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積著層薄灰,八仙桌上還擺著蘇晚母親繡了一半的十字繡。他快速掃過四周:廚房在東廂房,煤氣罐就放在灶臺邊;西廂房堆著舊家具,全是易燃的木料;屋頂?shù)拇邮菐资甑睦纤赡荆稽c就著。
他掏出粉筆,在墻角畫了個極小的十字——那是放火的最佳位置,既能燒得徹底,又能讓火勢看起來像是從內(nèi)部燃起。又在窗臺上撒了點粉末狀的東西,是從化工店買的助燃劑,遇熱就會加速燃燒。
兩點半,他檢查完逃生路線,原路翻出老宅,把那塊磚歸位,甚至細(xì)心地讓雜草擋住縫隙,跟沒動過一樣。
回到后巷,他脫下工裝外套塞進帆布包,換回自己的夾克,走到公交站時,剛好趕上一輛往市中心去的車。上車時,他特意讓投幣的動作慢了些,讓司機看清自己的側(cè)臉——一個普通的上班族,戴著眼鏡,文質(zhì)彬彬。
三點整,他坐在創(chuàng)想廣告公司樓下的長椅上,拿出手機給母親發(fā)消息:“媽,晚上加個班,不用等我吃飯。”發(fā)送成功后,他刪掉了相冊里所有關(guān)于老宅的照片,連回收站都清空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臉上,他瞇起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打火機。三個小時的彩排,從偽裝到潛入,從選點到撤離,每一步都像設(shè)定好的程序。
宋婉柔要的是一場“天衣無縫”的火災(zāi),他就得先演好這場“彩排”。只是他心里清楚,這場戲的結(jié)局,絕不會按宋婉柔寫的劇本走。
他起身往公司走,背影混在下班的人流里,普通得像一滴水匯入大海。沒人知道,這個剛領(lǐng)了工資的小職員,剛剛在三個小時里,把一座老宅的生死,在心里預(yù)演了一遍。
無痕酒店的包廂里,冰鎮(zhèn)海鮮拼盤剛端上桌,青蟹張著螯鉗,皮皮蝦泛著青亮的光澤,蘇晴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拿手套:“這個季節(jié)的梭子蟹最肥了!”
石無痕笑著把醋碟推到她面前:“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他自己則拿起只小龍蝦,慢條斯理地剝著殼,指尖沾了點紅油也不在意。
蘇晚沒動筷子,盯著桌上的清蒸石斑魚出神,忽然抬頭:“我還是覺得該告訴爸媽和顧沉舟,他們有權(quán)知道……”
“不行。”石無痕把剝好的蝦尾放進蘇晴碗里,語氣斬釘截鐵,“現(xiàn)在沒證據(jù),說了只會讓他們擔(dān)心。萬一走漏風(fēng)聲,打草驚蛇,對方換了時間或手法,我們更難防。”
何宸瑜剛咽下口生蠔,接話道:“石總說得對。蘇家叔叔阿姨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嚇;顧沉舟那邊,現(xiàn)在告訴他,以他的性子,說不定會直接沖到宋婉柔面前對峙,反而壞事。”他難得沒懟人,鏡片后的眼神挺嚴(yán)肅。
李經(jīng)理正給蘇晴遞紙巾,聞言連連點頭:“對對對!小說里都這么寫的!越是關(guān)鍵時候,越得穩(wěn)住!”
蘇晴咬著蟹腿,含混不清地說:“姐,聽石無痕的吧。他辦事靠譜。”她用蟹鉗指了指拼盤,“你看這帝王蟹,腿比我胳膊還粗,快吃呀,涼了就不好吃了。”
蘇晚看著妹妹油乎乎的指尖,無奈地笑了笑,拿起只蝦蛄。剛掰開頭,就聽見石無痕若有所思地說:“說起來,顧氏的度假村規(guī)劃確實是公開信息,網(wǎng)上隨便一查就能看到。”他放下蝦殼,用濕巾擦著手,“這事兒太明顯了,反而不像是編造的——如果她們倆想糊弄我,大可編個更隱秘的理由。”
何宸瑜挑眉:“所以石總信了?”
“寧可信其有。”石無痕看向蘇晚,“你確定是9月30號凌晨?”
“嗯,前世新聞里說,消防員趕到時是凌晨三點十五分。”蘇晚的指尖微微發(fā)顫,“火是從西廂房燒起來的,那里堆了很多舊書和木料……”
“我已經(jīng)讓張隊安排了。”石無痕打斷她,語氣沉穩(wěn),“從今晚開始,老宅周圍布八個人,四班倒,帶熱成像儀,任何可疑人員靠近都別放過。另外,我讓人查了宋婉柔最近的行蹤,她這幾天頻繁和一家海外公司有資金往來,有點可疑。”
蘇晴正把蟹膏挖到勺子里,聞言抬頭:“是不是那個什么電子商務(wù)公司?我姐說楊明遠(yuǎn)的賬戶里多了一千萬,就是這公司轉(zhuǎn)的。”
“是‘跨境明陽電子商務(wù)’。”石無痕點頭,“這家公司背景不干凈,之前被曝過涉嫌洗錢。”
李經(jīng)理突然“啊”了一聲:“我知道!我上禮拜看的財經(jīng)新聞里提過!說這家公司老板是個慣犯,專幫人走灰色資金!”
“你閉嘴吃你的!”何宸瑜瞪他,順手夾了只鮑魚塞進他碗里,“再多說一句,這桌單你買。”
李經(jīng)理立刻閉了嘴,悶頭啃鮑魚,吃得滿嘴流油。
包廂里安靜下來,只剩海鮮殼被剝開的脆響。蘇晚看著窗外的夜色,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稍稍落了點——有石無痕這部署,或許真能保住老宅。
“來,嘗嘗這個。”石無痕把一塊剔好的石斑魚肉放進她碗里,“別想太多,吃飯要緊。吃飽了才有力氣應(yīng)付事。”
蘇晚低頭看著碗里的魚肉,鮮嫩的白色透著光澤。旁邊的蘇晴正跟一只皮皮蝦較勁,腮幫子鼓鼓的,像只偷吃東西的小松鼠。
她忽然覺得,或許這次真的能不一樣。至少此刻,身邊有惦記著她的人,有愿意為她兜底的人,有熱乎的飯菜,有對抗陰謀的勇氣。
“對了,”蘇晚夾起魚肉,忽然想起什么,“楊明遠(yuǎn)那邊……要不要盯?”
“早安排了。”石無痕笑了笑,“他今天中午去了趟城西,在餛飩攤坐了半小時,還進過老宅后巷的公共廁所。”他晃了晃手機,“張隊的人拍了照片,雖然他偽裝了,但走路姿勢騙不了人。”
蘇晴啃完最后一只蟹腿,擦了擦手:“我就說他有問題!還好咱們早有準(zhǔn)備!”
石無痕拿起酒瓶,給蘇晚倒了半杯紅酒:“放心,這三天,咱們一步都別錯。”
酒杯輕輕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照進來,落在滿桌的海鮮殼上,像撒了層碎銀。這頓飯吃得不算輕松,卻帶著點風(fēng)雨欲來前的篤定——只要他們擰成一股繩,就沒什么坎過不去。
晚九點,無痕酒店門口的風(fēng)帶著點涼意。李司機早已把勞斯萊斯停在臺階下,見蘇晚出來,立刻下車?yán)_車門:“蘇小姐,這邊請。”
蘇晚彎腰上車時,石無痕在旁邊低聲說:“回聽濤苑小區(qū),別直接去顧家。到了給我發(fā)個消息。”他頓了頓,補充道,“跟顧沉舟說生意的事時,盡量自然點,別露破綻。”
“我知道。”蘇晚點頭,看著車窗倒映出石無痕的身影,心里踏實了不少。
勞斯萊斯平穩(wěn)地駛離酒店,蘇晚掏出手機給顧沉舟發(fā)消息:“沉舟,今晚不回你那邊了,剛跟客戶談完,住在聽濤苑這邊的公寓,離裁縫店近,方便明天盯訂單。”
很快收到回復(fù):“這么忙?客戶難纏嗎?需要我?guī)兔烷_口。”
蘇晚指尖敲著屏幕:“沒事,是個女老板,挺爽快的,就是要求多,要定制上萬件員工服,細(xì)節(jié)得盯緊。她10月1號才走,這幾天可能都得泡在店里。”
“辛苦了。”顧沉舟回了個擁抱的表情,“結(jié)束了告訴我,去接你。”
蘇晚看著屏幕笑了笑,收起手機。車窗外的路燈連成串,像流動的星河,她輕輕舒了口氣——還好顧沉舟沒多問。
另一邊,石無痕看著勞斯萊斯的尾燈消失在路口,轉(zhuǎn)身對蘇晴說:“讓王司機送你回家,我去趟警局,跟張隊再對接下細(xì)節(jié)。”
“我跟你一起去!”蘇晴拽住他的胳膊,“反正回家也睡不著。”
石無痕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聽話,回去早點休息,明天還得陪我去老宅看看。”他看向旁邊的何宸瑜,“你呢?怎么回去?”
何宸瑜正站在路邊看打車軟件,聞言翻了個白眼:“石總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今天沒開車。”他劃著手機屏幕,語氣不太好,“叫不到車,大不了騎共享單車,就當(dāng)夜跑了。”
“那你慢慢等。”石無痕笑著擺擺手,拉著蘇晴上了邁巴赫。車門關(guān)上時,還能聽見何宸瑜在后面低聲罵“資本家沒人性”。
邁巴赫平穩(wěn)起步,蘇晴靠在石無痕肩上,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你說,楊明遠(yuǎn)真的會動手嗎?”
“不管他會不會,我們都得防。”石無痕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些涼,“張隊剛發(fā)消息,說查到楊明遠(yuǎn)中午買了助燃劑,化工店的監(jiān)控拍到了,雖然他戴了口罩,但身形對得上。”
蘇晴心里一緊:“那他明天會不會……”
“放心,”石無痕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張隊加派了人手,老宅周圍三百米都在監(jiān)控范圍內(nèi),連只貓跑進去都能發(fā)現(xiàn)。”
車很快到了蘇晴家樓下,石無痕替她解開安全帶:“上去吧,鎖好門,有事給我打電話。”
“你也要小心。”蘇晴在他臉上啄了一下,推開車門下了車。
看著邁巴赫駛遠(yuǎn),她才轉(zhuǎn)身進樓,心里卻不像剛才那么慌了——有石無痕在,好像再大的事,都能穩(wěn)穩(wěn)扛住。
而此刻的路邊,何宸瑜終于放棄了打車軟件,掃開一輛共享單車。夜風(fēng)掀起他的風(fēng)衣下擺,他蹬著車子往家的方向騎,嘴里還在碎碎念:“石無痕這小氣鬼,下次非讓他報銷共享單車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