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白衣的笑聲里,魏御史重重的拍案,對陸白衣喝道:“肅靜!不得擾亂公堂!”
自知失態的陸白衣收起了笑聲,抬手示意魏御史繼續審案。
而后魏御史深深吸了一口氣,作了一番心理建設,才又對白榆開口說:
“天下豈有嫌犯自擬罪名之理?有資格擬定罪名的是本察院,而不是你這個嫌犯!”
白榆語重心長的回答說:“其實都是為了你好啊!御史老爺你說的那些罪名根本站不住腳,在下好心幫你研判案件,你怎得還不領情?”
魏御史只覺得太陽穴撲通撲通的跳,不知為什么,這白某人似乎每句話都有讓他血壓上升的魔力。
“東拉西扯沒有用,本察院只問你是否認罪!如果仍然不正面回答,真以為本察院不敢對你上刑么?”
白榆就答話說:“我可以認罪,但是在我認罪之前,還是有幾句話要說,說完了再認也行。
想必堂堂的法司老爺,不至于害怕我這嫌犯自辯吧?不然如何保證公正?”
魏御史道:“那你還有什么要辯解的?”
白榆就又說:“我舉個案例,如果某人令尊被人欺辱陷入危急,而此人為了父親沖上去打傷他人。
按照我大明當今的判例,這種案子應該怎么宣判?”
魏御史毫不猶豫的說:“百善孝為先,此人應當無罪,免于處罰,以彰顯孝義,引導人心!”
白榆說:“那不就得了,我這案子不就是同樣道理?”
魏御史忍無可忍的罵道:“你有個屁道理!”
在旁邊名為監聽,實為現場看樂子的陸白衣開口道:“讓他說,公堂上還能不讓人說話了?”
白榆就繼續說:“就算在下持械傷人、沖擊衙署、圍困官員,難道府衙官吏就沒有一點點過錯嗎?”
魏御史帶著點偏袒立場回答說:“據本察院所知,那王書吏一來沒有索要錢物,稱不上敲詐勒索,并非圖財。
二來與你過往無冤無仇,也不是為了報復。”
白榆非常贊同:“御史老爺說的非常對,他們并非圖財,也非報復!”
隨即話頭一轉:“所以在下想了一天一夜也沒想明白,府衙官吏在科舉報名問題上刁難在下,究竟算是什么行為?
想來想去,就只能定性為科舉不公了!”
魏御史下意識的反對說:“只是報名而已,說科舉不公太夸大其詞了。”
白榆高聲駁斥道:“無緣無故就阻礙考生正常報名,這不是科舉不公又是什么?
連考場都不讓進,這比在考場和判卷中徇私舞弊的性質更惡劣!
難道御史老爺你敢在這里說,衙門官吏可以隨意阻止任何正常報名?”
這話魏御史當然不敢說了,如果今天敢這樣說,明天就會被彈劾下臺。
白榆緊接著就自我定性說:“那么在下持械傷人、沖擊衙署、圍困官員等等所謂罪行,其實就是反抗科舉不公。
參照前面的因為救父親而傷人的案例,在明確大義的前提下,是不是應該免于處罰?”
又聽到“免于處罰”,一直在為“司法界恥辱”而焦慮的魏御史頭都大了。
他本能的就反駁說:“考試報名焉能與綱常孝道這樣的大義相比?”
白榆像是被人踩了臉,急了眼似的,大聲說:“御史老爺竟然也滿口胡言!難道科舉考試還不神圣?
科舉考試乃是國家掄才大典,朝廷用人之根基!
同樣也是天下千千萬萬讀書人心中的一道光,是千千萬萬讀書人的信仰和出路!
魏御史!你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你也享受過科舉的榮光,怎敢在此口出狂悖之言!”
看白榆的憤激樣子,活像是一個信仰被踐踏了的狂信徒似的。
而真正讀書人出身的魏御史,此刻卻一個字也不敢反駁。
于是白榆又趁機主動開始做總結陳詞了。
“總而言之,在下是為了科舉公平與正義而出手啊,同時又沒有超出必要界限和造成嚴重后果,應當免于處罰!
如此才能凝聚天下士心,彰示朝廷對科舉的重視和對公平的維護!
如果御史老爺你胡亂判罰我,你考慮過社會影響嗎?
京城可是聚集著天下最多的不得志讀書人,你考慮過他們的感受嗎?”
白榆越說越順溜,節奏飛起,“如果今天敢按你那些罪名判罰,我就去敲登聞鼓,告御狀!
不只是為了我個人,還是為了公平與正義!
我會告你魏御史縱容科舉不公,包庇破壞科舉之人,無視考生正當權益,動搖國家之根基!”
聽著被反扣了一口又一口的黑鍋,魏御史破防大怒,“你當登聞鼓是你家開的?”
白榆頂回去說:“我敢去敲,你敢去應嗎!”
魏御史怒氣沖沖的摘下官帽,狠狠摔在公案上,喝道:
“本察院今天拼著官職不要,拼著身敗名裂,也要先重判了你再說!”
臥槽!白榆大吃一驚,怎么還能魚死網破了呢?還有沒有一點為官的涵養了?
隨即白榆連忙叫道:“不至于!不至于!兵變,還有兵變罪名可用!”
代表東廠負責監聽的陸白衣覺得這法庭實在不像話,太草臺班子了。
她不得不出面打圓場道:“兵變怎么說?”
白榆解釋說:“咱們吃皇糧的,如果犯了事,罪名可分私罪和公罪。
如果是兵變,就要先按公罪來論,處理起來無非就是招撫和圍剿兩種路子。
按照往常的慣例,對于那些起因遭受不公、沒有造成嚴重后果、沒有波及其他地方、沒有反叛意圖的兵變,朝廷一向是安撫為主,這是我大明朝廷以人為本的仁政。”
說到這里,白榆又指了指自己,“在下完全符合各項招撫條件,而且在下鬧的是衙署,不涉及任何民間百姓,正適合公對公。
那么現在情況應該是,魏御史代表朝廷招撫兵變軍丁,也就是我。
我話講完,誰贊...啊不,御史老爺你看著辦,自己選擇如何判決吧。”
扯皮扯到現在,魏御史在事實上已經被白榆強塞了幾種選擇。
要么堅持按個人犯罪的路數,偏袒府衙官吏,強行判罰白榆,當然也可以判白榆情有可原免于處罰。
他白榆肯定會高舉科舉公平的政治正確大旗,如果不服就繼續反抗,把事情擺在明面上鬧到底。
要么就是按照對待“群體**件”的路數,不視為犯罪,以安撫和化解為主,他白榆也就此息事寧人。
魏御史只覺得腦子亂糟糟的,拍案道:“今日到此為止,擇日再判!”
到底前生造了多少孽,才會讓自己今生審白榆的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