已經(jīng)走過了竹林。前方不遠(yuǎn)處,就是一座已經(jīng)上鎖的書院,也是大小姐被取下腦袋之處。
從書院階梯上蒙著厚厚灰塵和落葉來看,這間房,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無人進(jìn)去過了。就連下人打掃的時候,都會自覺避開,生怕光天化日之下也莫名其妙和大小姐一樣丟了性命。
江心月忍不住道:
“你說事情就說事情。何必將這句話翻來覆去重復(fù)這么多遍。”
亭中老人不急不緩,繼續(xù)說了下去:
“在陳老爺子的一再堅持下,眾人攙扶著他,一步一步,來到了陳家府的門口,見到了那位一直在那里等候著的賣貨郎。
“賣貨郎挑著一條扁擔(dān),兩邊的貨盤用白布蓋著,不知道裝得是什么東西。之前被毆打得傷痕累累,額頭血流不止,簡直像是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一般。見到他之后,一向不怒而威的陳老爺,蒼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求饒的神色。
“‘朱老二,是你么,這么多年,你還是在記恨著我對么。我對不起你們,四十年前……我對不起你們,我沒有辦法,這么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被噩夢糾纏,被良心折磨,我沒有一天是忘得了你們的。’
“‘我只是想活下去,這世道難道想活下去也有過錯?在我飛黃騰達(dá)之后,我修了無數(shù)座廟,給你們燒了無數(shù)次香,捐贈了上萬的功德。后來,漸漸的,你們朱家?guī)仔值埽銈兊睦夏铮苌賮韷衾锛m纏我了,我以為你們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為人了,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沒想到你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啊。’
“‘四十多年過去了,我快記不清你們的長相了。朱老二,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老。我已經(jīng)老了,可是你永遠(yuǎn)活在了十七歲。那件事情困在了我余下的四十年余生,也把你困在了永遠(yuǎn)的十七歲。’”
“說到這里,他已經(jīng)老淚縱橫,哭得泣不成聲。
“可是,那賣貨郎仍然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賣貨郎任由滴滴鮮血從劉海落下,獰笑著說道:
“‘你為了一人求生,害死我們朱家上下十四口人,最小的妹妹僅有五歲。我在臨死之前說過,我永遠(yuǎn)不會放過你,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四十年后,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這四十多年,看上去,你混得不錯么。那么,從哪里開始動手好呢。’
“賣貨郎一雙眼睛,只有眼黑,沒有眼白,根本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神。上下掃視著陳家一眾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躲在陳家老爺子身后,瑟瑟發(fā)抖的大小姐和二小姐身上。
“‘我會一個一個,殺死你們陳家人,就像是你當(dāng)年對我朱家所做的一樣。’
“‘第一個,就從你們陳家的兩位千金開始好了。讓你也好好品嘗一下,最親近的人一個一個死在面前,卻無能為力的感受。’”
這個故事,說到這里的時候,老人停在了已經(jīng)有些破敗的書院門口,看著上鎖的大門,搖了搖頭。向身后的江心月示意,自己沒有鑰匙,打不開這扇門。
江心月伸出手,撥了撥銅鎖上的鐵片,發(fā)現(xiàn)這玩意雖然有些生銹,但是硬度確實很高,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和老人可以蠻力強拆的。
這具尸傀的能力是催眠魅惑,正面戰(zhàn)斗能力不強;楊喬治忘記隊長身份之后,除了【常識】領(lǐng)域大大增強,其他各方面的能力是退化的。
唯一能一刀斬斷鐵鎖的高深,遠(yuǎn)在陳家府外的困龍地,更何況高深那里也出了一些狀況,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nèi)趕過來。
沒想到,堂堂頂尖驅(qū)鬼人,居然被一把小小的鎖困在這里,進(jìn)退兩難。
說出去真成業(yè)界笑話了。
江心月轉(zhuǎn)過頭,示意老人繼續(xù)將賣貨郎的故事講下去。
老人:
“陳家老爺,本來不斷許諾,這位賣貨郎的條件隨便開,陳家都要竭力滿足。什么每年給朱家人的亡魂請上高僧積德,或者朱家人若還有活在這世上的血脈,定然接到陳家,讓其享盡榮華富貴。
“可是賣貨郎只是不停冷笑,任由額頭的血滴落在地上,匯集成了小血泊。他四十年容貌未變,已經(jīng)不是正常活人了,什么金錢、地位、美人,對他又有什么意義?雖然在場沒有人知道陳老爺四十年前做了什么,但是從他羞愧的表情,一定對老家的朱家人做了極其可怕的事情,這是冤魂遵守約定,過來索命了。
“陳老爺眼中最后一絲哀求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絲狠毒。他年輕時候走南闖北,不知道經(jīng)過多收大風(fēng)大浪,也不是一被嚇就服軟的慫蛋。知道雙方怨恨無法化解,當(dāng)下命令下手,亂棍將這不知死活的賣貨郎打死,尸首丟到野外喂狗,還用重金從高僧手中買來的棺材釘,將其枯骨釘死在佛像之后。讓其就算變成厲鬼,死后也生生世世不得報仇超生。”
這棺材釘,江心月自然知道,并不是什么封建迷信,確實有用處。S級別以下的怪談,被釘住之后會死機很長一段時間,無法作祟。
這莫名其妙的故事,終以突兀的結(jié)局結(jié)束。
老人道:
“做了這些,陳老爺心中仍然隱隱不安。高價雇傭了大批家丁,日夜巡視陳家府附近,不讓任何可疑人員靠近;怪談作亂,終不是人力可抵擋,他又想到了,死人山上的天墓派,專門是處理這一類事情的。
“有一位叫做何一為的,先前一見陳家大小姐的美貌就被其傾倒,曾遞過聘禮。當(dāng)時老爺嫌棄姓何的出身低微,天墓派又是專門和死人打交道的,有這么一位姑爺太不吉利了。但是現(xiàn)在也沒辦法了,只能連夜派人去死人山,告知天墓派的人,他們同意了這門親事。
“有一位天墓派的高手坐鎮(zhèn)陳家府,這些孤魂野鬼,自然不用害怕。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派去送信的,無論是鴿子,還是家丁,走到半路總是莫名其妙暴斃,或者路上失蹤了。等死人山上的何一為收到消息,已經(jīng)是半個多月過去了。”
江心月嘆息了一口氣,打斷了他的話:
“這半個月時間,哪怕陳家人千防萬防,寸步不離陳家府,最后大小姐還是在府內(nèi)掉了腦袋。大小姐死后,二小姐也開始變得不太正常,對么。
“好在二小姐總算活著,何一為下山之后,將她嫁給天墓派,也是一樣的事情。只要能夠得到天墓派作為靠山,陳家府就有救了,否則的話,這樣怪事一定還會繼續(xù),直到陳家最后一個人死絕。”
老人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
這樣的劇情,江心月(高深)稍微動腦,自然猜的**不離十。
任務(wù)走向,不僅沒有清晰,反而變得更加詭異起來。
最初的版本,背棺人老何自稱——
他的尸傀失控,殺光了陳家所有人。
然后是看到了二小姐成了怪談,高深開始懷疑——
天墓派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一怒之下殺死陳家人。
現(xiàn)在看來,還存在第三種可能——
哪怕是天墓派的大師兄何一為在場,那賣貨郎的詛咒仍然實現(xiàn)了,當(dāng)著大婚之夜殺光了陳家所有人。
陳家上下的死因?qū)嵲谑翘嗔耍總€人都有自己的視角。想要一一捋清楚,真是燒腦。
好在,巨棺有高深鎮(zhèn)守,新娘子有楊喬治看著,賣貨郎這邊,江心月的尸傀還在調(diào)查,希望能夠找到什么眉目來。
聽完老者的故事,江心月同時也繞著這封閉的書院走了半圈,試圖找到什么進(jìn)入方法。
畢竟,如果能進(jìn)一步了解賣貨郎的謎團(tuán),說不定就能解除詛咒,救下今晚的陳家人。
她看到,一處狹窄的矮小窗口,是用紙頭糊的。
捅破了紙頭之后,大概出現(xiàn)了一個能容一人進(jìn)入的小洞。
“咦,這倒是進(jìn)入書院的好地方。”
她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