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去訶忘寺那邊查證他們的行蹤……”
沈度不死心的吩咐,阿棠叫住轉(zhuǎn)身離開的小兵,“不用去了。”
小兵回頭看著沈度,似乎在等待他的決定,沈度疑惑問:“為何?”
阿棠道:“我先前說過,兇手對象征儺神的面具有著極強(qiáng)的掌控感,他們既然辭演,便是主動選擇了放棄,這和兇手作案時的心理特征不符。”
“兇手不是他們。”
沈度沉思片刻,緩緩抬手讓人退下,遲疑道:“這樣一來,此案就陷入僵局了。”
屋內(nèi)幾人不免有些泄氣。
“此路不通,換個方向就好。”
阿棠面上八風(fēng)不動,語氣平靜,“兇手是重陽天師身邊極親近之人,從在場的白云觀中人開始查。”
沈度面上掠過一抹了然之色。
“對哦。”
有人欣然撫掌,“能自由出入儺神廟而不引起旁人注意,還能知道偏殿周遭情況的人,肯定是參與此次儺神祭的表演者或者是隨從小廝。”
“要符合阿棠姑娘所說的條件,首先排除掉戲班和官府找來的儺巫等人,剩下的只有白云觀自己的人。”
“這些人有定數(shù),多了誰少了誰一查便知。”
他對沈度得意一笑,“大人,卑職說的對不對?”
“算你還有些腦子。”
沈度似笑非笑,“還不快去查,等著我請你呢?”
“卑職這就去。”
“走走走。”
幾人互相拉扯著出了門。
阿棠開始在殿中隨意走動,沈度也不管她,自顧自蹲著檢查尸體。
各盡其事。
儺神廟偏殿除了滿墻儺面外,外間還供奉著一座關(guān)公像,底下設(shè)香案蒲團(tuán),看起來經(jīng)常有人打掃,沒有多少灰塵。
大概是因儺神祭的緣故,特意被撥給重陽天師休息更衣所用。
阿棠還在角落的鼓凳上找到了一個包裹。
“這是死者的東西嗎?”
她扭頭對阿旺兩人問。
阿旺沒料到她突然發(fā)問,愣了下,才連忙點(diǎn)頭答道:“沒錯,是天師帶來的,說是些更換的衣服和鞋襪。但小的瞧著不像。什么鞋襪還不讓別人碰啊。”
說著他伸長脖子朝阿棠手里看。
“姑娘要不打開來瞅瞅?”
人死了,他的東西就是遺物,案件沒查清楚前歸官府處理,查清楚后要交還給白云觀。
左右都和他們沒有關(guān)系。
但他們著實(shí)好奇。
阿棠猶豫了下,手指靈活翻動解開了包裹上打的結(jié),拿出里面的東西。
一對云襪,一雙福鞋。
還有膝褲,綁帶,棉質(zhì)的里衣和尋常的粗布外袍,以及一件藏藍(lán)色道袍,看著沒有特殊之處。
阿旺見狀無不失望撇嘴,“還真是啊。”
“這些道爺怎么一天到晚神叨叨的,幾件破衣裳還不讓別人碰,我還以為里面藏著金山銀山呢。”
來福也是無奈聳肩,語氣大為不滿。
重陽天師名聲在外,他們被派來伺候時竊喜了很久,以為能撈些好處,結(jié)果人一來就把他們趕出去,自己一個人在殿內(nèi)呆著。
呆著呆著就死了。
這叫什么事啊。
晦氣!
阿棠沒理會他們嘀嘀咕咕說的話,剛準(zhǔn)備把衣裳那些放回去,手突然觸到了一個硬物,她愣了下,把那件道袍掀開,露出了最底下藏著的東西……
燭影昏黃。
毛茸茸的光灑在上面,瞧著竟有些荒誕的感覺,那是一張純白面具,眼似彎月鏤空下墜,嘴部卻雕刻出極為夸張的弧度往上彎。
像一張大大的笑臉。
自古以來面具樣式繁多,不論是何用處,無不色彩奪目,像這樣顏色單一,造型古怪的確不多見。
“這面具好古怪。”
沈度不知何時走到了這邊,視線落在阿棠手里的面具上,“世人以儺敬神,面具或是畫傳聞中的鬼神,忠臣,或是畫猛禽兇獸,它不屬于任何一類,明明是無相之面,卻有著人的表情。”
“這不重要。”
阿棠將面具掂了掂,“重要的是,他要去見誰……”
沈度聞之訝然。
“何出此言?”
“儺神祭除了扮演者,百姓也會佩戴儺面參與以示敬神之心,儺神面是官府準(zhǔn)備的,他自己還偷偷備了一張,之所以不讓人碰包袱,目的就是隱藏這張面具。”
阿棠不緊不慢的捻起那道袍的領(lǐng)口,“沈大人請看,這件袍子手肘和腰間的位置有褶皺,明顯穿過,是剛換下來的。”
“道袍樣式雖簡單,用的卻是細(xì)棉,還有暗紋刺繡,十分講究。另一件衣服就簡單多了,不論樣式,顏色料子,街上隨便一抓一大把,最關(guān)鍵的是,沒穿過。”
“這說明什么?”
沈度順著她的話往下思索,“說明他此行下山不止受邀扮演儺神,還有別的目的。如你所說大概率是要去見什么人,且他還不想被此人識破身份。”
人群,儺面,盛會。
人多眼雜。
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機(jī)會。
“可他會去見什么人呢?”
沈度無從得知。
只覺得此案真是越查越復(fù)雜。
阿棠擺弄著面具,戴在自己臉上,透過形似彎月的兩個縫隙看向沈度,“這樣,說不定就能找到此人。”
少女的眼睛黑漆漆的,沉靜而又內(nèi)斂。
被她這樣盯著,沈度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逼得他條件反射般錯開視線。
他佯作不適,握拳輕咳兩聲。
“你說的對,這面具應(yīng)該就是他們互相辨識的信物,我待會就找個人戴上它,出去碰碰運(yùn)氣。”
“阿旺不是說他來之后就待在殿內(nèi)休息嘛,那地點(diǎn)大概是早就商議好的,死者要主持儺神祭,在這之前不便出去,容易引人注意。”
“所以他們約在祭祀之后,廟中戲樓開鑼之時,那時候剛完成儀式,注意力大多被儺戲吸引,正是脫身的好時候。約會地點(diǎn)不會離儺神廟太遠(yuǎn),要相對僻靜,這樣一來正街是不可能了,人山人海容易壞事。”
“那就只剩后街。”
“一里通常是人選擇步行最為舒適的范圍,也符合重陽天師不想離開太久被人發(fā)現(xiàn)的心理,可以此為界,試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