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軍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了?!?/p>
大舅舅將調(diào)令向家軍的腰牌放在梁崇月面前,許老將軍那塊已經(jīng)磨損嚴(yán)重,足見往日肖勇的令牌被大舅舅拿在手上。
梁崇月的目光在大舅舅手上的令牌上一閃而過,昔日為國征戰(zhàn)沙場的老將,終究沒有扛住權(quán)力的誘惑。
“許老將軍也曾是一代梟雄,留個全尸吧。”
向華焱領(lǐng)命退出營帳,梁崇月獨坐在書案前,眼前揮之不去是渣爹那張形容枯槁的臉。
雖然屏蔽了系統(tǒng)播報渣爹生命垂危的信息,但那一個個不斷閃爍的紅點還是會無意間瞥見。
在書案前坐了許久,梁崇月身上有種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她已經(jīng)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渣爹不是也很滿意嗎?
為什么?為什么梁崇禎對明朗下手,她將其反殺,渣爹就容不得。
京郊大營內(nèi),一襲紅色勁裝少女沉悶的獨坐其中,周圍是揮散不去的愁苦。
從京郊大營整裝出發(fā)的軍隊包圍了皇宮,齊德元正在給陛下擦洗,突然聽到小李子急匆匆沖進(jìn)來傳來的消息。
手上的帕子直接掉進(jìn)了水盆里。
“什么?他們怎敢!”
“師父,許將軍帶著大軍將皇城圍了,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太女殿下又遠(yuǎn)在關(guān)中,大夏怕是要完了?!?/p>
小李子說這話的時候絲毫不在意陛下是否會聽到,余光瞥見齊公公身后的陛下手指微微顫抖,小李子還將聲音放大,刻意說給陛下再聽一遍。
“師傅,許將軍是十四皇子的外祖父,如今許將軍帶軍隊逼宮,十四皇子年幼,平日頑劣不堪,若是外戚干政,大夏,嗚嗚嗚怕是要完了?!?/p>
齊德元到底也是在宮里活了幾十年的老人精了,能跟在陛下身邊這么多年,哪里聽不出來小李子這是故意的?
剛想上手去攔,將他的嘴捂住,就聽到身后傳來陛下猛烈的咳嗽聲。
“滾出去,給咱家滾出去。”
齊德元氣的將水盆里沾滿了水的帕子,拿起來朝著小李子甩了過去,小李子也不躲,只是一味的站在原地,哭著喊著,說是大夏完了。
陛下越是咳嗽的厲害,他就越是喊得起勁,直到陛下一口血吐了出來,血霧噴射,齊德元半張臉上都是。
小李子知曉陛下如今時日不多了,怕是再氣下去,他便是氣死陛下的罪人,要給陛下陪葬了。
“師傅,我出去喊太醫(yī)令,您先照顧著陛下。”
說罷,小李子跌跌撞撞又沖出養(yǎng)心殿外,一整個失魂落魄的模樣。
剛沖出養(yǎng)心殿外,小李子扶著門檻站起身來,剛才的慌亂不在,養(yǎng)心殿外連個巡邏的侍衛(wèi)都不見,他自然也沒必要再演。
起身整理了一番身上衣物,養(yǎng)心殿內(nèi)有些日子沒好好打理了,剛跪在門檻上時袍子上居然沾了灰。
小李子轉(zhuǎn)頭看了眼往日里最是威嚴(yán)不過的養(yǎng)心殿,他在這里從灑掃太監(jiān)一步步爬上陛下左右。
若不是太女殿下當(dāng)年相救,他早已成了人間一捧土。
殿下那樣好的人,卻叫人欺負(fù)的只能遠(yuǎn)離京城,冒死打下的江山,憑什么要便宜了那群倀鬼。
瞧著不遠(yuǎn)處朝著這里緩緩靠近的甲胄,小李子顫著手,面上閃過一絲猙獰,隨后控制好表情快步迎了上去。
養(yǎng)心殿內(nèi),齊德元著急忙慌的給陛下擦著口中鮮血,可陛下的內(nèi)里早已虧空不堪,不是簡單止血便可好的。
“陛下,奴才死罪,已經(jīng)假傳您的旨意去了關(guān)中,您撐住,咱們等到太女殿下回來就好了,殿下一定能解決那幫亂臣賊子,平定內(nèi)亂的,陛下您撐住啊!”
齊德元一邊壓下心頭快要崩潰的悲傷,還要一邊安慰陛下的情緒。
梁湛嘴角的血抑制不住的往外涌,水盆里的水已經(jīng)被染紅了。
“殿下,您回來了!”
齊德元聽著外面小李子的驚呼聲,手上的動作一頓,難以置信的回頭看去,卻沒看見一個人。
眼底的失落盡顯,剛給陛下擦臉的手還未收回,就被一只枯木一樣的手抓住。
齊德元猛地回頭,卻見竟是陛下,抓住了他的手。
陛下連回頭的勁兒都沒有了,抓著他的手卻死死不放。
齊德元見狀,淚都要落下來了,哭著將陛下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拿下,塞回了被子里。
“陛下,關(guān)中距離京城有千里遠(yuǎn),奴才昨日才放出的消息,殿下,哪有這么快就回來,您將身子養(yǎng)好,殿下自然就回來了。”
齊德元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都不相信,太女殿下是何許人也?
怕是早已被陛下傷透了心,如今,就算是看到了召回的圣旨,想來不一把火燒掉就已經(jīng)算是最后的體面了。
“朕…等她?!?/p>
聽著陛下顫顫巍巍的這幾句話,齊德元也只能默不作聲的點頭,視線就算是已經(jīng)被淚水模糊,也只敢自己憋住。
“等本宮,父皇是準(zhǔn)備等著本宮回來繼續(xù)給您收拾爛攤子?”
一道熟悉又冷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齊德元驚喜回頭,對上殿下那雙再不見絲毫溫情的雙眼也不敢多言,只一味的心中慶幸,好在殿下回來了。
“奴才參見太女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p>
齊德元高興的忘乎所以,手上拿著個帕子水,還沒有擰干,就著急起身向殿下行禮。
小李子跟在太女殿下身后,冷眼旁觀這一幕,雖說跪下的是他的師傅,但若不是陛下放縱,如今的大廈,怕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安居樂業(yè),哪有這么多禍?zhǔn)律恰?/p>
“齊公公先下去吧,本宮有事要同父皇說?!?/p>
齊德元就算是再關(guān)心陛下,也明白此時的局勢已定,皇位更迭總是更有能力者勝出,陛下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大夏未來的江山,終究是太女殿下的。
齊德元一步三回頭,但悠悠不舍的瞧著躺在龍床上的那具病體,去年此時的陛下生龍活虎,如今卻已病入膏肓。
“小李子,帶齊公公下去吧?!?/p>
大局已定,梁崇月自然是沒必要再瞞著小李子的身份,等著小李子將齊德元帶下去后,隨手搬來一張凳子,放在渣爹床頭,椅子落地發(fā)出巨大的響聲,對上渣爹內(nèi)雙暮氣沉沉的眼睛,她忽然就釋懷地笑了。
“父皇,您老了,老眼昏花,神志不清,本宮不同您置氣,只是這大夏的江山,本宮絕不會假手他人的。”
坐在渣爹床頭,看過那么多遍渣爹現(xiàn)在的身體監(jiān)測報告,他的身體如何,梁崇月心中有數(shù)。
自然也不愿與他過多計較,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藥丸塞入渣爹口中,許久不曾進(jìn)食,渣爹瘦到骨瘦嶙峋,嘴巴張開時,一股惡臭便撲面而來。
“本宮不在,連個給你打理的人都沒有嗎?你養(yǎng)的那些個好兒子就是這樣孝順你的?”
梁崇月句句詞詞誅心,明明這一年來,每日夜里都曾設(shè)想過這一幕,想了無數(shù)回對他說的話,說出口的卻是最知道怎么氣死他的。
“不過這樣也好,庸庸碌碌的人自然是難成大事的,等到時候本宮繼承你的皇位,明朗會是本宮唯一的孩子,本宮絕不會讓她這一生如本宮這樣如履薄冰。”
“父皇怕是還沒見過如今的京城吧,一會兒兒臣推著您出去看看?!?/p>
梁崇月剛給渣爹喂了點恢復(fù)生機(jī)的藥,能恢復(fù)一時半刻他的生命體征,出去吹吹冷風(fēng),腦子也能更清爽些。
“帶您出去看看您的好兒子們,將您的江山折騰成什么樣?!?/p>
今日梁崇月本不想來的,她同渣爹之間早就沒有什么父女親情了,不過是她心存幻想,還渴望一切回到從前。
到底是她天真了。
多年來的相處,讓他忘記了渣爹本就是一個冷心無情的人,不然她該有一個很優(yōu)秀的哥哥才是。
可如今的一切,亦如當(dāng)年,渣爹防備著向家,防備著母后,防備著她。
瞧見渣爹臉上氣色越來越好,梁崇月雙手用帕子將渣爹臉上的最后一絲血水擦去。
“父皇,您將我教養(yǎng)得很好,不是因為您有多好,而是我好,您從前給予厚望的兒子全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一切亦如父皇當(dāng)初殺死自己兄弟上位時一樣?!?/p>
梁崇月軟聲軟語的在渣爹身旁陪著渣爹說話,一切就好像回到從前,可他們彼此都清楚,早已回不到從前。
“是父皇對不起你。”
渣爹一開口,梁崇月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您對不起,我的事多了,不過我與您之間倒也不必深究這些,終究這件事是我贏你輸,別說話了,留點力氣,本宮帶您去看看現(xiàn)在的京城?!?/p>
“那才當(dāng)真是民不聊生,百姓們連活下去都難了?!?/p>
梁崇月抓起渣爹手上死死抓著的圣旨,粗暴的塞進(jìn)渣爹嘴里,將他那張愧疚的嘴堵上。
這樣的好話,她早就不想聽了,也早就過了需要的年紀(jì)了。
小李子已經(jīng)將步輦準(zhǔn)備好了,此處無旁人,更是不拘什么禮節(jié),直接將步輦抬進(jìn)了養(yǎng)心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