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綰帶著謝回來到驚瀾苑,回頭對他露出一個淺笑:“你瞧,這院子也算是我因禍得福了。”
“大哥也被皇上禁足,閉門思過了,這段時日我也能清靜些了。”
她越是故作輕松,謝回便越心疼,這院子本該就是阿綰的……
“坐,喝杯茶定定神。”盛棠綰指了指花窗下的貴妃榻。
活動間,寬大的衣袖滑落些許,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
可偏偏那細膩的肌膚上印著刺目的青紫淤痕與幾道可怖疤痕,盡數(shù)落入謝回眼中。
謝回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她對面落座。
目光卻始終無法從她手腕上移開:“很疼吧。”
盛棠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手腕上的淤青,搖搖頭:“不疼了。”
“幸虧我機靈,跑得快。”
說起這個,謝回突然想到昨夜是沈妄出現(xiàn)在侯府,還出面尋來了都察院跟刑部的人。
昨晚也虧的沈妄在,若不然會發(fā)生什么謝回想都不敢想:“沒想到,沈妄那廝還做了回好人好事。”
提起沈妄,盛棠綰垂眸遮住了眼底的復(fù)雜:“再過幾日便是祖母的壽宴了,來給祖母送壽禮碰巧了。”
“壽禮?”謝回有些錯愕:“那廝竟然會親自上門送壽禮?”
“他不是從來都不屑參與這些宴會嘛。”謝回自言自語地喃喃。
盛棠綰肩膀繃直了一瞬,只是隨口道:“許就是心血來潮吧,順帶看了個熱鬧。”
謝回點點頭,也并未細想:“大抵是,沈妄那人行事向來毫無章法,想一出是一出。”做出什么駭人,常人不能理解的舉動都很正常。
盛棠綰小口飲著杯中的茶,思緒萬千。
依照她這些年對沈妄的了解,沈妄的確行事全憑心意,但她總覺得送壽禮這事不是沈妄能干的出來的。
原因無他,單純就是沈妄看不上安信侯府。
“對了,阿綰你記得離他遠點。”謝回抿了抿唇,措不及防對上盛棠綰的雙眼,又趕忙解釋一句:“那個,沒別的,就是他那人不太行……”
“對,就是不太行!不是好人!”
“阿綰你少跟他接觸,我怕你被他帶壞了。”謝回想到沈妄那張昳麗過分的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
他也沒差很多吧……
他不好意思說自己是擔(dān)心阿綰會被沈妄那張臉吸引。
當(dāng)然他家阿綰也不是那種膚淺的人!
風(fēng)輕輕吹過窗欞,吹動盛棠綰額前的碎發(fā)。
盛棠綰笑靨灼灼,滿庭芳華盡失色,謝回似是被迷了眼,幾乎是下意識伸手想要替她拂開碎發(fā)。
卻在觸碰之際,少年的手停住,轉(zhuǎn)而端起已經(jīng)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謝回喉結(jié)滾動兩下,只覺嗓音干的厲害,隨手端起另一杯便仰頭喝下。
擱下杯子后,只見小姑娘瞪大雙眼,眨也不眨的望著他。
謝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用錯了杯盞,握拳掩唇咳嗽一聲:“我,我不是……”
他想解釋卻連話都說不利索,耳根都染上了紅色。
“嗯……無事。”盛棠綰也不是未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反應(yīng)過來立馬故作鎮(zhèn)定,重新添上兩杯茶。
只是目光卻不受控制飄向謝回微紅的耳尖,嘴角緩緩上揚。
謝回見她并未更換杯盞,仿佛周遭都安靜下來,只能聽見胸腔猛烈的心跳聲。
他強制將自己的視線移開,一杯接一杯的茶水下肚,喝了個水飽。
他不能失了分寸,冒犯到阿綰。
謝回從懷中一股腦掏出好幾個小瓷瓶:“這個是北疆的金瘡藥,活血化瘀最有效了。”
“早晚各一次,你千萬記得抹。”
“之前我不知道托人送去莊子的金瘡藥會落疤,這兩日我讓人再尋點祛疤的藥。”
謝回撓撓頭,這個金瘡藥他一直隨身帶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抹上基本沒有疤痕。
許是女兒家的皮膚更加生嫩,這才對祛疤沒用。
盛棠綰摩挲著手中的藥瓶,輕聲說了句:“謝謝。”其實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收到過謝回寄來的藥了。
大抵是底下的人偷懶耍滑將藥昧下了,也說不準。
謝回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他本還想多留下幾個人手來保護阿綰。
盛棠綰沒同意,謝回也并未強求。
上一世像籠中雀一般被監(jiān)視著,她實在受夠了。
盛棠綰也在謝回口中得知了他因何回京。
原是為應(yīng)對邊患,軍中需調(diào)整防務(wù),便被召回京中述職,現(xiàn)在兵馬司任職。
聽著是再正常不過的流程了,可這兵馬司的職位也就是說著好聽。
比從前謝回的職位低了不是一點半點,盛棠綰總覺得有哪里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只可惜上一世盛棠綰身在后宅,對于前朝軍務(wù)調(diào)整這些事并不知曉。
以防萬一,盛棠綰還是在謝回臨走前隱晦的提醒了他一句。
盛棠綰親自將謝回送到府門。
謝回利落地翻身上馬,那笑容辱朝陽般耀眼:“放心吧。”
“外頭冷,阿綰快些進去吧。”
謝回看著盛棠綰進了府,這才策馬疾行而去。
……
京城的長街上熱鬧非凡,越是往南越是繁盛熱鬧,華貴的馬車穿梭而過,四處可見一些身著華麗的人。
醉仙樓的大廳中,眾人磕著瓜子,聽著說書的繪聲繪色說著昨夜發(fā)生在安信侯府的趣事。
倚在二樓欄桿的男子將手中折扇一收,推門進了隔壁雅間。
雅間內(nèi)熏香裊裊。
那懶洋洋半躺在軟塌上,任由身著清涼的歌姬捏腿的不是沈妄還能是誰。
陸歸羨大大咧咧在八仙桌前落座,隨手丟了顆葡萄進嘴。
“我說賢侄,你這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可算是在京城傳遍了。”陸歸羨滿眼促狹,拖長了語調(diào)。
“現(xiàn)在滿京城都在傳,你沈妄沖冠一怒為紅顏,把安信侯府的臉皮撕下來踩。”
“那盛家二小姐得是何等姿色,才能讓你另眼相待?”
陸歸羨出身寧王府,父親乃皇帝異母同父的親弟弟,真正的皇親國戚。
二人不僅是好友,按照輩分沈妄還得稱陸歸羨一聲小叔。
陸歸羨整日除了斗雞走狗,賽馬狎妓,就是犯賤招惹好友沈妄。
沈妄手里把玩著羊脂玉扳指,眼皮都懶得抬:“你腦子里除了酒色還剩什么。”
“小爺犯得著為一個臉都看不清的落湯雞費這心思。”
陸歸羨也不生氣,繼續(xù)犯賤:“也是,別人我不知道,我還不了解你。”
“無利不起早的主兒,你到底圖什么?”
“據(jù)我所知,這些年的安信侯府不過是個空架子,除了祖上那點虛名,還有什么值得你圖的?”陸歸羨瞇了瞇眼,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他雖整天招貓逗狗,但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依照他對沈妄的了解,這里頭指定有事。
“一個空架子侯府自然是不值當(dāng)?shù)模澈罂可阶罱词值臇|西就有點意思了。”安信侯府那點子破事跟臭水溝無異,真翻騰起來,臭的何止一家。
陸歸羨聞言立馬坐直了身子,表情也嚴肅起來,一下便抓住了其中要點:“你是說有關(guān)南陽大水?”
“所以王慎之與陳敬廷就是個幌子。”
沈妄身體微微前傾,唇角勾起抹冷笑,仿佛看透世間萬物:“我要的,是讓陳敬廷的彈劾,像一把懸在安信侯頭頂?shù)拟g刀子。”
“不致命,又得讓他疼,丟盡臉面,惶惶不可終日。”
“這種壓力下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給王慎之好處是用他來穩(wěn)住安信侯府,讓他們不至于狗急跳墻。
陳敬廷則是利用他的剛直讓安信侯府臭名遠揚。
然,過剛易折,也容易被人當(dāng)槍使。
沈妄知道,陳敬廷收集了些有關(guān)安信侯的東西,卻一直沒有實質(zhì)證據(jù)。
一旦沒影的事上升到賑災(zāi)貪腐,動搖國本的高度,就不是一個御史能控制的了。
天子震怒,三司會審,各方勢力下場攪渾水,局面只會徹底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