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溯鉆進(jìn)母巢的第一個感受就是潮濕。空氣介于氣體和液體之間,黏在皮膚上。夏溯猜想是為了孵化幼崽所必要的條件。
夏溯三人一路往深處走,現(xiàn)在依舊處于嘉年華階段,來往的生物卻稀少。灰暗的隧道內(nèi)只有三人零碎的腳步聲。
好在母巢派了一個生物來為三人領(lǐng)路,否則他們肯定迷失在錯綜復(fù)雜的隧道里。說是帶路,但更像是監(jiān)視。在門口的守衛(wèi)知曉夏溯,杰克,和安咎是來自厄琉西斯后,明顯緊張起來,立刻指派了一個看起來不好惹的家伙給他們帶路。
導(dǎo)游哪里也不讓三人去,聲稱都是孵化基地和科技機(jī)密。本來三人都要悻悻而歸,在路過一個狹小的路口時,夏溯突然不見了。
“夏溯?”
安咎念道。
杰克朝著夏溯消失的位置走去,安咎本想將他攔下,下一秒杰克也不見了。安咎立刻警惕起來,他一手摸上劍柄,不再移動。隧道里沒有一點聲音。
一陣異樣的氣流從頭頂,流下,安咎拔劍,斬斷試圖纏住他的黏網(wǎng)。不等他再有所行動,腳腕就被纏住,他被拖進(jìn)了黑暗。
密密麻麻的黃點在黑暗中亮起,沒有規(guī)律的眨動著。安咎嘗試去夠腰間的劍,瞬間,一個尖頭頂住了他的脖子。安咎只好作罷,他聽見身邊傳來聲響,眼前逐漸變亮。彎曲光條散發(fā)著毒液般的綠光,照射出一個球體,緊接著是雙臂,和頭顱。
“出聲我就殺了你。”
嗡鳴聲在安咎耳旁響起。
頂在脖子上的尖頭加重戳進(jìn)皮膚,安咎只能閉嘴。他用余光瞥見杰克和夏溯也在旁邊,同樣被封鎖在灰褐色的固體內(nèi),只有頭露在外面。
杰克本想開啟余燼狀態(tài),硬抗傷害掙脫,但想到夏溯未必能從致命傷害中幸免,就歇了這個想法。他的眼睛逐漸適應(yīng)黑暗,順著光條,他認(rèn)出了面前的生物。是今日和永刑彌賽亞角斗的塞勒斯。
塞勒斯這時也打量著被自己綁架的三個生物。她有點疑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經(jīng)過高級培訓(xùn),和基因篩選的大腦。她很快確定這三個人不是薩迦羅斯上的生物。
“我不管你們來自哪里,是什么物種。你們要做的是幫我從母巢中撤離,否則死路一條。”
“明白了嗎?”
塞勒斯看三人都沒有動靜,于是挪到夏溯身邊。三人全被困在一種固體中,手腳被禁錮,只有頭和脖子能動。塞勒斯用前腿把夏溯從墻壁上拆除,從口器中分泌出液體,把她粘在了后背上。
“如果你們兩個不幫我,或是有任何逃跑,呼救的想法,那她的命我就收走了。”
塞勒斯用尖銳的腳戳了戳夏溯的脖子。
夏溯試圖移動手腳,發(fā)現(xiàn)自己被牢牢擠在這個橢圓形的固體中。如果強(qiáng)行掙脫,很有可能是她的骨骼先碎。
“明白就點頭。”
杰克和安咎只能點頭。
塞勒斯伸出兩條腿,一下?lián)羲榻d兩人的固體。杰克和安咎默默活動關(guān)節(jié),測驗有沒有損傷。兩人確認(rèn)身體毫發(fā)無傷,站在原地,沒有動靜。
“你們倒是動啊!”
塞勒斯想要怒吼,但不敢太過大聲。
安咎指向自己的嘴。
“說話。”
塞勒斯準(zhǔn)許安咎開口。
“你為什么要從母巢逃走?”
安咎問。他瞬間被抵住脖子,塞勒斯的面容愈加猙獰。
“我不想聽廢話。不想死,就帶我走。”
雖然安咎是被威脅的那個,但他看出了塞勒斯才是真的陷入了慌張。她的腹部在不耐的上下擺動,語氣兇狠但缺乏冷靜。
塞勒斯看眼前的人類面無表情,對自己的威脅置若罔聞。頓時惱怒,腿上的尖頭插入夏溯的脖子,控制著不至于讓夏溯死。
杰克和安咎看向夏溯,夏溯輕快的眨了一下眼。兩人放下心。
杰克和安咎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瞬殺塞勒斯。只要塞勒斯有一口氣就足以殺死夏溯,于是兩人只好暫且聽從塞勒斯的指揮。
安咎十分平靜:“你也看出來了我們不是薩迦羅斯上的生物,我們不熟悉地形。”
安咎看塞勒斯回頭。他們此時處于一個狹窄的縫隙中,安咎看不清縫隙最深處。塞勒斯的語氣變得更加急切。
“我不在乎!你們必須帶我出去!”
夏溯脖子上的傷口越來越深,她努力控制著呼吸,避免傷口撕裂的更大。
安咎和杰克對上視線,杰克的雙眼緩慢的消失在黑暗中,又緩慢出現(xiàn)。安咎明白現(xiàn)下沒有更好方案了。塞勒斯把安咎和杰克推出縫隙,背上馱著夏溯。安咎記得來時的路,加上塞勒斯的指點,幾人順利走了一半的路程。
杰克時刻注意著隧道里的聲響,時不時回頭查看夏溯的情況。走到半路,他愈發(fā)覺得隧道中除了安咎,自己,和塞勒斯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別人。杰克不能百分百確定,塞勒斯的腳步聲太過密集。經(jīng)過一條較為冗長的隧道時,杰克不由多注意了一下身后。他看見了數(shù)百只亮黃色的眼睛。
杰克回過頭,他明白此時不能打草驚蛇。他推測跟在幾人身后的生物大概率是和塞勒斯一伙,如果不是,它們早就進(jìn)攻了,不可能只是一直潛伏在身后。第二,塞勒斯作為母巢中的居民對隧道的回聲絕對極為敏感,她不可能沒聽出身后的腳步聲。
杰克和安咎順利帶著塞勒斯從母巢撤離。出了母巢后,塞勒斯警惕的觀察周圍,確認(rèn)沒有危險,她的口器開始嗡鳴。幾秒后,幾十只小不點的生物從隧道中涌出,形態(tài)各異,長得并不像塞勒斯。它們看起來懼怕巖漿,在連接回廊的鎖鏈前停滯不前。
塞勒斯發(fā)出陣陣柔和的嗡鳴,催促它們快點到她身邊。可是它們還是擠成一團(tuán),不敢上前。塞勒斯只好返回,把夏溯從背上卸下,俯身,幼崽們踩著彼此的身子爬上后背。
安咎上前,拔劍劈下,固體被劈成完整的兩半,夏溯終于可以活動四肢。塞勒斯看著這一幕想要起身阻攔,最后還是沒動,等著幼崽全部爬上后背,像是一座小山壓在腹部背面。塞勒斯馱著它們晃晃悠悠的走上鎖鏈,刺眼的巖漿像是要將它們吞噬。
塞勒斯走了幾步,一只幼崽掉下后背,掉進(jìn)了巖漿里。它的哀嚎在空中戛然而止。塞勒斯回過頭,朝著夏溯三人嗡鳴。
“如果你們不想死,就來幫我。”
塞勒斯看著不遠(yuǎn)處三名身型平平無奇的人類,惡狠狠的威脅道。
杰克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上前擋住攻擊,撕掉塞勒斯的腿,卻看見夏溯走上前,從她的后背上拎起一只幼崽。
“這就對了。你們這些弱小的生物若想活命,就把這些幼崽運到對面。”
塞勒斯松了一口氣。她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夏溯三人會幫自己,她看出安咎的實力非同小可,一下就劈開了母巢最為堅硬的固體。但塞勒斯必須賭一把。好在她看另外兩人沒什么實力。
杰克和安咎沉默了。兩人走上前,安咎從塞勒斯背上一手拎起一只幼崽,而杰克一把捧起五六只。塞勒斯無暇顧及夏溯,杰克,和安咎。身上的重量減輕后,她可以穩(wěn)當(dāng)?shù)淖咴阪i鏈上,她開始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回廊。夏溯三人勉強(qiáng)能跟上她的速度,畢竟塞勒斯有六條腿,他們只有兩條。
四人拎著一坨幼崽抵達(dá)回廊。回廊是唯一一座溫度寒冷的城邦。夏溯眺望前方,除了一望無際的冰洋,只有幾座孤苦伶仃的小島。塞勒斯沒有停下腳步,頂著強(qiáng)勁的氣流前往回廊深處。
夏溯不住問道:“你想帶著這些幼崽去哪里?回廊不像是可以尋求幫助,或是適宜生存的地方。”
塞勒斯回頭,看向夏溯。她的眼睛快速眨動,渾身因憤怒而顫抖,口器中震出怒吼。
“你為什么就不能去死!”
夏溯以為塞勒斯要發(fā)動攻擊,立刻伸出臂刃。隨即,她發(fā)現(xiàn)塞勒斯在盯著自己背后看,這句話不是說給夏溯聽的。
夏溯回頭,永刑彌賽亞站在荒地上,向著塞勒斯走去。
寒冰碎片被卷進(jìn)氣流,在臉龐狂刮。夏溯擺出架勢,謹(jǐn)慎的盯著永刑彌賽亞。杰克和安咎也同樣準(zhǔn)備戰(zhàn)斗。永刑彌賽亞卻仿佛看不到他們一樣,直奔塞勒斯而去。
血絲滲出眼球表面,塞勒斯繃緊著身體,六條腿插進(jìn)被凍硬的泥地里。她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關(guān)系的,我就沒準(zhǔn)備活著離開。”
她突然發(fā)出巨大的嗡鳴,將氣流震得碎裂。
“我的命你拿去!但是你不許動它們,否則……”
“否則什么?”
彌賽亞輕而易舉地戳破了塞勒斯的無助。
塞勒斯瘋了般破口大罵:“你就應(yīng)該去死!你當(dāng)了幾千年的劊子手還不夠嗎!我從來沒奢求過活著離開。不論是你,還是母巢,總會有一個找上門來。但是沒關(guān)系,我會拖著你一起去死!”
彌賽亞向前走出一步。體內(nèi)的鋼骨咔嚓作響。不知是不是夏溯的錯覺,彌賽亞似乎變得更加僵硬,焦黑色的痕跡從面部延伸到了手臂。
塞勒斯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隨著彌賽亞越走越近,她卻再也沒后退半步。
“我既然可以殺你第一次,就可以殺你第二次。永刑彌賽亞,我就不信你可以連續(xù)復(fù)活兩次!”
彌賽亞逐漸不耐:“別再妄想為那些幼崽拖時間了,趕快去死吧。”
他早就注意到了幼崽們從塞勒斯背后悄悄爬下,往回廊更深處一點點移動。
塞勒斯眼看計劃敗露,立刻撲向彌賽亞。彌賽亞的右臂瞬間化為鋼骨刃,插入塞勒斯的腹部。彌賽亞挑起右臂,塞勒斯從下往上,被切成了兩半。腥味被凍結(jié)在空中,只有一絲從內(nèi)臟里流出的溫度順著氣流,刮到夏溯臉上。
彌賽亞回頭,看向夏溯。殺意溢出了他的骨縫。
杰克移到夏溯身邊,安咎的手已經(jīng)握住了劍柄。
彌賽亞扭過頭,緩緩朝回廊深處走去。他的聲音像是和回廊的石碑群產(chǎn)生了共鳴,飽含被壓抑的回憶。
“別想救他們。他們本身就是殘次品,和塞勒斯一樣該被母巢清理。先顧好你自己,夏溯。死的本該是你。”
夏溯,杰克,和安咎看到了復(fù)活的永刑彌賽亞,沒有繼續(xù)待在薩迦羅斯的必要,于是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了。
夏溯的腦子一直在回想昨晚永興彌賽亞的話。那句話存在太多她無法讀懂的疑點。先不管塞勒斯和母巢,夏溯不明白為什么彌賽亞的目標(biāo)是自己,但是看似退而求其次的殺死了那些幼崽。為什么和彌賽亞角斗時,他說她的靈魂不該歸屬于薩迦羅斯,轉(zhuǎn)頭卻又要殺她。
夏溯把自己的疑惑說給了杰克和安咎聽。
杰克默默站在夏溯身邊,聽著安咎說。
“每顆星球,每個物種都有自己的運作方式。或許這些疑點在他們看來只是生活運作的必需品,我們無從知曉。我想我們暫時不應(yīng)再踏足薩迦羅斯。至少你不應(yīng)該,夏溯。”
夏溯在角斗場中度過了一個血紅炙熱的夏天。這份安逸在臨近秋天的一個晚上被打破。
夜晚不再燥熱,夏溯走進(jìn)蜂巢街,肉香混合著化學(xué)劑的味道撲面而來。這里的空氣仿佛被封鎖在蜂巢街內(nèi),比外面要更加粘稠。夏溯先是拐過一條滿是涂鴉的街道,左拐,進(jìn)入一條濕噠噠的小巷,右拐,路過一個八角籠,一排散發(fā)著食物香氣的鋪子,最后右拐,就可以看見杰克居住的樓房了。
這里之所以叫蜂巢街是因為街區(qū)里的居民樓是根據(jù)蜂巢的結(jié)構(gòu)建造的。有序,節(jié)省空間,最主要的是為建筑商節(jié)省了錢。夏溯不理解杰克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生活在一個破舊狹窄的街區(qū),但他本人不在意。他經(jīng)常參加小型格斗賽,打的遍體鱗傷。
夏溯曾問過他這個問題:“為何你要參加八角籠中的格斗賽?格斗賽和角斗的規(guī)則完全不同,格斗只限于**本身,不能使用任何經(jīng)過改造的部位或者武器。”
杰克是這樣的回答的:“習(xí)慣。每天不弄點傷,不筋疲力盡,我感受不到黎明時刻的陽光。”
夏溯一口氣爬上樓梯,找到了杰克家。墻邊站著一個人,看著夏溯。
安咎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她了。
夏溯跟安咎打了招呼,還不等敲門,杰克就把門打開了。
“我聽到你們在說話。”
杰克說。他把門推開,回身回到了房間內(nèi),把背后放心交給了夏溯。三人相約今晚一起看機(jī)動車的比賽,于是團(tuán)坐在杰克的沙發(fā)上,等待比賽開始。比賽進(jìn)行到一半,杰克離開了。過了一會,他端著三個盤子回到了屏幕前。
夏溯接過盤子:“謝謝。”
杰克說:“隨便做的,別介意。”
夏溯知道安咎對食物是有要求的,所以有點緊張,偷瞄他嘗了第一口。安咎安靜,卻又迅速的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忍不住夸獎杰克。
“你做的飯超過了我吃過百分之九十九的食物。謝謝,很令我驚喜。”
語氣十分鄭重。
“過譽(yù)了。”
杰克也很迅速的吃完了自己那份。
夏溯把盤子放到一邊,也稱贊道:“別謙虛,杰克。我也一直覺得你做飯有兩手。”
夏溯注意到杰克的目光停留在盤子里剩下的一點肉排,連忙道:“真的吃不下了。沒有任何否認(rèn)你廚藝的成分。”
“五倍蛋白肉排,有助于肌肉組成和提升身體機(jī)能。我記得你下周有角斗賽,我建議你吃干凈。”
夏溯坐正:“五倍?!你每天都在吃些什么?”
杰克很是平常的回答夏溯:“為了照顧你們,我沒放那些提升**的藥劑。”
夏溯看向安咎,安咎聳了聳肩表示他沒意見。
機(jī)動車賽臨近尾聲,夏溯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向窗外。對面的房間依舊亮著光,樓下的音樂鉆進(jìn)開著的窗,和微風(fēng)一同沐浴黑夜。
一個黑影從窗外墜下。夏溯以為是自己看錯了,轉(zhuǎn)頭看向安咎和杰克。兩人顯然也注意到了窗外的黑影,緊接著就是重物落地的聲響。
安咎立刻走到窗邊,向下張望。一個碎裂的尸體躺在街道上,血液從背后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