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官府總算有人出來解決問題,鬧哄哄的人群中間,自動分離出一條通道,程知禮走進正堂,稍微緩了口氣,就坐到上首的正位上,與眾人面對面。
“究竟什么情況,大家別著急,細細說來。”
蕭瑾玉不再言語,看了眼不遠處的張豐年,張豐年會意,兩步上前:“我是連湖村村民張豐年,半年前,官府強取豪奪,將我們連湖村、東河村和小慈鎮(zhèn)所有百姓的田產(chǎn)和宅院盡數(shù)收走,連個說法都沒有,就將我們趕出了村子。
我等徹底沒了活路,兩日前官府突然給我們蓋了三間木屋,讓我等擠著住進去。
可是就在昨夜,也就是我們住進木屋的第二天夜里,就有人趁大伙兒熟睡之際,鎖了門窗,企圖用大火燒死我們上百號人。
縱火行兇的人共有三名,當夜就已經(jīng)全部抓住了,據(jù)他們交待,他們是錢塘衙門的人,至于縱火害人,也是你們郡守的意思,對此,你們官府怎么說?”
張豐年說著,就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不遠處被綁著,低著頭的三人縱火犯:“這三人是不是衙門的人,一查便知,司馬怎么解釋?”
程知禮聽的一愣一愣的,一個人坐在那里沉思,大堂內(nèi)外的百姓看了,情緒更加激動:“將我們的田產(chǎn)還給我們,郡守令下屬縱火燒殺百姓,該當何罪?”
程知禮愣了會兒,站起身,抬起胳膊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連湖村和東河村以及小慈鎮(zhèn)的田產(chǎn)確實租給了外來的商戶,但這不是你們當時都同意了,而且商戶的租金也是給到你們手上了。
郡守不過是做個中間人,為你們爭取到了最高的租金,本是為大家謀福的好事,怎么到你嘴里,成了官府霸占你們的田產(chǎn)了?”
程知禮面色淡淡的,一副大家在無理取鬧的樣子,惹得在場眾人氣憤不已:“狗官,睜眼說瞎話,就算我一個人撒謊,難道兩村一鎮(zhèn)這么多人都不要命了,跟著我跑過來坑官府嗎?
我們幾時收到租金了,當時你們官府派來的人確實是這么說話的,以他們給我們的租金,這田產(chǎn)租出去確實比自己種的還劃算,所以大伙兒就同意了出租田產(chǎn)的事。
所有人都同意后,官府還派人與我等逐一簽了契約,契約上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我們將田產(chǎn)租出去,一個月后一次性付清租金。
而且,郡守說了,這是一本萬利的好事,經(jīng)過他與商人的談判,這田產(chǎn)竟一次直接租了五年。
一般來說,都是一年到期了,再續(xù)租,這一口氣簽五年契約的還是少見,我們不是沒有懷疑過。
可是這事兒是官府遷的頭,能多租幾年不是壞事,有官府在中間周旋,我們沒有過多的懷疑,這契約就這樣簽下了,原本說的五年租金一個月后給我們一次性付清,大伙兒高興的跟什么一樣,都在盼著收租金的那天。
可是,他娘的,一個月后,等來的不是租金,而是驅(qū)趕,你們向驅(qū)趕牲口一樣將我們從村子里趕出去。
反應(yīng)快的起碼還帶出來了點家當,身體不好的,家里孩子多,顧不過來的就這么兩手空空被掃地出門看,我們來衙門多次,都被你們趕走,如今更是明目張膽的想燒死我們,一了百了。
今日,我就想問問,我們的田產(chǎn)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沒了,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你們憑什么這么猖狂,荼毒百姓。”
張豐年說的時候,有的百姓低頭抹淚,有的滿臉憤恨,但都不及程知禮的一臉驚詫,似乎在心里醞釀了片刻,他才開口,沉聲問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你們剛剛說的關(guān)于田產(chǎn)一事的來龍去脈,可屬實?構(gòu)陷當朝官員,可是要坐牢的。”
“若有一句是假的,就叫我不得好死。”
張豐年見程知禮這樣,只當對方是在拖延時間,可死人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大家也不愿意,便耐著性子說道。
程知禮坐在上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怪不得,怪不得今日讓自己出來解決問題:“縱火犯帶上來,讓本官瞧上一瞧,衙門的人本官都見過。”
程知禮話落,蕭瑾玉身后的隱衛(wèi)將五花大綁的三人往前一推,在朝膝蓋后面踹了一腳,三人結(jié)結(jié)實實的跪在地上,低著頭不動彈。
程知禮蹙眉:“抬起頭來。”說完,底下的三人還是低著頭不動,程知禮見狀,從案幾后面走出來,走下三級臺階,蹲到三人面前:“有那么見不得人嘛!”
說完,就一把抬起一人的頭,看完驚呼出聲:“陳良?”
愣了一瞬后,趕緊看向另外兩人,看完直接氣笑了,緩緩起身,然后猛地一腿從側(cè)面掃過去,三人的腦袋瓜子碰的梆梆作響。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縱火行兇,是誰給你們的膽量?”
三人面面相覷,嘴角蠕動了一下,終究是什么話都沒說出口。
“都讓人綁到衙門了,還不說嗎?再不將事情交待清楚,本司馬立刻將你們下入死牢,待上報朝廷后,立即問斬。”
大順律法,所有死刑都要上報刑部,待刑部核準后,才可執(zhí)行死刑,這條律法很有人情味,是蕭瑾玉親自加進去的。
蕭瑾玉拿出三人的口供:“他們昨夜已經(jīng)招供了,下令讓他們縱火之人正是錢塘郡守,司馬該當如何?”
程知禮面上一片慘白:“不可能,叔父出身顯赫,怎會做出此等惡事。”說著,一把接過蕭瑾玉手里的供詞,看到最后,面上既有震驚,也有失望。
呵,他就說嘛!百姓怎么敢公然誣陷官員,原來他們是真正的苦主。
“去,請郡守過來一趟。”
程知禮說完,臉色木然的做回主位,蕭瑾玉看了看他,又將自己手上的賬冊扔到案幾上,程知禮翻看賬本,看了幾頁,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難怪他,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交給我去做,唯獨這件事親力親為,他想幫忙分憂,都被他果斷拒絕。”
程知禮說著,合上賬冊,將賬本藏到寬大的袖子里:“這件事,若當場無法妥當處理,我會想法子上報朝廷,總之,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