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借婚禮之際 , 了解咱們縣各個惡霸之間孰遠孰近 。因為我把斗爭的首要目標設定為在全縣最遭人恨的杜老虎,惡霸之間誰與他走得近,誰與他離得遠,能看出**不離十來 。我了解的情況是各個惡霸之間也是矛盾重重,咱們如果先拿下杜老虎,誰會幫杜老虎,誰會袖手旁觀,事先我們一定 要有準備,有預案,分化瓦解各幫主,拿下杜老虎就會有很大的把握,然后再逐個擊破其他惡霸幫主。”
“書記同志考慮得對 ,先干掉最難對付的老虎 ,剩下的豺狼就手拿把攥直搗狼窩 。”
“石磨子也太樂觀啦,咱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拉起一支咱們自己拿槍的起義隊伍就非常不容易。惡霸幫主們豢養的那幫蝦兵蟹將也不是吃素的 ,不可能輕易干掉他們 。”
石磨子提起爐子上的水壺,看看爐膛里的火有點蔫兒,鏟起幾塊煤炭丟進爐膛,用一根木棍搗了搗爐膛,木棍也被點燃一小簇火苗,他用腳把木棍的火苗踩滅,又揮舞著冒著青煙的木棍比劃著:
“ 咱們的農民兄弟 、漁民兄弟只知道種地打漁 ,哪里摸過槍桿子? 再說 , 咱除了燒火棍 ,手里既沒槍也沒炮的 ,拿什么訓練他們?”
“燒火棍怎么啦?給你腦袋上‘吭哧’來一下燒火棍,保管你哭爹喊娘 。咱們只管動員窮苦百姓加入隊伍就行了 ,拿著燒火棍訓練隊伍 ,也算手里有家伙什 ,你沒聽人說‘舞槍弄棒’嗎?木頭疙瘩也能砸你個滿地找牙信不信?”
“牟老師說得對 ,磨他娘拿笤帚都能揍石磨子屁股冒煙!別說是木頭棍子 。”
“海蠣子 ,我可沒招你啊!”
石磨子沖海蠣子瞪大眼睛 ,咧著嘴 ,擺出一副兇兇的樣子。
“好啦好啦,說正經事。槍支問題都由海蜇書記負責解決,他是林沖武教頭,是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畢業正經八本的軍人 ,軍事問題是行家 。”
“縣衙門那邊怎么辦?官府會不會插手?”
“縣衙門那邊沒有多少人,保安團有十六七人,就算把雜役也都算在內,縣衙門總共不過三十幾人 ,對付他們還是有把握 。我們的最終目標就是拿下縣衙門,推翻腐朽政權,建立人民自己的政府。 你們在各鎮組織農民隊伍,可以在本鄉村先行訓練,比如排隊行軍,就像咱們在學校上體育課跑步做體操那樣,讓弟兄們懂得有秩序服從領導聽從指揮就可以了,你們也都掌握這些基本要領,其他訓練由我在各村鎮來回跑,輪流進行軍事訓練 。你們看,這樣安排可以嗎?”
“書記同志 , 咱們成立的隊伍有名字嗎?”
“ 當然應該有名字 ,那你們想給隊伍起個什么名字?”
“就叫‘紅旗隊’怎么樣?”
牟老師搖搖頭:
“有革命性 ,但是不夠威武 。”
海蠣子晃晃腦袋 ,兩臂猛地朝前杵: “干脆叫‘威武隊’怎么樣?”
小舵子暼了嘴 ,左手拍著胸脯:
“ 咱們是拉桿子當土匪嗎?”
海蠣子立馬生氣噘了嘴:
“你才是土匪呢 ,你是土匪兒子!”
“好啦 ,別胡說 , 咱聽聽書記同志是什么意見 。”
“我在南方學習 、生活 、從軍好多年,‘工農紅軍’的稱號在南方如雷貫耳,那些反動派軍隊只要聽到‘工農紅軍’這四個字 ,就嚇得渾身篩糠, 它調集了很多軍隊圍剿咱們紅軍隊伍,可還是被紅軍打得屁滾尿流 。我們自己的隊伍應該也叫‘紅軍’,可咱們畢竟不是軍隊。但是, 咱們應該是紅軍在山東的一部分隊伍,我提議, 咱們的隊伍就叫‘中國工農紅軍魯南游擊縱隊’怎么樣?”
“好!好!”
幾個人一起鼓掌,那掌聲就像過年放鞭炮熱烈清脆,那掌聲表達了幾個人激動的心情,那掌聲穿過茅草屋 ,穿過山澗叢林 , 向日照大地海洋宣告 ,革命的星星之火就要在黃海之濱燃燒!
屋外呢? 天空呢?太陽呢?此時屋外一片白茫茫,天空完全灰蒙蒙,太陽不見了身影,沒人知道它的去向 。唯有潔白的雪花慢慢地悄悄地飛向海灘 、飛向樹枝 、飛向茅屋頂 、飛向空曠的原野 、飛向大海的深處。
連續七八天了,暴雪依舊沒有停止的跡象,日照縣城被皚皚白雪覆蓋著,往日喧囂的小販叫賣聲沒有了,敲敲打打的撞擊聲沒有了,小孩子的打鬧聲沒有了,一切靜悄悄像是大白天人們也都睡著了一樣。路上,有幾輛人力板車冒著漫天飛雪在雪地里艱難地行進著,幾個拉車人像是北極來的雪人有 節奏地噴著熱氣 , 吃力地拉著滿車貨物的木輪板車朝遠處走去。
在白雪的覆蓋下,古老的日照縣城看不出它原本的面目,但是尖尖屋頂矗立著十字架的天主教堂卻異常醒目。密集的雪花在尖屋頂十字架周邊飛舞,試圖遮掩天主教堂的尖尖屋頂,可是屋頂暗紅色 的瓦片在白雪中仍舊時隱時現。
不遠處有座房屋卻與眾不同,那是一棟木制兩層小樓飯莊,樓前的小廣場有人在奮力掃雪,小樓不遠處還有一個牌坊 ,飯莊的門板早已卸下 ,伙計們掃雪的掃雪 ,擦桌的擦桌 。安喆的爹_安郎中在飯莊里走來走去指指點點,像是在對伙計們說著什么,他身邊有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比劃著打著手勢不停地跟安郎中交流 。牟老師以及小舵子他們也在忙碌著幫忙,室內擺花籃 、點燈籠 、點蠟燭 、貼對聯貼喜字等等 ,里里外外一派喜慶氛圍 ,原來今天是安喆結婚的日子。
“來貴客啦 ,快點!快點!”
不知誰吆喝了一聲,屋內坐著的幾位年輕人趕緊抄起鑼鼓家伙什,在飯莊門口呈八字形站好,“叮 叮咚咚”開始敲起來 , 嗩吶“滴滴嗒嗒”吹起來。
第一位到場來參加喜宴的是綢布幫的幫主諸葛文軒,連他的幾位老婆包括跟班徒弟或者說是保鏢 在內,呼啦啦地來了十幾口人 。真不愧是做綢布買賣的主,雖然綢布生意早已經落魄,可是他們的身著仍舊很是富貴氣派 ,該穿的該戴的搭配有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青島來的商賈大款。
安郎中 、安喆以及家里的爺叔長輩趕緊迎到飯莊門口 ,抱拳致意。
“恭喜安郎中 ,祝賀喜公公喜婆婆 。” “謝謝文爺大駕光臨 ,文爺發財!”
“ 唉呀 ,今天是瑞雪兆豐年吶 ,安郎中吉祥!”
“都吉祥 ,都吉祥!文爺雅間請喝茶!”
“來呀 ,給安郎中奉獻厚禮!”
文爺的跟班伙計趕緊把挑來的擔子交給安郎中的藥鋪伙計抬進飯莊。
“多謝文爺!”
“應該的 ,不用謝 ,不用謝!”
文爺趾高氣揚地走進飯莊,在小伙計的引導下,他帶領著自己的人去了后院的二樓雅間 。剛消停了的鼓聲又響起來,安郎中帶領家人在飯莊門口迎接來人。來人是刀二爺安吾臺,他一行人有他的老婆、姨太太以及老媽子丫鬟等女眷,外加他的兒子及兒媳婦孫子,還有他的護院保鏢等,二十幾人坐 著好幾掛運糧馬車,浩浩蕩蕩,像是皇上乘鑾駕巡游四方 。但是穿戴打扮不倫不類,刀二爺頭戴東北人的灰布護耳棉帽,護耳帽的兩根麻繩蕩悠著像是撥浪鼓,身穿黑色緞面大襟棉襖,腰間扎麻繩,斜插一根二尺長的旱煙桿,雙手揣進衣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民工運土拉沙搞土建,專門來飯莊壘磚砌墻施工。刀二爺的小兒子安順林仍舊戴著他引以為自豪只有半塊鏡片的墨鏡,坐在馬車上隨著顛簸晃悠著身體,伸長脖子東張西望到處亂踅摸。你是對吃過八百遍的飯莊好奇?你是來窺視飯莊美女?還是你看誰都像欠繳你家“ 吃糧捐”的百姓?
刀二爺還沒下車 ,老遠就喊:
“九叔 ,侄兒給海蜇兄弟道喜來啦!”
“ 賢侄吉祥! 賢侄發財!”
馬車走到了飯莊門口,丫鬟們小心翼翼攙扶著老爺太太下車,眾人才紛紛下車。刀二爺家的二少爺安順河,坐在馬車上閉著眼睛打盹,肥腦袋瓜隨著車的晃動也不停地有節奏點頭,馬車夫伸手扯他的衣襟試圖叫醒他,安順河不情愿地睜開水泡眼睛,瞇縫著四下打量,意識到該下車了,他笨拙地挪動屁股下了馬車, 隨其他人朝飯莊走去。
“吾臺賢侄 ,近來身體可好?”
“好著吶,好著吶! 吃了九叔的藥 ,頭不暈了, 晚上能睡個好覺。我老婆吃了九叔的藥,也不再一天到晚,不是這里疼就是那里疼, 哼喲嗨喲的煩我了 。”
“你還要注意多活動 、少喝酒 、少抽煙!”
“九叔 ,海蜇兄弟娶親大喜 ,我備了份厚禮 ,請九叔笑納!”
“ 賢侄 ,沒必要破費 , 吃酒席是應該的!”
“九叔不要說外道話 。來 ,抬進賀禮!”
鑼鼓敲得震天響,幾只嗩吶吹得震耳欲聾,鞭炮滿天飛,刀二爺的家丁伙計扛的扛抬的抬,把賀禮送進飯莊 。一番寒暄 ,刀二爺一家進飯莊找各自的雅間座席 ,鑼鼓 、嗩吶的音量也收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