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了心中所得,陳清收斂鼓蕩的內(nèi)息,略作推算,露出意外之色,便朝呂奉、銀鱗兒道:“這一參悟,竟用了三日時間!不知天后是否已經(jīng)出手?”
“未聞動靜,”呂奉感慨道:“帝君霞舉,功德無量,降下造化金雨,這玉京城中,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誰不趁著天地交感之際參悟玄機(jī)?”
銀鱗兒插嘴道:“這幾日街面平靜得很,連平日囂張的巡天衛(wèi)都閉門不出!聽說六皇子府上日夜有靈氣漩渦,想是在參悟帝君遺留的道韻。”
“看來他們暫時無暇他顧,但……”陳清跟著又道:“仙帝飛升,原本的謀劃,已然行不通了,而且,那造化之雨,業(yè)已停了。”
呂奉嘆了口氣,頜首道:“不錯,這兩三日是飛升余韻尚在,各方皆無動靜,但往后幾日,便不會平靜了,赤紋石須另尋他法尋找,刻不容緩!”
“煉丹固然重要,但若讓天后掌權(quán),即便煉成大丹,恐怕也無濟(jì)于事。”陳清目光掃過遠(yuǎn)方巍峨宮闕,“不過,仙帝在位時,天后尚需仰仗帝君威儀。如今仙帝飛升,這天后的權(quán)柄根基何在?六皇子覬覦帝位,可這凌霄寶座,當(dāng)真非他莫屬?”
呂奉一怔,隨即道:“帝君飛升前,豈能不做安排?”他忽而恍然,“是了,大道超然,凡塵權(quán)柄不過云煙,他既登仙而去,又怎會再顧此間紛爭?”
陳清微微頷首,泥丸宮中靈光流轉(zhuǎn),映出仙帝飛升時斬斷塵緣的最后一瞥,不由暗想,若換作自己,又當(dāng)如何抉擇?
但馬上搖了搖頭,那一刻離著自己實在太遠(yuǎn)。
“你想借勢?”呂奉想了一會,苦笑搖頭,“以我等微末道行,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何況如今這玉京城中人心叵測,誰能輕信?”
說著,他神色一肅,鄭重勸道:“陳小友,此時當(dāng)以韜光養(yǎng)晦為上!你雖有氣運加身,終究根基尚淺,聽老朽一句勸,暫避鋒芒才是上策!那等事情,豈是吾等能摻和的?老朽這就帶你出城,以你的天資……”
“天資再強(qiáng),又如何與仙朝抗衡?”陳清凝視窗外,眸色深沉:“出城容易,可呂老想過沒有?六皇子若登基,一道敕令就能讓我們無處藏身;天后更是經(jīng)營仙朝多年的勢力,我們又能躲到幾時?這不是上策,是飲鴆止渴!”
他此身本是夢中化身,其實無懼生死。
況且,陳清心如明鏡:呂老的建議看似穩(wěn)妥,卻不知還藏著一位棋手,那神秘的“玄明居士”,六皇子與天后的一番折騰,很可能是給他人做嫁衣!
這未卜先知的隱秘,正是他破局的關(guān)鍵,只是該如何落子,尚需細(xì)細(xì)謀劃。
一念至此,識海中靈光微爍,過往人物如走馬燈般掠過陳清心頭。
忽然,一個身影定格——
錦衣華服,眉宇間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莫非,你心中已有計較?”呂奉空洞的眼窩“盯”著陳清,卻又提醒道:“其余各方,也非善類,貿(mào)然接觸,可能是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
陳清不答反問:“呂老久居玉京,可知曉陸啟遠(yuǎn)陸小侯爺?他在城中,可有府邸?”
“陸啟遠(yuǎn)?”呂奉露出驚詫之色,“那可是個出了名的紈绔!仗著其父東海侯的威名,在玉京橫行無忌,常住在攬月別院中,那是東海侯在玉京的產(chǎn)業(yè),位于在金鱗坊,氣派得很。”
陳清一怔:“東海侯?”
呂奉點頭:“東海侯坐擁千里海疆,富可敵國,麾下鎮(zhèn)海樓船威震東靈。”
陳清腦中瞬間閃過《仙朝遺事》中關(guān)于東海侯的零星記載——
【有東海侯‘珊瑚宮’以萬頃珊瑚為基,筑水晶宮闕,夜夜笙歌;以千年玄冰雕作假山,引活泉倒流其上,靈魚穿梭其間……】
其人乃是仙帝飛升之后,仙朝奢靡風(fēng)氣的代表人物!
自己竟早就見到了未來的東海侯?
也不知,那《仙朝遺事》上記的“東海侯”就是陸啟遠(yuǎn)本人,還是其后裔。
“不過,他人這么有名,其父權(quán)勢不小,卻又增加了幾分成算!”
“你想找他相助?”呂奉眉頭緊鎖,“此人雖曾對公主有意,但如今局勢詭譎,他又是出了名的墻頭草,行事荒唐,聲名狼藉,風(fēng)險太大!”
陳清也不說破念頭,只道:“眼下你我困守琴廬,耳目閉塞,與瞎子聾子何異?天后與六皇子的威脅,如烏云蓋頂,風(fēng)暴隨時降臨,與其坐等雷霆劈落,不如主動尋一絲風(fēng)訊。”
呂奉沉默了,半晌,他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決斷:“罷了!橫豎都是賭命!你打算如何行事?攬月別院雖非龍?zhí)痘⒀ǎ鋫渖瓏?yán),陸啟遠(yuǎn)身邊必有高手,強(qiáng)闖絕無可能。”
“強(qiáng)闖?”陳清失笑,“那是下下策。我要的,是讓他主動請我進(jìn)去,不過此番出府,可能引起一些人的注意,還是得做好轉(zhuǎn)移的準(zhǔn)備。”
“主動請你?”呂奉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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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鱗坊,攬月別院。
陳清駐足抬首。
三丈高的府門巍然矗立,通體由萬年陰沉木鏤空雕成,兩尊深海藍(lán)晶雕琢的狻猊分踞左右,眼嵌夜明珠,幽光浮動。
門楣上一塊紫玉匾額,“攬月別院”四字銀鉤鐵畫,隱有浪濤之聲傳出。
“站住!侯府重地,閑人退避!”
門前侍衛(wèi)身著魚鱗軟甲,氣息彪悍,見陳清駐足打量,立刻厲聲呵斥,手已按上腰間分水刺。
陳清也不多言,翻掌亮出一枚赤色令牌,正是陸小侯爺當(dāng)初聽完安民化罪之策后,給他的赤火令。
“嗡——”
令牌赤紋驟亮,四周水氣瞬間蒸騰!
兩名侍衛(wèi)臉色瞬間煞白!
“赤火令?!”隨即兩人不敢再有半分倨傲,“貴客恕罪!小的有眼無珠!請隨我來!”其中一人弓著腰,幾乎是匍匐著引陳清入內(nèi)。
穿過門洞,眼前豁然開朗!
整座庭院竟以靈池為地,碧波蕩漾,奇珍靈魚穿梭珊瑚之間,有暖玉虹橋橫跨水面。
“真?zhèn)€是大開眼界!和這個一比,白少游都顯得樸素了很多。”陳清踏上虹橋,橋面溫潤,隱有暖意透入腳心,“這奢侈之風(fēng),該是祖?zhèn)鞯摹!?/p>
虹橋兩側(cè),金鱗龍鯉躍出水面,吐著七彩泡泡。
引路侍衛(wèi)大氣不敢喘,將陳清送至一座白玉露臺前。
臺上,陸啟遠(yuǎn)慵臥軟榻,輕紗侍女跪侍左右,或為其捶腿,或為其剝著晶瑩的靈果。
“啟稟世子!有貴客持赤火令求見!”侍衛(wèi)在露臺外高聲稟報。
陸啟遠(yuǎn)正閉目享受著侍女輕柔的捶打,聞言猛地睜眼,待看清來人,竟赤足躍下,大笑著迎上前:“哈哈哈!陳虛!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會來!”
他的聲音中氣十足,頗有幾分豪氣:“圣皇飛升,公主已是窮途末路,你早該投奔明主!來我這就對了!憑你的本事,加上本世子的權(quán)勢,玉京之大,何處不可去得?榮華富貴、長生久視,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