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閱臺上,夜風獵獵,吹得陳野身上那件明黃色的龍袍翻飛作響。
他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說什么鼓舞人心的大道理。
因為這年頭沒有傻子,想靠幾句空話便忽悠人為自己賣命,那純粹就是癡人妄想。
與其畫餅充饑,不如來點實際的。
“來人,上酒肉、銀錢!”
很快,一桶桶醇香的美酒,一盆盆當十、當百的銅錢便被端了上來,然后按照層級發放了下去。
酒肉管夠,錢財管夠,這便是陳野的態度。
那些原本眼神中還帶著幾分復雜與動搖的御林軍士卒,此刻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包里還揣著剛發下來的犒賞,看向高臺上那道身影的目光也隨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或許這位皇上確實荒唐昏聵,但他對自己人是真沒得說。
這就夠了。
陳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先讓他們覺得自己這個皇帝還不錯,這就是第一步。
一旁的佟磊震驚加疑惑的偷偷瞥向身前的皇帝,只覺陛下的身影在今夜顯得格外高深莫測。
與此同時,皇帝深夜檢閱御林軍,并大肆犒賞士卒的消息迅速在大昭高層傳播開來。
崔府。
“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此時的王元之臉上再無平日的從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
“先是稱病不見,又密旨調走玄機子,現在居然跑去檢閱御林軍!崔兄,這已經不是反常了,這是在跟我們示威!”
崔朗的臉色同樣不好看,他也在疑惑這個楊釗到底想干什么。
“王兄稍安勿躁,就算這個楊釗想勵精圖治重振朝綱,也已經沒機會了,畢竟局勢崩壞至此,我不信他還能有什么回天妙法?!?/p>
“可是……萬一呢?”崔朗所言的道理王元之其實也懂,但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萬一……?!贝蘩薯虚W過了一抹厲色,“真要有萬一的話,那就不要怪咱們不客氣了。”
深夜,養心殿內,暖意融融,熏香裊裊。
陳野脫下龍袍,只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斜倚在軟塌上,閉目養神。
一名須發皆白的總管太監邁著小碎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手中捧著一個烏木托盤,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數十枚綠頭牙牌。
“陛下,夜深了,是否要翻牌子?”總管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陳野緩緩睜開眼,掃了一眼這些牙牌,然后擺了擺手。
“不必了,朕今日有些乏了。”
總管太監一愣。
乏了?
這可不是陛下的風格,要知道以往他哪天不是夜夜笙歌?
總管太監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陳野的目光。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p>
不再是往日的渾濁與癲狂,而是如古井一般幽深,并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
總管太監嚇得渾身一哆嗦,趕忙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是,奴才告退!”
他不敢再多言半句,慌忙躬身告退,退出了養心殿。
走出殿門后被夜風一吹,這名總管太監才驚覺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發現陛下確實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狂躁、癲狂、色厲內荏的君王,反而像是一頭蟄伏在黑暗之中,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猛獸,令人不寒而栗。
片刻之后,這名總管太監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與親自前來的司徒王元之見了面。
王元之將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寶塞進對方袖中,低聲問道:“如何?”
總管太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壓低聲音,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之后,王元之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了。
因為他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一個沉迷酒色的皇帝不可怕,一個求仙問道的皇帝也不可怕??膳碌氖牵粋€突然變得清心寡欲,還開始整頓軍務的皇帝!
這已經不是脫離掌控了,這是要反噬的征兆!
他再也無法保持鎮定,立刻轉身,連夜趕往崔府。
“不能再等了,必須馬上動手,否則夜長夢多!”
這一邊風波詭譎,另一邊陳野則已悄然離開了養心殿。
他換上那身暗紫色的太監袍服,恢復了那副面容陰鷙,令人望而生畏的老太監模樣,然后穿行在皇城深處錯綜復雜的宮巷之中,最終來到了關押那千名少女的冷宮之外。
“老祖宗!”
負責看守的太監一見到他,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請安。
陳野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哼,權當是回應了。
“里面的那些人,可還安分?”
“回老祖宗的話,安分,都安分得很!”太監點頭哈腰地回道,“尤其自打前日陛下下了旨意,要好生善待她們,奴才們更是不敢有半點怠慢,頓頓都是好酒好菜伺候著!”
“嗯,”陳野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做得不錯。咱們都是陛下的狗,自然要將陛下的旨意辦得妥妥帖帖?!?/p>
“老祖宗說的是!”
打發了那名太監,陳野邁步走了進去。
一股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數百名正值花季的少女像一群受驚的羔羊,蜷縮在冰冷的宮殿角落里。當她們看到陳野那張慘白陰鷙的臉時,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所填滿,一個個抖若篩糠。
陳野的目光從這些少女臉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了一人身上。
這是個膚色白皙的少女,眼神倔強,正是彩字門的小鈴鐺吳小蕊。
在看到她之后,陳野不禁暗暗點了點頭。
還好,她沒事。
不過他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轉頭囑咐那幾名負責看守的太監。
“看好了,這些人都是陛下看重的,吃穿用度,一樣都不能短缺。若是讓咱家知道誰敢怠慢,仔細你們的皮!”
“是,是!老祖宗放心,奴才們省得!”看守的太監連連稱是。
陳野不再多言,一揮袍袖,轉身離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里。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陰冷氣息徹底遠去,冷宮內的少女們才仿佛活了過來,緊繃的身體一軟,不少人又開始低低地啜泣,絕望的氣氛如同陰云般籠罩著每一個人。
唯有吳小蕊和另外幾個同屬彩字門的姑娘還保持著幾分鎮定。畢竟是闖蕩江湖的兒女,心性遠比尋常閨閣女子要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