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怪消散,葉夫人和新生兒也恢復(fù)了正常,葉閔十分感謝,應(yīng)諾奉上了“重金”。
蘇凝和離洛在葉府住了一晚后,明日一早就出發(fā)返回桑城。
兩日后,蘇凝和離洛回到了桑城。
蘇凝靠窗而坐,淡淡的月光照在窗欞上,暖黃的火光映在她姣好的臉上。
此刻蘇凝的腦海中滿是各種紛亂的畫面,有鬼嬰哭泣、有冰冷棍擊聲、有柳氏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還有那陰魂不散的鎖魂陣和血瞳。
蘇凝開始思考自己的身世,她源自哪里,她父母是何許人也,而離洛........真的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單純嗎?而入燈師又起源何處?為什么她從未遇到過同行?
她的記憶為什么如此零碎?
蘇凝并沒忘記自己當(dāng)時看到離洛后脖頸上的那只血瞳。
“阿凝,怎么還不睡?”離洛捧著一杯熱茶過來,遞給蘇凝。
蘇凝看著離洛無神的雙眼,內(nèi)心有些復(fù)雜,她既相信離洛沒有害她之心,卻又被那只陰魂不散的血瞳鬧得煩躁。
“離洛,你也困了吧,也趕緊睡吧。”蘇凝接過茶杯喝完,把杯子遞給離洛。
離洛把杯子放到茶幾上,聞言回了一聲:“好。”
蘇凝讓離洛率先上了床,自己吹熄燭火后也跟著上了床塌,兩人像往常一樣同床共枕,卻同床異夢。
……
蘇凝開始頻繁出入桑城的各種藏書樓、道司舊卷閣或者書坊,試圖追查“血瞳”與“鎖魂陣”的來歷。
只可惜只查到了只言片語,據(jù)典籍所載,傳說血瞳是閻羅的第三只眼,可遠(yuǎn)程透視所有魂魄,至于更深一處的解釋卻沒下文。
至于“鎖魂陣”,傳說并非尋常法陣,而是古時閻司專用來“凈化惡魂”的魂獄大陣,傳言只有閻羅可啟,但蘇凝知道肯定不止這么簡單。
關(guān)于鎖魂陣和血瞳的消息十分稀少,但蘇凝并不打算就此停止追查,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鎖魂陣和血瞳脫不開關(guān)系,而且這兩者同時出現(xiàn)絕對不是巧合。
而這些全都和閻羅有關(guān)系。
蘇凝打算去往更大的城池,或許能尋到更多的典籍。
……
夜半,月影如鉤,窗欞上映著一點冷光。
榻上沉睡的離洛倏地睜開雙眼,無神的眼瞳中一層猩紅緩緩浮現(xiàn),那血色宛如濃墨,盤旋著灼燒理智的幽光,直直映進夜色深處。
他的身體一寸寸坐起,動作僵硬,像被厲鬼奪舍了一樣,離洛的眉心處的血瞳緩緩睜開,仿佛某個遠(yuǎn)古的意識借身而至,語聲宛如來自九幽深淵——
【她不能知道再多,把關(guān)于鎖魂陣和血瞳的記憶,全部——抹去。】
離洛眼神空洞,掌心浮現(xiàn)血紅色泛著黑氣的符印,他無聲靠近身旁熟睡的蘇凝,抬掌直蓋其額心。
可就在指尖即將觸及之時,蘇凝猛地睜開眼!
她反手一掌格開離洛,整個人翻身而起,指尖輕彈,藍(lán)光大作,把離洛整個人籠罩在了藍(lán)光里。
離洛的身軀一震,眉心的血瞳被藍(lán)光擊散,他怔怔了半晌,才遲鈍茫然地開口:“……這是怎么了?”
但他未曾發(fā)覺,他手腕上漸漸浮現(xiàn)如龜裂一般的黑氣紋路,一直蔓延至他的脖頸和臉上,又漸漸消失。
蘇凝見狀便知離洛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什么情況,那詭異的黑氣紋路不知源于何方,離洛看起來完全不記得方才發(fā)生了什么,照這情形來看該不會是離洛被某個不知名的神秘力量給控制了。
這股神秘力量方才想操控離洛對她做什么呢?
蘇凝握住離洛的手腕,靈力滲入仔細(xì)探查他體內(nèi),可惜一無所獲。
藏得可真深,那幕后之人莫不是道行比她高?
疑點重重,蘇凝覺得前路茫茫。
“無事,你方才被夢魘住了,抓疼我手腕了。”蘇凝暫時不想給離洛制造未知的恐慌,只好安撫道。
離洛一臉茫然,聞言立馬握住蘇凝的手腕揉了揉,“抱歉,阿凝。”
“無妨,快睡吧。”蘇凝抬手替離洛抹去他額頭上的冷汗,扶著他重新躺回去。
今日夜無眠。
***
黎城的夜很黑,今夜無月,一絲月光都未灑落在大地上。
陳家的馴犬場位于郊外,四下漆黑,連星光都似被濃霧吞噬。
犬舍的舊木圍欄年久腐朽,未被修繕,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犬舍排列成一字,鐵鏈、訓(xùn)練場、喂臺都帶著鐵銹與難聞的腥味。
風(fēng)穿堂而過,夾雜著一股混合著霉?fàn)€犬毛、腐肉與泥土的腐臭,像是從土里翻出還未清理干凈的尸骨腐臭味。
空氣死沉,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犬舍里的所有狗蜷縮著,眼睛發(fā)著詭異的紅光,它們?nèi)妓浪蓝⒅潜K懸在犬舍中央的燈。
那燈是由犬頭骨制成,是一顆看起來是由七零八落的骨頭湊成的犬頭骨,大張著嘴,尖利的牙齒顯得犬首看起來十分猙獰,此刻犬嘴骨里的燈芯不知何時已被點燃,燈火不是溫暖的橘黃色,而是灰白泛青,像是骨頭摩擦出來的磷火。
火焰無風(fēng)自動,跳動時發(fā)出“噼啪噼啪”的聲音,像是骨頭被敲碎的響動。
犬舍關(guān)著狗只的鐵籠咯吱咯吱地作響,鎖鏈自行被抽動,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輕輕拉拽。
籠門自己開了。
黑暗中,一只一只“狗”慢慢走了出來。
它們像披著皮毛,脊背高聳,骨骼扭曲,步伐詭異,每走一步,骨節(jié)便咯咯作響,一雙雙赤紅可怖的眼睛里充滿了怨毒。
它們齊齊仰頭朝著夜空,發(fā)出一道既像哀嚎又像哭聲的長鳴,如同為這座吞人地獄打開一扇門。
……
馴犬師陳竹被外頭的犬嘯聲驚醒,睜眼一看,只見屋門被緩緩?fù)崎_。
“吱——”
桌上未熄的燭火把屋內(nèi)籠罩在暖黃的燭光中。
門后,一條大狗緩緩邁入屋內(nèi),它步伐僵硬詭異,脖子斷了似地歪著,一身血泥混著黑得發(fā)亮的皮毛,像剛從地獄深淵中爬出。
陳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拿起燈燭往前照去,“阿黑?”
昏暗中,那狗聞聲緩緩抬頭。
下一秒,陳竹的視線就對上了一張可怖的臉。
那張狗臉……竟長出了人類的五官,五官扭曲像拼貼在犬首之上,眼珠突出、嘴角裂開,咧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鋒利牙齒。
皮肉腐爛,眼珠混沌凸出,兩顆尖利犬齒從人唇縫隙伸出,粘連著口水與血絲,緩緩滴落在地板上。
陳竹被嚇得倒吸一口冷氣,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懼升上他的心頭,突然而至的驚恐讓他的喉嚨像被捏住了一樣,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那怪物發(fā)出低低的笑聲,在夜里顯得十分驚悚。
陳竹全身的汗毛瞬間全豎了起來,冷汗?jié)u漸從他額頭上流下。
陳竹原本熟睡的兒子陳善忽然睜開眼睛,眼白泛灰、瞳孔收縮,他突然雙手抱頭發(fā)出尖銳怪叫,滿臉痛苦。
“別咬了!別咬了!”陳善的四肢突然扭曲彎折了起來,像是被活生生咬斷了骨頭一樣,他發(fā)出了凄厲的叫喊聲。
陳竹見狀慌了起來,連忙走到床邊想讓兒子平靜下來可是無果,而那怪物還在一旁虎視眈眈,此地不宜久留。
犬舍內(nèi)的犬骨燈發(fā)出幽幽青光,映出墻上一個狗頭人身的詭影正舔著斷指殘骨,像是在舔著誰的靈魂。
陳竹十分驚恐,抱著自己已然神智不清的兒子欲逃,卻在后門被自己馴養(yǎng)的另一只狗攔住去路,原本溫順的黃犬獠牙暴長,也長了一張人臉,而身后還有那恐怖的怪物。
被前后夾擊的陳竹咬牙拿起屋內(nèi)的一根鐵棍,照著現(xiàn)在的情形,這些他馴養(yǎng)的狗已經(jīng)不會聽他的號令了。
陳竹手持鐵棍打開黃犬,護著兒子跌跌撞撞沖出屋,身后犬吠人語交錯如潮。
黃犬窮追不舍,他手持鐵棍回身奮力一擊,重重砸中那只黃犬的前肢,脆響一聲,黃犬吃痛倒下,著地的臉抬起,竟露出皮肉下粘合的人類眼珠與破碎門牙,眼珠還在動,嘴卻在獰笑。
陳竹頭皮發(fā)麻,拖著兒子踉蹌逃跑,來到占地極廣的馴犬場。
而眼前的景象——仿若身處地獄。
整座馴犬場變得血雨腥風(fēng),尸橫遍地,那群往日聽話的犬只此刻全身抽搐變異,骨骼變形、脊背凸起,口中長滿犬牙和人牙混排的猙獰獠牙,臉皮剝落,一半是人臉一半是犬,是犬是人都分不清了。
它們不再乖順,逮著逃竄的下人瘋狂地撕咬,慘叫聲充斥在馴犬場內(nèi)。
陳竹見到眼前這一幕驚惶后退,雙腳重重地踩在地上,腳底卻發(fā)出“咔吧”一聲,他低頭,才發(fā)現(xiàn)整塊地面早已不是泥土,而是密密麻麻的犬骨與人骨混合參雜而成的血泥,骨骼上還殘留著咬痕的痕跡。
下人們被犬群撲倒,咬住了喉嚨不放,尖利的犬牙劃破動脈,噴出的血柱足有三尺高,尸體被拖入角落,犬群將他們的臉皮一寸寸刮下、撕咬、吞噬,嘴里還發(fā)出怪異的笑聲。
地面逐漸被鮮血覆蓋,淌過犬舍的板磚,沿著溝槽蜿蜒流向陳竹站著的地方。
整座訓(xùn)犬場內(nèi)猶如人間煉獄,血腥氣撲面而來。
陳竹渾身發(fā)抖,眼見那怪物朝自己慢慢踱步而來,憑著求生的本能發(fā)瘋似地抱著兒子沖出馴犬場。
他不敢回頭,拼命往前跑,跑出了幾里遠(yuǎn)。
天就快亮了,那窮追不舍的怪物突然停下了追逐的腳步,它抬頭看了看天空,隨即它那雙半人半獸的眼睛深深地看著陳竹,隨后身影漸漸消失在原地。
劇烈的心跳讓陳竹有點呼吸不暢,他終于脫力倒在地上,兒子還在昏睡中,他在昏迷前迷迷糊糊地看見兒子的臉被分裂成了半人半犬的模樣。
一聲犬嘯劃破了寂靜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