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謝思思拍了拍門,“姐姐!你在里面嗎?姐姐!”
蕓司遙回過神。
門拍得砰砰直響,而她站在佛像前,手伸在半空中,差一點就觸碰到了冥羅像的金身。
一只慘白的半透明鬼手浮現。
骨節細長,指骨微彎。
它在她掌心輕輕撓了撓,很快消失,只留下掌心麻癢余韻。
蕓司遙手指蜷縮,心中有些許異樣。
面前的冥羅像不再是黑金邪像,而是金光璀璨,手握法器,無數條手臂伸展而出的悲憫像。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冥羅像……
“姐姐!”
蕓司遙從廟宇中走出來,發現謝思思渾身濕漉漉的,羊角辮也散了,圓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青灰。
“姐姐你終于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在里面出事了!”
“身上怎么濕了?”蕓司遙蹲下身,道:“謝婉枝呢?她怎么沒和你一起?”
廟宇的大門還有幾道濕漉漉的水痕,是她剛剛用力拍打留下來的。
“婉枝姐姐去河邊了,”謝思思渾身都在滴水,冷得直發顫,哆嗦著搓了搓胳膊。
“我想去找她,結果不小心從坡上滑下來了,好不容易才爬上來。”
她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鞋子也丟了一只,泥水濕答答的黏在身上,看起來很是狼狽。
蕓司遙看著她濕透的模樣,“你掉河里了?”
“對,不過我會游泳,自己爬上來了,”她牽住蕓司遙的手,“姐姐,你和我去河邊找找婉枝姐姐吧?她應該還沒走遠……”
蕓司遙碰到她的手,很冰,皮膚在水里泡久了似的有些發皺。
“你怎么確定她去了河邊?”
謝思思眨了眨眼,道:“婉枝姐姐說她看見了熟人,我本來跟在她身后的,但她走得太快了,我沒跟上,不小心就從坡上滑下來了,之后她就不見了……”
蕓司遙被她拉著往前走。
她垂下眼,看著渾身都在滴水的小女孩,突然開口道:“你進過廟嗎?”
謝思思一愣,抬起毫無血色的臉頰,“沒有呀,我一直在廟外等著呢。”
兩人很快進入了一片茂密的樹林。
霧氣很大,飄在空中,盡頭處的河面平緩,又因為前不久下過雨,兩邊的土壤潮濕松軟。
謝思思見身后的人不走了,轉過頭,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晃了晃蕓司遙的手,“姐姐,走呀……”
濃郁的黑霧纏上了蕓司遙的雙腳,阻礙她繼續向前。
不遠處的身后,高大的人影若隱若現。
謝思思很明顯忌憚這些黑霧,但仍舊死死地拉著她不肯松開手,聲音尖細。
“姐姐,走呀……馬上就要到了……”
她指著不遠處的小坡,那里遺落了一只白色的小皮鞋。
“我看到我的鞋了,在那邊……”
蕓司遙不說話。
“好冷啊,姐姐你幫我把鞋撿回來好嗎?”
謝思思渾身打著哆嗦,身上的水像是流不盡一般滴滴答答。
“你怎么不說話啊,你為什么不理我呢?”
她眼眶紅了,豆大的淚珠掉了出來,聲音變得陰森尖銳起來。
“姐姐……我好冷啊,渾身都濕了,咱們撿了鞋就趕緊走吧……”
黑影輕抬起手,樹林里刮起一陣陰風,將河面上漂浮著的東西吹了過來。
謝思思臉上的皮膚皺縮,毫無血色,像是被泡水又風干的豆皮,透著一股腐朽的氣味。
“走啊……走啊……”
蕓司遙掃了一眼河面,平靜道:“我看到你了。”
“什么?”
謝思思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河面上漂浮著一具小小的尸體。
皮膚呈駭人的青灰色,身上的衣服緊緊貼在瘦小的身軀上,雙眼緊閉,已無聲息。
謝思思尖聲喊道:“那不是我!”
她臉頰扭曲,身上的水滴得更加嚴重,瞳仁里盡是怨毒。
“我在這里啊,我站在你面前。”
謝思思緊緊掐著她的手,“我還活著,我沒有死……”
蕓司遙朝后看了一眼,束縛住雙腳的黑霧緩緩移開,“好吧,你沒死。”
謝思思猙獰的臉僵硬在臉上。
蕓司遙道:“走吧,我陪你去撿鞋。”
“撿、撿鞋?”
“你不是要我陪你嗎?”
謝思思陰沉的看著她的臉,“嗯,要陪。”
蕓司遙牽著她往河邊走。
離河邊越近,潮濕水汽就愈發濃重,謝思思的皮膚也更加青白,身體因吸水而變得腫脹,跟泡發了似的。
蕓司遙撿起地上的小白鞋,“先穿上吧。”
謝思思的腳也被泡白了,指甲尖銳無比,呈漆黑的顏色,很瘆人。
“好……”
她手撐在蕓司遙的肩上,腳被泡腫了,鞋子都有點穿不上。
“姐姐,”謝思思咬著手指頭,咯吱咯吱的嚼著,“你的血,好香啊……”
蕓司遙給她套上,抬臉問:“是嗎?”
謝思思眼眶里滑出兩道血淚,邊嚼自己的手指頭邊退到河里。
“我好想……”她咬斷了手指,目光貪婪又陰森,“好想吃掉你。”
蕓司遙看著面前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怪物,“你想吃我,怎么不把我拉進水里?”
謝思思眼眶里的血淚滴在了河面,她浮在水上,說話時咕嚕咕嚕冒著泡泡。
“因為你送我吃糖了。”
她目光還是貪婪,垂涎欲滴的看著蕓司遙的脖頸,咽了咽口水。
“阿爹說做人不能忘恩負義,可我好想把你拖進來,好想喝干你的血,好想吃了你……”
謝思思把自己十根手指頭都吃掉了,流著血淚問她,“我是不是生病了,以前我只愛吃糖,吃巧克力,吃好多好多零食……”
她哭著說:“可我現在感覺,你比巧克力,比糖,比零食都好吃。”
謝思思舉著吃爛的手,肉里透出森森白骨,血淚遍布整張浮腫的臉。
“姐姐,你能給我吃一口嗎?就一小口。”
她流著口水,混著自己的血,陰森地注視著她。
身后,謝衍之站在黑影中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老婆。”
蕓司遙看著謝思思頭發暴漲,如靈活的蛇,似乎要纏上她的腳腕,將她拖入河中。
謝思思一邊哭泣一邊搖頭,聲音尖銳又急促,像指甲刮過玻璃,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從不吃人的呀,姐姐,我生病了嗎?我是不是病了……”
頭發纏住了腳踝。
謝衍之站在樹林的陰影中,等著妻子向自己求救。
只要她叫出自己名字,或者只是回頭看他一眼。
他都能替她解決掉這麻煩的小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