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使者和順義王的第一次見面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余令直接破口大罵。
袁御史這么有涵養的一個人也都忍不住爆了粗口。
可順義王卻笑了,出了宮殿還能聽得到他的大笑聲。
順義王暢快極了。
大明人想借自己這把刀來殺大明人,企圖讓自己來承擔所有的后果,他在后面坐山觀虎斗?
這姜槐道他算個什么東西。
跟自己玩心眼?
望著離開的兩人,順義王喃喃道:
“余令啊,若不是我眼下實在騰不出手,不管信里說的是真還是假你都得死!”
拍了拍肚子,順義王緩緩站起身:
“這么做只能算是一個下策罷了,歲賜到手,就放你回去狗咬狗吧,待我解決了素囊,整合了十二部,咱們在京城下議事!”
走出大殿的余令有些頹喪。
對于被人捅溝子這件事余令已經歷過一次。
或許真的驗證了“痛著痛著就習慣了”這句話,余令倒不覺得有什么。
余令頹喪的主要原因是陽謀無解。
自己自認沒去招惹他姜槐道,他一見到自己就想法子折騰自己。
如今又被擺了一道,這口氣怎么咽的下去。
說的好聽些是自己命好。
若命不好,剛才在大殿中自己就已經死了。
這姜槐道出手就是奔著索命來的,這口氣要是咽的下去。
那就好好地給人當狗吧,一樣能帶著全家混個肚圓。
袁御史知道余令不開心,他知道他接下來的話會讓余令更不開心,但他還必須得說。
因為這就是官場。
“看開些,別指望這封信能做什么,一沒印鑒,二沒私章,就算拿到朝堂,告到內閣,告到皇帝那里也是你我吃虧!”
“我甚至懷疑這信里的字都不是他寫的,人家能做這些,其實把每一步都算好了,不會給你留下把柄的。”
說罷,袁御史長嘆了一聲:
“人家是布政使,說是位極人臣也不為過,就算你有能力把這些告訴皇帝,皇帝召見了他,他一口咬死這是草原的離間之計……”
袁萬里望著余令直接道:“你如何說?”
“他這個地位的人門生、故吏無數,朋黨遍布朝堂,他放一個屁別人都能說它是香的,忍著吧!”
“忍不了??!”
袁御史笑了笑:“忍不了就努力的往上爬!”
“太慢??!”
袁御史瞇著眼道:“你要做什么?”
余令沉思了片刻笑道:
“我為什么非要走努力往上爬這條路,做官本來就是一個熬資歷的過程,等我走到那一步,我還報什么仇啊,他骨頭都爛了!”
“你是要??”
“事以密成,言以泄敗,御史大人容我賣個關子!”
袁御史望著余令,雖然余令在笑,他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再細看,剛才的一幕像是錯覺一般。
“走吧,回園舍去,這里太冷了!”
袁萬里快步追上余令,低聲道:
“下回來怕是商議歲賜,朝廷的意思是互市交易不變,錢財能少點最好,如果不能少保持原樣也行,但不能往上增了!”
“這個順義王不簡單啊!”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扯到順義王的身上去了!”
“那你猜他為什么今日跟我們說這些,這算不算下馬威呢,這算不算為商議歲賜那日做鋪墊呢?”
袁萬里沉默了。
自從離開京城后他一直都在努力的去思考和學習。
如今看來自己的想法還是那么的傻,沒考慮那么遠,甚至比不上余令。
余令比自己更懂人心。
“守心,你小時候在京城都做些什么呢?”
“要飯!”
袁御史又生氣了,他覺得余令有點過分了。
他若是要飯的,那自己豈不是連要飯的都不如?
望著疾步離去的袁萬里,余令大喊道:
“我真的沒騙你??!”
……
袁御史的心情不佳,蘇堤的心情卻是甚好。
他覺得當乞丐挺有意思的,就請那些小乞兒吃了一張餅……
他如今成了他們的大哥。
在一聲聲的大哥聲中,蘇堤有些飄飄然了。
這群孩子喊得太甜了,脆生生的落在人的心坎上。
可他的出現很快就引起了別人的不滿。
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這些乞兒和京城的乞兒一樣也是某些人的搖錢樹。
蘇堤的“好心”在他們眼里就是挑釁。
破舊的喇嘛廟前,禿頭布彥泰將蘇堤拎了起來,扯開他的衣領后惡狠狠的往蘇堤的脖子上吐了一口痰。
“漢狗!”
蘇堤臉色不變,作為從東廠出來的,什么場面沒見過。
別說脖子被人吐了口唾沫,就算被人吐到臉上,吐到嘴里也能面不改色。
“建奴!”
布彥泰冷哼了幾聲,伸出手指在剛才吐痰的地方搓。
隨著他的動作,條狀的黑泥出現在蘇堤的脖頸上。
搓黑泥是布彥泰驗證身份的方式之一。
在這片土地,大明人愛干凈是眾所周知的。
不說天天洗,一個月最起碼也要洗一次,哪怕在寒冬臘月這樣的冰寒天氣。
他們也會用熱毛巾把身子擦拭一下。
如果過年,那么冷的天,全家大大小小在過年前都會認真的洗一個澡。
去寺廟上香前也會洗個澡。
布彥泰認為,或許就是因為漢人愛洗澡,所以身上沒味道。
要說不愛干凈,布彥泰認為那些草原的部族最不愛干凈。
他們不愛洗澡,洗澡的次數屈指可數。
布彥泰認為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他們的身上的味道才那么的大。
殊不知,身為女真人的布彥泰其實忘了他也不愛洗澡。
可人都是利己的,布彥泰在說別人干不干凈的時候不會說自己不干凈。
他認為女真人是最愛干凈的,生來就干凈。
不洗澡就比其他人要干凈。
蘇堤是漢人,在他身上搓出了黑泥,說明這人是真的乞丐。
布彥泰自然的認為蘇堤也是乞丐,不然身上怎么會這么的黑,會有這么多的黑泥。
他哪里知道,自從八月出了長安之后到現在這幾個月蘇堤就沒洗過澡。
不但沒洗澡,還走了這么遠的路。
身子自然堆積了一層的黑泥。
其實蘇堤倒是很想洗澡。
可余令不允許大家洗澡,不是余令不近人情,而是萬一著涼導致發熱,那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草原的異族少洗澡不是不愛干凈,而是有這一部分原因。
另一部分就是習俗,信仰,地理原因了。
在中原,不說每個村子都有一個大夫,最起碼會有一個口口相傳的赤腳大夫。
那些年長的老人多少會點。
在草原這邊,部族之間走馬燈的換。
這一代人的首領是這個,到了下一代人可能就是另一個。
部族相互吞噬的是青壯,年邁的老人會被拋棄。
可年長的人雖然干活不行,但經驗卻是比年輕人老道。
因為這個部族換的太快,他們一直以來沒有一個非常正統的文化傳承。
匈奴、突厥、回鶻、契丹、蒙古....
所以在醫術上的傳承自然沒有。
大夫缺少,為了不生病,不洗澡就成了大家自保的一個手段了。
布彥泰將蘇堤推倒在地輕蔑道:
“漢狗,你走錯地方了,這是我的地盤,明日我若是再看到你,我就殺了你!”
蘇堤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笑道:
“在這城里殺人你就不怕蹲大牢?”
布彥泰聞言哈哈大笑:
“新來的吧,不懂規矩吧,我今日告訴你,在這里,在這長城外,你們漢人的命是最不值錢的!”
“還蹲大牢?
你當這里是大明,在這里你沒名沒姓,又不是貴人,就是臭在那里也不會有人多看你一眼!”
布彥泰身后的另一人也走了過來,同樣的光腦袋,后腦勺留了一根細長的辮子。
“哦,原來是這樣??!”
蘇堤笑了,拿出自己才買的,具有草原特色的小彎刀。
布彥泰笑了,點著頭囂張道:
“漢狗好膽,在我遇到的漢人里,你是頭一個敢對我拔刀的!”
布彥泰笑著走上前,伸出脖子譏諷道:
“刀子這么新,才買的吧,殺過羊沒有,殺過人沒有?”
蘇堤露出和煦的笑:“都殺過!”
布彥泰猛的抓著蘇堤的手,將蘇堤的手抬起對著自己的胸口,嘲諷道:
“知道為什么管你們叫漢狗么?
因為你們遇到事情只會夾著尾巴,來,從這里刺進去,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膽子……”
話還沒說完,布彥泰就愣住了,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胸口。
蘇堤笑容不變,低聲道:
“我做的對么?”
說罷,蘇堤手腕狠狠的一轉:
“疼么?不疼對吧,聽別人說會有點凉,八到十個呼吸才會疼!”
抽刀拔出,宛如羊皮筏子漏氣的嗤嗤聲響起。
鮮血順著口子往外噴,蘇堤側身躲過,咧著嘴似笑非笑道。
“手段如何?”
布彥泰不可置信的捂著胸口,扭頭朝著身后的兄弟望去。
蘇堤又動了,往前一個大跨步,揮手……
“對嘍,捂緊點,能多活一會兒,對了,放緩呼吸,血會噴的慢點!”
一起一落間蘇堤連殺兩人。
蘇堤面容平淡的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連呼吸都沒多大的變化。
“我…大金…要滅你大明!”
蘇堤聽懂了,嗤笑道:
“我知道了,可是你看不到了!”
望著兩人倒下,蘇堤大馬金刀地坐在了臺階上,沖著下面的那七八個顫顫兢兢的孩童笑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州,大明人,不瞞著你們,我是素囊臺吉的人,來,都靠近點,我教你們唱首歌!”
此時此刻,這群孩子的魂都要被嚇飛了,只覺得這個叫劉州的人太狠了,愣愣的走上前。
“我是狗么?”
“不……不是!”
蘇堤滿意的笑道:“誒,真乖??!”
“我是狗么?”
“不……不是!”
“好孩子,你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