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被切割,肆星點綴著星光的黑空展現在眼前。晶樹枝椏隨著氣流相互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根被晶瑩晶體包裹的手臂穿過切口,再是身體。晶藤編織成的頭冠折射出刺眼光芒。
角斗場霎時間陷入混亂。角斗場中央懸浮著四道切口,圍成一圈。源源不斷的晶裔涌出切口,侵入角斗場內部。
權臣正走在角斗場冗長的走廊內,攜帶著寒氣的氣流刮過后背的肉翅。熟悉的碰撞聲傳來。他沒有回身,即刻躍起。肉翅展開,拉扯脊柱上的骨刺凸出背部。權臣躲過晶裔的攻擊,這才回身。
原本空無一物的走廊被切開一道裂口,露出晶瑩剔透的晶林。長相畸形的晶裔爬出裂口,向著權臣襲來。晶裔的軀體表面凹凸不平,長著不同長短的晶錐,甚至還在變換。
權臣有一瞬的遲疑,肆星上的晶林明明被他親手收復,被滅瑯接管。所剩的晶裔本就稀少,不可能攻破滅瑯的掌控。滅瑯也不可能命令晶裔來攻擊他的角斗場。那么現在朝權臣殺去的晶裔的來歷變得不明。
權臣俯身躲過甩出的晶藤,向著下方的晶裔踹去。就在權臣即將觸碰到晶裔時,他的重心被突然打亂。眼看就要落入下方隨時準備將他撕成碎片的晶裔手中,權臣立刻調轉方向,肉翅劃過走廊墻壁,刮出一道裂痕。
晶錐刺進權臣后背,在身體里進進出出,反復切割。血液滴下,揮灑在下方的晶裔身上。剛剛權臣雖然躲過了晶藤的襲擊,那是因為晶裔甩出晶藤的首要目的本就不是要擊中他。
每一個成年晶裔都頭頂一個晶藤編織成的頭冠。晶藤由晶裔成年之時親手從晶樹最頂端摘下。每一棵晶樹都是由死亡晶裔幻化而成,即將成年的晶裔必須選擇一棵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晶樹采摘。
將晶藤采下后,晶裔需要前往晶林最深處,從歸池旁邊的鏡面上敲下一小塊碎片,和晶藤一起編織進頭冠。如此,當晶裔甩出晶藤時,晶藤也可以切開一道空間裂口。但是因為頭冠只包含極小一塊鏡面碎片,所以裂口只能連接兩個相近的空間,不能超過十米。即使這樣,在團隊協(xié)作中對晶裔來說也是一個極大的優(yōu)勢。
晶裔甩出晶藤對權臣發(fā)動攻擊是想在他身后劃出一道裂口,讓另一個晶裔穿過裂口躍上權臣后背偷襲。權臣馱著晶裔撞向墻壁,整個走廊都被撞得搖搖欲墜。晶裔卻利用身上的晶錐死死扎在權臣體內,扒住他的肉翅不放。
反射著光點的晶錐伸過脖子,來到權臣的喉嚨前。權臣猛地向上飛去,用晶裔的頭狠狠撞向走廊頂部。晶裔縮著頭,還是被撞得不輕。頭冠分裂成兩根晶藤,纏繞住權臣的脖子。
窒息感令權臣的身體變得沉重,加上晶裔的重量,他漸漸向下沉去。下方的晶裔等待著,只要權臣的一只腳落入他們手中,他們就會將他拉到地面,用晶錐貫穿他的身體,為同伴報仇。
其中一個晶裔爬到了另一個晶裔背上,肢體就要抓住緩慢下沉的權臣。晶裔沒有感受到實體的觸感,她疑惑地抬起頭,發(fā)現權臣消失了。原本趴在權臣背上的晶裔向下墜落,被其他晶裔接住。
權臣在最后時刻化作氣體,脫離了晶裔的控制。氣體凝實為固體,灰色氣體瞬間塑造出權臣原本的軀體,他拍打肉翅,飛上看臺。
角斗場中央的裂口依舊存在。晶裔到處尋找生命體,將他們斬殺。就像當初權臣從滅瑯嘴里接到的命令一樣,不管殺死多晶裔,也要收服晶林。權臣還注意到一部分晶裔在角斗場中央挖出了一個大坑。
想要救下角斗場就必須讓裂口閉合,這就需要穿過裂口,打碎對面空間的鏡面。權臣不顧身后向他涌來的晶裔,舒展肉翅向下俯沖。他離裂口越來越近,身體卻被晶藤纏住。晶裔早就預料到了他會想穿過裂口打碎鏡面,特地派了一小部分晶裔把守裂口。
越來越多的晶藤打在身上,緊緊捆住權臣。肉翅被勒出血印,他抬起爪子撕開其中一根晶藤,爪子卻被又一根晶藤纏住。晶裔奮力向后退,想要將權臣拖下空中。權臣轉化為氣體,脫離數十根晶藤。
化作氣體的權臣快速向裂口靠近,裂口突然關閉,把他拒之門外。晶裔在發(fā)現權臣消失后立刻給對面空間的同伴發(fā)送信號,讓他們關閉鏡面,裂口也隨之消失。見此,權臣只能重新回到空中,見機行事。
權臣用余光捕捉到了幾個身影。夏溯,杰克,安咎,宿羅翻下了看臺。權臣剛想制止,卻來不及了。四個人已經躍入角斗場,被晶裔包圍了。他們沒有權臣變換狀態(tài)的能力,要是被晶藤纏住會很難脫身。
杰克剛落地,晶藤就向他襲來。他快速抬手,硬是接住了晶藤的攻擊。晶藤上的尖刺扎入手掌,杰克的手指也扎入晶藤。他猛地發(fā)力,扭轉腰肢,不顧痛覺牢牢抓住晶藤。晶藤連帶著另一端的晶裔向著杰克飛來,被他捏住。
隨著杰克逐漸用力,晶裔的脖子被掐爆。晶體碎片濺向周圍,刮起宿羅身上的緋云,形成數十道升騰的火舌。宿羅向著遠處的晶裔沖去,晶體碎裂的聲響不絕于耳,被緋云漸漸吞噬。
如同液體金屬的觸手擋住通道,將晶裔困在角斗場內。在夏溯,杰克,宿羅和晶裔纏斗時,安咎向著權臣靠近。安咎向權臣甩出劍,權臣下意識俯身躲閃,劍飛過頭頂,斬下準備從背后偷襲的晶裔的腦袋。
不染一絲雜色的劍轉了一圈,回到安咎手中。每一絲力度,每一個角度,都經過精準計算。
“晶裔有什么弱點。”
安咎干凈利落的聲音傳來。
“他們懼怕尖銳的聲音,必須要最為尖銳的那種。晶裔的晶體身體是由核心的共振力聚合的,碰到尖銳聲響會破壞他們的共振能力,導致顱內的晶體逆生長刺穿頭顱,身體散架。”
安咎在腦海中搜索。已知自己,和三個朋友無法提供所需的尖銳聲響,權臣大概率也不行,不然他早就擊退晶裔了。那么剩下的唯一機會就是去滅瑯的藏寶庫看看。
權臣與安咎想的一致。他需要去滅瑯的藏寶庫找到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曾助他征服晶林,內里裝有薩迦羅斯角斗士的最后慘叫,也就是哀歌貨幣。
“滅瑯的藏寶庫內有一枚鑲嵌寶石的戒指,可以發(fā)出足夠尖銳的聲響制服晶裔。我們只需要突破晶裔的包圍…… ”
權臣話音剛落,身旁的晶裔開始散架。
散發(fā)著清亮光澤的晶體殘肢散落一地,將五人包圍。權臣凌空躍起,抓住安咎的手臂,想要帶他撤離,卻晚了。鏡面重新割開空間,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晶樹。強大的氣流從中刮出,攜帶著樹梢間的低沉嗡鳴。
氣流卷起晶體殘肢,越刮越快,直到殘肢化作鋒利的晶刃,形成致命的晶碎風暴。權臣竭力拍打肉翅,身體卻紋絲不動。他被風暴的吸力往后拖,肉翅的力量僅僅能讓他保持在原地。他抓著安咎的胳膊,安咎用另一只手拔出劍插進地里,也和風暴做著對抗。
夏溯,杰克,宿羅被晶碎風暴打的猝不及防。夏溯收回觸手,在風暴刮來的最后時刻將杰克和宿羅卷回身邊,再用觸手搭建起一個球體防護罩。
晶體殘肢劃過觸手,在銀色的皮膚表面留下數百道傷痕。刺痛順著脊柱爬進腦子,杰克和宿羅眼看夏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再這樣下去,觸手遲早會被切斷,三人將會暴露在晶碎風暴內,被切成碎肉。
夏溯感受著痛意,她必須把安咎和權臣也拉到防護罩內,否則他們很快就會被切碎。夏溯掀起兩根觸手,晶碎風暴席卷了整個角斗場,空中盡是沙石,能見度極低。她根本找不到安咎和權臣的身影。
杰克拍了一下宿羅的肩膀,很快收回手。再多待一下手掌就會被烤焦。
“能見度太低,你能將光斑或者緋云的亮度提高嗎?”
宿羅按照杰克說的做,拔高光斑的運轉速度,熱能瞬間爆發(fā)。光斑變得無比刺眼,連帶著緋云變量,像是流動巖漿般散發(fā)起紅光。夏溯和杰克下意識瞇起眼睛,不再去直視宿羅。
“是宿羅。”
角斗場另一邊,安咎立刻捕捉到了熟悉的亮光。
“什么?”
氣流刮過耳膜導致聽覺大幅度下降,權臣沒有聽清安咎說的話。
權臣此時不再浮在空中,落到了地上,四肢齊齊扎進地里,垂著頭,抵抗撲面而來的強勁氣流。他依舊在拍動肉翅,產生與風暴相反的力,才避免自己被卷走。安咎就在他身邊,兩手扶著劍,勉強能撐住。
好在權臣擁有雙重眼瞼,可以避免風沙吹進眼睛阻擋視線,暫時能看清安咎和周圍五米的情況。安咎只能用眼神示意權臣,他沒法用手示意,只要他松開手,一定會被風暴卷起。權臣順著安咎的視線看去,看見了一束耀眼的火光。
一塊細長的晶體殘肢忽然飛來,權臣低頭躲過,同時安咎也將頭放的更低。權臣長在犄角上的兩只眼睛變得更加警惕,時刻注意著飛來的晶體殘肢。殘肢極其鋒利,在氣流的極速運轉下可以輕易切割開生物的軀體。
更多晶體殘肢向兩人飛去,他們在原地艱難閃躲,因為不能大幅度移動,所以好多傷害只能硬扛。不到一分鐘,兩人身上就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傷口。血液流淌出傷口,被氣流吹起,四處揮灑。如果他們再不尋找庇護,要不然被切斷脖子,要不然失血而亡。
安咎向權臣努力靠攏,伏在他耳邊:“我們需要向宿羅告知我們的所在地。”
安咎預測到夏溯會展開觸手形成球體防護罩,這是唯一能暫時躲避晶碎風暴的辦法。
權臣勉強能聽清安咎的話:“你的劍能反光嗎?”
安咎瞬間明白權臣的意思。他點頭,發(fā)絲拍打臉側。
“抓緊我。”
安咎猛地拔出劍,權臣兩手把住他的身體,卻還是漸漸向后退去。晶碎風暴的吸力太過強大,權臣一人無法抵抗,他只能盡可能減緩移動速度,為兩人爭取時間。
光斑散射出的光束擊打在劍刃上,往回反彈,照射在夏溯的觸手上。杰克根據光束推測出安咎所在的位置,指向茫茫風暴的西南方向。夏溯立即甩出觸手,頂著狂風和殘肢的干擾,成功抓住了即將被拖入晶碎風暴的安咎和權臣。
夏溯用力向后扯,觸手被抻的發(fā)痛,已經到了極限。被殘肢割破之處差點斷裂。可是安咎和權臣只是往前挪了一小點,夏溯一人對抗不過所有晶裔組成的風暴。杰克和宿羅挪到夏溯背后,將捆著安咎和權臣的兩根觸手捆在自己掌心,合力向后拉。
兩個佝僂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三人齊心合力下,安咎和權臣成功掙脫了晶碎風暴的吸力,被觸手卷入防護罩,暫時安全。兩人渾身布滿傷痕,好在暴露在風暴內的時間不算長,傷口不深。
安咎稍微喘了口氣:“晶裔懼怕極其尖銳之聲。我們需要從滅瑯的藏寶庫取得一枚裝有薩迦羅斯角斗士絕叫的戒指。”
“自己的角斗場就要毀了,滅瑯人呢?”
宿羅一甩手,融化的晶體碎片從緋云中濺出,在地上噴灑出兩道焦黑痕跡。
權臣解釋道:“滅瑯現在不知是死還是活。晶裔很有可能直接切開了滅瑯附近的空間,將他包圍,孤立,再殺死。他們就是這么對我的。問題是我們現在怎么脫離晶碎風暴。風暴攜帶的吸力太過強大,我們無法抵抗。”
疼痛和抵抗吸力所需的力量令夏溯被汗液浸透:“我能感受到晶碎風暴變得越來越強大。殘肢好像在風暴內相互碰撞,被彼此,還要沙石越磨越鋒利。我的觸手頂多還能堅持十五分鐘。十五分鐘后觸手會盡數斷裂。”
“你的觸手能將其中一人或是兩人拋到看臺上嗎?”
夏溯搖頭:“我沒有那么大力。我向吸力的反方向揮動觸手已經很是艱難,更別提拋出兩個重物了。”
宿羅剛張嘴就被安咎截下:“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宿羅。但是你一定會被吸走,然后晶體殘肢會刺進光斑,將你粉碎。”
宿羅被安咎阻攔很是不爽:“那可不一定。”
夏溯不會讓宿羅白白送死:“安咎說得對。”
杰克和權臣也都贊同地點點頭。
夏溯下意識收緊觸手,宿羅想走出防護罩都不行。
“那你們有更好的想法嗎?”
宿羅沒好氣地說道。
五人正在思考,突然被一聲尖叫擾亂。尖叫聲異常凄厲,尖銳到扎穿顱骨,在腦皮層泛起苦澀的漣漪。
幸好防護罩替五人擋住了一小部分聲波,不然人類的耳膜很難在這種頻率的尖叫下完好無損。權臣忍受著不斷激起痛覺的尖叫抬起頭,這份長而尖的叫聲有些耳熟。
痛覺逐漸減弱,夏溯感受到晶碎風暴也在減弱。殘肢不再猛烈地割向觸手,漸漸消停。晶體碎裂的清脆聲響伴隨著尖叫持續(xù)了許久。五人在觸手組成的防護罩內數目相對,聽著外面晶裔的爆炸聲。
直到所有聲音全部消失,夏溯才收起觸手。觸手的銀色皮膚被割開,有的甚至被剝下,慘不忍睹。她將所有觸手收回后背,默默安撫。
肆虐的晶碎風暴消失不見,只剩下滿地晶裔尸體。晶體殘肢堆砌在一起,印出清晰黑空。夏溯向看臺望去,發(fā)現正是滅瑯。
滅瑯步伐緩慢的走入角斗場。權臣看著毫發(fā)無傷的滅瑯十分疑惑。他肯定晶裔割開了空間,將滅瑯包圍,就像晶裔對待自己一樣的手段。滅瑯孤身一人,如何能安全逃脫。他之前向來依仗權臣為他掃清威脅。
滅瑯邁過一塊晶體殘肢:“好在老朽當時在薩迦羅斯購入了哀歌貨幣。現在看來物超所值。”
“肆星的晶林脫離掌控了?”
這是權臣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滅瑯搖頭:“當初晶裔為了繁殖,他們在不同的星球上建立了基地。艾因,也就是晶裔的首領,在老朽征服晶林時正好在另一顆星球上的基地。現在來到了肆星準備搶回晶林。艾因來的悄無聲息,他們在利用另一個基地里的鏡面直接來到了老朽面前。”
“折騰這么一番,還不是變成一堆碎片。”
滅瑯嘆了口氣。
果然早有防備。權臣心想。在他按照滅瑯的命令收服晶林時,滅瑯早就發(fā)覺艾因的缺席。他肯定知道艾因會來報仇,因此提前準備了哀歌貨幣。
在幾人交談之際,角斗場中央的空間再次被割開。如同冰晶般透徹的液體涌出裂口,灌入晶裔提早挖好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