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機敏地躲過跑到樓上去搜捕的特務們,來到大街上四下一看,百貨公司門口聚集很多看熱鬧的人群,也有警察維持道路秩序,小魏子趁著人群混亂,鎮定地走出百貨公司消失在雜亂的街巷棚戶區。 他是給羅書記去送信報警,羅書記得到消息后,按照早先制定的預案,當即撤離武漢地區到另一個隱蔽點暫避 , 同時也安排小魏子想方設法必須與趙院長取得聯系 ,看一看其他同志是否安全。
邵百麗坐著趙院長的汽車到銅如當鋪取了錢后便朝西南方向疾駛而去,沿途的車輛行人很少,雖然汽車很顛簸,車速也不算快,還是順利抵達了安喆所在兵營附近的一家旅館停下來,她這樣做是按 照黨組織紀律約定,讓外人感覺是去旅館,其實是掩蓋她真實目的地軍營。海蠣子告別司機后轉身進 了旁邊的旅館,而司機掉頭朝趙院長所說的接頭地點駛去。海蠣子站在旅館里面,透過旅館的櫥窗看 著汽車消失在遠處便又走出旅館,朝軍營的相反方向走去。她一邊走一邊觀察周邊是否有人在跟蹤她, 繞著旅館周邊的商鋪民宅兜了幾個圈子后沒有發現異常 ,最終還是來到安喆所在軍營的門口。
一排排的芙蓉樹開滿少女般桃紅色芙蓉花 , 它們遮擋了密密的鐵絲網 ,地堡也被各種藤蔓覆蓋, 要不是黑洞洞的機槍射擊孔對著營區外面的道路,外人還以為是儲物間休息室,根本不會意識到它隨 時會對外吐出令人喪命黃泉的火舌,大門外有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在站崗,戒備森嚴的軍營沒有任何 老百姓敢于靠近 。海蠣子來過軍營很多次了,對這里的士兵也算是熟悉,當她走進軍營門口,站崗士 兵對她的態度還是很友好。
“嫂子好!”
哨兵持槍立正 ,“啪!”對邵百麗行個軍禮 。其實哨兵們知道這位女士并沒有跟安喆結婚,可他們非要這樣稱呼她。海蠣子也沒有辦法解釋,也只好接受這種似是而非的稱呼。董海香也多次到過軍營, 由于她身穿國民黨軍服,腳蹬黑色皮靴,軍銜是少校,且親自駕駛軍用越野車(在民國時期沒有女人 開汽車 ,她駕車會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哨兵們都故意稱呼她為“長官嫂子” ,董海香百口莫辯 , 對她“長官嫂子”的稱謂也只能聽之任之。
“嫂子稍等!”
哨兵進到崗樓跟安喆電話聯系 ,告訴安喆他的穿老百姓衣服的媳婦來找他。
“嫂子請進!”
“謝謝!”
邵百麗跟哨兵打過招呼,徑直走進軍營 。這個地方雖說是軍營,可是洋房別墅一棟接一棟,可比安喆在團部任營長時的樓房要闊氣多了,完全沒有軍營應該有的那種緊張肅穆的氛圍,反倒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桃源。水塘里的荷花蓮蓬蘆葦隨風搖曳,水鴨水鳥在水塘里游來游去尋找美味的小魚兒。有幾只蒼鷺也在布滿荷葉的水塘里覓食,裸露在水面上的一塊大石頭站著一只蒼鷺,只見它僅用一條修長的細腿穩穩地站在石頭上面,尖尖的嘴喙還叼著一條小魚,它的腦袋后面長著一根類似滿清 官員們佩戴著的官帽后還插著的頂戴花翎。柳樹下有洋氣十足的休閑公園長椅,水邊有幾個國民黨軍官正在釣魚,勤務兵站在一邊端茶倒水地伺候著。邵百麗正朝一棟樓走去,迎面走來身穿軍裝腰間掛著手槍的安喆。海蠣子看著安喆這副瀟灑的樣子,內心里不由得一陣激動,暖暖的又有些酸楚的感覺 涌出心頭 ,她眼角一紅不自覺地噙著淚水。
“海蠣子 ,你怎么有時間來了? 醫院還忙嗎?”
邵百麗沒答話,她環顧左右看了看路邊四周,雖然附近沒有人,可不遠處還是有軍人在走動而且釣魚的人還扭頭看了他們 ,邵百麗感覺事挺大 ,在這兒說話不方便也不安全。
“ 咱們出去說吧 ,事情很重要 。”
安喆看她說話有點兒顧慮 , 明白她的心思 ,側頭一笑 ,又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等著 ,我開車過來 。”
“好!”
邵百麗看著安喆用小跑步快速走向他所在的小樓,自己緩緩地踱步鵝卵石鋪就的彎彎小路,不小心腳尖踢著一顆圓圓的小石子 ,那小石子感覺委屈不肯離開羊腸小路 ,只翻滾兩下便又原地不動了,看著圓圓的亮晶晶的小石子既漂亮又可愛,便不忍心再踢它,放過小石子后又兩手在腰前交叉左手攬著右手,微微擺動著兩臂朝湖邊走去 。微風輕輕吹起海蠣子披在肩上的秀發,縷縷發絲隨風飄逸,看上去挺悠閑實則內心卻很忐忑:上午剛剛上班準備進手術室趙院長就突然找到我,告訴我黨組織突發 情況必須馬上撤離武漢 ,而且親眼看到特務們要沖進醫院抓捕趙院長 ,說不定自己也會被特務抓捕,甚至會牽扯到安喆。這些變化實在太突然了,自己宿舍里的幾件換洗衣服也沒有能帶上就跑到軍營來 了,趙院長讓我們立即結束在武漢的使命返回山東,我明白他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可是多年在武 漢的生活工作 ,對這里的山野湖泊 、武漢人的善良淳樸有了感情 ,心里還真的有些戀戀不舍。
安喆開著軍用越野車停在不遠處,邵百麗緊走幾步拉開右側副駕的車門坐上越野車,“啪”帶好車門。安喆看她坐穩便掛擋松離合,越野汽車緩緩朝軍營門口駛去 。門口的幾位哨兵抬起欄桿讓行并給 安喆行軍禮,安喆邵百麗都擺擺手算是對哨兵的回禮 。車有些顛簸,兩個人都在有節奏地搖晃,海蠣子緊緊握住手里的包 ,看上去她有點緊張。
“海蠣子 ,你抓手提包沒用 ,右手抓住門上的把手 ,快!”
“ 唉!”
邵百麗趕緊抓好扶手 ,雖不能減輕車的顛簸 ,但是能減少身體搖晃帶來的磕碰危險。
“海蜇 , 咱們去哪里?”
“去琴臺路東面的賞月茶樓 ,那里清靜幽雅茶也好喝 。你這次這么著急地來找我是為什么事?”
“趙院長可能暴露了 ,今天早晨剛上班就有大批特務來醫院抓趙院長 。”
“ 啊? !這么嚴重?”
“誰說不是呢! 等到了賞月茶樓我再給你詳細說吧 。”
“好吧 。”
一路上安喆跟邵百麗都沉默不語,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彼此不想多說話。疾駛的軍用越野車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繞過水塘繞過竹林,終于來到賞月茶樓 。安喆熄火拉手剎停好車,率先下車走到車的右側,給邵百麗拉開車門,海蠣子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扶著車門走到茶樓門口,她看了看周邊,垂柳枝條隨著微風搖擺,茶樓的外墻壁上攀爬著墨綠的藤蔓,藤枝藤葉跳動著許許多多紅色的小花紫色的小花黃色的小花白色的小花,陽光照耀下寧靜幽香又神怡的月湖湖邊有鳥兒們在嬉戲,清脆的鳴叫聲像是在吟唱小曲兒又像是在拌嘴斗氣吵吵鬧鬧。茶樓店小二老遠就看見這輛軍車又在朝他的茶樓這邊開來,知道常客軍爺又來喝茶了,幾位店小二老早恭恭敬敬地站在店門口等候他們光臨茶樓,邵百麗挽著安喆的手臂走進茶樓。
“歡迎光臨! 長官 ,還是四樓雅間?”
“ 四樓雅間!”
“長官 ,您請上樓!”
由于來得早 ,白天的賞月茶樓沒有其他客人來品茶,安喆跟邵百麗徑直去四樓雅間。邵百麗扯離 茶桌邊的藤椅,輕輕推開吱吱作響的竹窗,一陣憂傷的涼風踏著深秋的腳步,還夾帶著被大樹無情拋 棄的紅紅楓葉貿然闖進幽靜的房間,那涼涼的風吹拂了海蠣子憂郁的臉頰,長長的眼睫掩蔭著明澈的雙目,她透過窗戶凝視著月湖深處正在游弋的白帆。安喆拿塊抹布擦拭邵百麗坐的藤椅,再用藤椅貼 近邵百麗讓她坐下,接著又把茶桌擦拭干凈,也把自己要坐的藤椅擦拭干凈。他坐在邵百麗的對面看 著她心神不寧的表情 ,臉上露出微笑:
“海蠣子 ,沒想到你也會有不開心的時候 。”
“ 當然!”
店小二端著茶具提著熱水壺站在桌上自腰間抽出塊抹布準備擦拭桌子 ,安喆連忙伸手制止。
“我擦過桌子了 ,你直接上茶就行 。”
“謝謝長官!”
店小二放下托盤 ,把兩套紫砂茶具擺放好 ,又取出茶葉盒打開 ,茶葉的清香味立刻充滿房間。
“長官 ,這是三錢信陽毛尖 ,給兩位貴客沖上 。”
店小二用竹夾自茶葉盒里取出少許茶葉放到茶壺里,再蓋好茶葉盒蓋子放在桌子的一邊,舉起銅質熱水壺給茶壺沖熱水 。又在托盤里取出盛放小糖果小瓜子小點心的瓷碟 ,分別放在兩人之間擺好,后退一步再朝兩人鞠躬。
“二位貴客請用茶 ,有事情麻煩招呼店小二即可 。”
說著,店小二提著熱水壺退出房間帶好房間門,室內只有他們兩個人了,安喆看著海蠣子那副凝重的神情問她:
“說吧 ,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