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湍流的江水。
三人在橋邊看著兩輛車被吞噬,救援直升機(jī)正在趕來的路上。
沒有人再浮上來……
淡淡的血跡很快被沖散,江面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換做他們?nèi)酥械娜魏我粋€,都無法做到這種地步。
先不提能不能救到人。
這可是閩江,不是小河小溪。
下去了又能怎樣?
除了一起送命,難不成還真指望能把人救出來?!
席褚眠赤紅著眼拽住他領(lǐng)子,“蕓司遙真的在那輛車上?!”
“在不在!”
季敘言呆坐在地上。
他的模樣實(shí)在可憐,臉頰高高腫起,身上醫(yī)院那股消毒水味都沒散干凈。
樓逸星目眥欲裂,聲音從緊咬的牙縫瀉出,“季敘言,她要是死了,我跟你沒完。”
不止是蕓司遙,楚鶴川也跟著墜下去了。
他可不是一般人,如果真死在了這——季家也會徹底完蛋。
一旁滾落的手機(jī)上還有定位的標(biāo)識,隨著車沉入冰冷江水中,信號標(biāo)識逐漸消失。
席褚眠聲音顫抖。
“艾爾文有沒有可能弄錯人?或許掉下去的不是她呢?!”
“……”
沒得到季敘言的回答,他心里還存了一絲僥幸。
也許是弄錯了呢?
也許他們綁錯了人……
季敘言唇瓣微動,僵硬的轉(zhuǎn)眼看著他。
席褚眠對上他的視線,瞬間什么都明白了。
他怒極嘶吼將人壓在地上。
“季敘言!”
“嗡——嗡——”
艾爾文的電話不斷打過來,很明顯,他也收到了楚鶴川墜江的消息。
樓逸星看著那個人名,胸口劇烈起伏,猛地抬腳將手機(jī)踹下橋去。
他眼神陰鷙地看著地上的季敘言。
“楚鶴川死了,我看你們季家怎么給理事長一個交代。”
*
江水渾濁。
窒息感像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將他死死纏住。
四歲從火場僥幸逃生,全身大面積燒傷——楚鶴川就經(jīng)常做一個夢。
夢里的人看不清容貌。
也是一場大火,似乎燒了很久很久,火光沖天而起,隱約映出一道人影。
她被拴在了殿內(nèi)。
那雙清冽漠然的眼,穿過重重火光望向他。
滿心的壓抑沉甸甸地縛在胸口。
楚鶴川連呼吸都覺得費(fèi)力。
他抬腳想走入讓他懼怕的灼熱浪潮,卻挪動不了分毫。
……不該是這樣。
那道模糊的人影沒有像他幼時那樣脫離火海。
她坐在床邊,冷漠的看著他,無心無情,甚至是毫無波瀾的——被大火吞噬。
心臟驟然收縮,隨后飛速跳動。
他用盡全力睜開眼。
眼前的世界如同被蒙上了一層琉璃,色彩和形狀都變得模糊難辨。
朦朧中,一道白色人影躍下,伸長了手,
楚鶴川手指動了動。
彼此之間仿佛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
……永遠(yuǎn)無法橫跨。
而他早就習(xí)慣了江水的冰冷和黑暗。
平靜的閉上了眼。
“……”
蕓司遙將人從水里拖上來,任務(wù)積分被消耗了大半。
系統(tǒng)還在嘩啦啦地扣著積分。
【宿主,您的余額僅剩8000點(diǎn)。】
上個世界加上這個世界的獎勵,一下就掉得所剩無幾。
蕓司遙衣服也濕了,緊緊的貼合在身上。
技能卡時效一過,全身肌肉酸脹無力。
她踉蹌著軟倒在地上,看著倒在沙灘上的人,臉色難看極了。
楚鶴川胳膊被水泡得發(fā)白,肉都潰爛了,露出里面的骨頭。
蕓司遙身體失溫太久,唇瓣泛白。
她開始后悔。
救他干什么?一個NPC而已。
反正任務(wù)也都完成了,浪費(fèi)那么多積分救一個傻子,得不償失。
蕓司遙冷著臉,用力踹了他一腳。
地上的人渾身冰冷,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
不能再用積分透支身體了。
蕓司遙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很微弱。
但好歹有口氣,只是暫時的失血過多昏迷。
她第一次被搞得這么慘。
因?yàn)楦惺懿坏教郏松眢w酸,站立不穩(wěn)之外倒沒覺察出什么。
蕓司遙:【這是哪里?】
系統(tǒng)念了個地名,然后道:【不遠(yuǎn)處有個小村莊。】
距離學(xué)院很遠(yuǎn)。
蕓司遙不想拖著一個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走這么遠(yuǎn),便坐在了地上。
碎玻璃渣有些被江水沖走,有些還扎在肉里。
蕓司遙撕了裙擺簡單給他胳膊包扎了一下。
光是看到那骨頭就讓她眼皮直跳。
手機(jī)進(jìn)了水不能再用。
身上濕噠噠的實(shí)在難受,蕓司遙生了火,將楚鶴川上衣褪去。
觸目驚心的燒傷痕跡毫無遮攔地袒露出來。
從右肩起始。
蜿蜒扭曲的疤痕猶如一條猙獰的巨蟒,盤踞蔓延至胸口。
他的皮膚不是普通人的平滑細(xì)膩,而是遍布坑洼不平、色澤暗沉的疤。
褶皺與硬塊交錯,像是被惡意揉皺又隨意攤開。
很丑陋。
蕓司遙處理了一下傷口,縮在火堆邊上,用他的胸口當(dāng)枕頭,打算瞇一會,等天亮再走。
不知睡了多久,臉頰似乎被人用手不斷觸碰。
像只蒼蠅一樣煩人。
蕓司遙睜開眼,發(fā)現(xiàn)楚鶴川醒了。
他睜著那雙漆黑的眼睛,手還維持著觸碰她臉頰的動作。
兩人長久對視。
蕓司遙睫毛動了動,再次睜開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清明。
“醒了?”
楚鶴川仍舊沒說話。
蕓司遙:“撞到腦子了?”
楚鶴川還是沒說話。
蕓司遙皺了下眉。
剛想從他身上起來,后腰被一只大手用力覆住。
健壯的手臂肌肉鼓起,兩臂有力的圈住她,似是要嵌入她的身體。
“……我死了嗎?”
楚鶴川將臉埋進(jìn)她的脖頸,深深的嗅聞了一下那股香味,聲音沙啞,低聲道:
“好像出現(xiàn)幻覺了。”
蕓司遙:“……”
她拽著楚鶴川的頭發(fā),拉開,冷漠道:“是的,你已經(jīng)死了,生前罪無可恕,死后當(dāng)然也是進(jìn)地獄。”
楚鶴川看了看她,慢慢地“哦”了聲。
“還挺好。”
他說完就開始嗆咳。
蒼白的臉頰泛著潮紅,胳膊的布條重新被血浸透。
蕓司遙看著他滲血的地方,“能站起來嗎?”
楚鶴川咳嗽完,擦了下唇角,“能。”
蕓司遙:“你不想截肢最好盡快處理好傷口。”
楚鶴川沒問她是怎么救了他,又是怎么從面包車?yán)锾映鰜淼摹?/p>
因?yàn)檫@些都不重要。
蕓司遙愿意折返回來,愿意多看他一眼。
不就說明了在她心中,自己也是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分量的么。
楚鶴川低斂下眼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