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曦瑤公主一語道破,陳清心頭微震。
他這氣合神游之法剛悟不久,不曾在公主府中顯露,更不要說此番意念延伸至此,連臉都沒露,還裹著醉仙釀的醇香,這也能被公主一眼認出?
但盡管疑惑,可他這靈氣寄念之法尚在初期,頗為簡陋,并無傳言之能。
正疑惑間,只見公主朱唇輕啟,吐氣如蘭。
院中青梧無風自動,道道清氣垂落,竟將他那縷靈念裹成一道朦朧靈體。
靈識入主,陳清頓覺新奇:“殿下如何認出是我?”這靈體傳音之妙更令他驚嘆,“憑空塑體,當真玄妙!”
“不過是借了地脈之力。”曦瑤公主眸光微動,“你身上帶著本宮的青玉哨,更別說陳卿身如深淵,似能吞納萬物的特質(zhì),更有獨特氣味,本宮初見時便記住了。雖靈骨被挖后稍減,但這等根骨,天下能有幾人?”
“身如深淵”四字,讓陳清猛然想起太延上人的評語,又憶及李霄警告他莫追查靈骨時陰鷙的眼神。
“莫非這被挖的靈骨,真藏著什么隱秘?”
一念至此,他當即問道:“殿下可知,根骨如淵者,可有先例?”
曦瑤公主便道:“本宮幼時聽父皇提過,上古有吞天道體,便是根骨如淵,納天地靈氣如淵似海,可惜……”她幽幽一嘆,“太過霸道的體質(zhì),終究難逃反噬,史載未有一人修至大成。”
陳清聞言,目光微沉,卻未追問,轉(zhuǎn)而道出此行目的:“六皇子以選寶為名將我軟禁,入寶庫前曾說,殿下奉詔入宮參悟《青丘秘典》,可如今……”他目光掃過九根鎮(zhèn)壓妖氣的青玉柱,“殿下竟被鎖在自家別院,是何道理?”
曦瑤公主抬眸,眸底隱有妖光浮動,聲音卻依舊清冷:“《青丘秘典》乃青丘一脈的無上法門,專為純血天狐所創(chuàng),每修一層,血脈便熾烈一分。”
她指尖輕撫青玉柱,妖氣被強行壓回體內(nèi):“但我身具人族血脈,強修此典,無異于引火**。修得越深,妖氣越盛,直至妖相畢現(xiàn)!而這,正是他們想要的。”
陳清皺眉:“明知有害,為何還要修煉?”
“天后金口玉言,此乃‘恩旨’。”公主微微搖頭,“旨意之中,蘊含父皇閉關(guān)前留下的監(jiān)國權(quán)柄,我為臣,亦為女,如何能抗?”
陳清眸光一凝:“竟這般明目張膽?”
“父皇閉關(guān),天后掌權(quán),我母族凋零,朝中根基尚淺。”她淡淡道,“此時廢我,正是良機。”
“那為何又將你囚于此地?”
“青梧別院之下,有一條從青丘祖地強遷而來的靈脈。”她輕點地面,妖氣翻涌,“往日它能助我壓制妖性,可如今秘典已引動血脈異變,靈脈之力倒成了催命符!每過一刻,血脈便壯大一分,離失控更近一步!”
陳清心頭一凜,遂問:“可有脫困之法?”
“你不必為我涉險。”公主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青梧別院已被鎖神陣封禁,內(nèi)外隔絕,更有雪魄貂看守,尋常手段難破。你身在藏寶閣,反而安全,待塵埃落定,脫身后不必尋我,去城西聽雨巷的焦尾琴廬,找個叫呂奉的瞎眼琴師,他會帶你離開玉京。”
她凝視陳清,聲音漸低:“陳虛,以你的天資,不該折損于此。至于我……命數(shù)自有定數(shù),無需在意。”
陳清沉默一瞬,忽道:“殿下,我有一丹方,若能集齊材料,讓你壓下血脈異變,等仙帝出關(guān)……”
就在他欲要開口的剎那——
“轟!”
庭院角落的古青梧樹猛然震顫,枝葉狂搖!
“好大的膽子!”
一聲冷喝炸響,守在外面的黑袍道人一步踏入,袖中黑爪如鬼影般探出,直取陳清寄念的靈體!
“那大能投影貧道惹不起,你這孤魂野鬼也敢在此放肆?”
“嗤啦——”
黑爪撕裂空氣,臨時構(gòu)建的靈體瞬間崩解!
千鈞一發(fā)之際——
“呼——”
曦瑤公主櫻唇輕啟,一縷淡青氣息如風拂過,精準裹住陳清靈識,輕輕一送!
“嗡!”
陳清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鬼爪的鋒芒幾乎擦著靈識末端掠過,狂暴的勁風撕扯靈絲,更有一點腐蝕黑氣如附骨之疽般纏繞而上!
下一瞬!
“嗖!”
靈識如流星倒射,瞬息回歸本體!
“呃!”
寶庫中,陳清臉色驟然煞白,悶哼一聲。
雖未被直接擊中,但爪風余波掃過,靈識如遭重錘,劇痛直透心神!
“好霸道的爪功!竟能直接傷及靈識本質(zhì)!若非公主出手,這一爪怕是能讓我神魂受創(chuàng),修為倒退!”
他眸光一冷,指尖輕抬,一縷黑氣如毒蛇般纏繞而上。
正是那道人爪功殘留的腐蝕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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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別院內(nèi),黑袍道人一爪落空,臉色驟變。他閉目凝神,運起獨門追蹤之術(shù),卻驚覺那縷靈息如泥牛入海,杳無蹤跡。
“竟能完全屏蔽?”道人猛然睜眼,寒光直射曦瑤公主:“殿下這是何意?方才那游魂……”
“本宮修煉《青丘秘典》,偶有氣息外泄罷了。”曦瑤公主神色淡漠,“倒是你陰傀上人,未經(jīng)通傳擅闖禁地,該當何罪?”話落,她周身妖氣驟然沸騰,眉心狐紋血光暴漲,九根青玉柱劇烈震顫,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道人瞳孔驟縮,下意識后退半步。
眼前這位雖被困陣中,但真若不顧一切引動血脈反噬,相關(guān)之人都要倒霉!
“哼!”他強壓驚懼,厲聲道:“望公主好自為之!有貧道在此,你那些爪牙休想興風作浪!”
待黑袍身影消失在陣外,曦瑤公主身形微晃,一抹殷紅自唇角滑落。
強行催動血脈的代價,是體內(nèi)妖氣越發(fā)狂暴,可她顧不得調(diào)息,只凝望藏寶閣方向,眸中憂色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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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寶閣內(nèi),陳清盤膝而坐。
三昧真火符在識海中徐徐流轉(zhuǎn),修復著受損的靈識。
他忽然睜眼,而后嘆了口氣。
“公主讓我在此避禍,卻不知我早已是他人眼中釘。”
曦瑤的好意他心領(lǐng),但若坐等大樹傾覆,屆時他便是砧板上的魚肉——
六皇子表面禮賢下士,實則包藏禍心;李霄背后的勢力更是虎視眈眈,只待公主失勢便會撲來撕咬。
“坐以待斃,絕非良策!一旦讓六皇子那等言而無信之人得勢,這仙朝都未必待得下去!左右不過一個夢中化身,瞻前顧后作甚!最壞不過折損一具化身,大不了再編個同名同姓的,從頭再來!”
他霍然起身,眼中鋒芒畢露!
“無論如何,得先出去!”
他屈指一彈,酒爵震動,琥珀酒液凌空化河!
“轟——”
酒河奔涌,醉意滔天,重重撞上閣門。
金光暴起,古老符文流轉(zhuǎn)不息,任憑酒浪沖擊卻巋然不動。
“好硬的禁制!”陳清瞇起眼睛。
陰影中,姜姓老者暗自搖頭:“鎮(zhèn)岳青銅為基,周天星斗為禁,莫說區(qū)區(qū)二境,便是真人也難破此門。”
但陳清眼中卻無挫敗之意,他想起了兩個師侄議論祖師脫困時的話。
“蠻力不行,那便智取!”
他盤膝而坐,靈識如絲,不再強攻禁制,而是順著門縫與符文流轉(zhuǎn)的間隙悄然滲透。
門外景象逐漸清晰——
兩名金甲力士如鐵塔般鎮(zhèn)守兩側(cè),巨斧寒光內(nèi)斂,氣機與大門禁制渾然一體。
“陳策士,省省你那點心思吧!”左側(cè)力士突然轉(zhuǎn)頭,聲如悶雷,“這尊鎮(zhèn)岳青銅門,便是真人來了也休想硬撼!別再不自量力!老老實實待著,自有你出去的時候!別想些無用之事!”
陳清對門外之言充耳不聞,思索對策。
““既然里面打不開,外面守著鐵桶,除非……有不懼力士之刃,從外面打開!”
他的目光掃過青銅酒爵與九品青蓮臺,一個念頭驟然劃過腦海!
“能開門的、能助我的,未必便是救我而來,只要能開門就夠了!按姜前輩之言,以我的道行,催動青銅酒爵的醉仙釀,甚至可短暫干擾到第五境的修士,而巡天衛(wèi)的統(tǒng)領(lǐng)最高接近第五境,為第四境頂尖……”
想著想著,他指尖一挑,又有一縷腐蝕之氣纏繞其上。
先前的念頭越發(fā)清晰,但他沒有急切行動,而是逐漸鎮(zhèn)定下來,開始查漏補缺,推算變化。
“玉京固然多有大神通者,但既然因仙帝參悟之事,連公主之事都在觀望,那便說明有可為之機,一些個小事,理應不會引出什么大魚,便是最壞的情況,那也就是損失此身,和最后六皇子得勢的結(jié)局相比,未必能差到哪去!”
心念一定,陳清再無遲疑!
他靈識再次離體,但這次卻不再小心翼翼,反而如離弦之箭,脫離了藏寶閣后,一路疾行,直撲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朱紅小樓——
“天鑒司”駐地!
“嗡!”
陳清的靈識甫一靠近小樓范圍,那枚高懸檐角的八角銅鏡瞬間光華大盛!
鏡面如水銀沸騰,刺目的赤紅晶芒如同滴入清水的濃墨,轟然炸開!
一道冰冷、肅殺、帶著監(jiān)察權(quán)柄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巨網(wǎng),瞬間跨越空間,死死鎖定了靈識的源頭——
藏寶閣!
藏寶閣內(nèi)陳清的本體猛然一震,卻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