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來了,歸化城下雪了。
歸化城的雪下的很大,不大會兒功夫整個城就變得一片雪白。
雪停了,太陽立馬就出來了,刮著寒風,冷的要人命。
袁御史被順義王請走了,他請袁萬里給他講佛經。
順義王本想請余令來給他講佛經的,但一想到余令那拐彎抹角,防不勝防的罵人方式,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怕把他罵了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余令也只是一個秀才,而且和大明的那些讀書人不一樣。
根本就沒有博學到連佛經都有研究。
卜石兔很想殺了余令。
他覺得余令這個人太跳了,他非常的討厭。
可他知道余令還不能殺,甚至不能讓余令死在草原上。
只要余令死在了這里,哪怕不是自己殺的。
素囊臺吉等人也會把這件事按在自己的頭上。
如今十二部分崩離析,卜石兔不敢賭大明會不會派軍。
大明如果出兵了,對如今的土默特部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如馬疏計所言。
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低頭,時日還長,當以休養生息為上策,待到實力足夠,剩下的一切都好說。
卜石兔覺得自己的這個可汗很憋屈。
在余令看來卜石兔很聰明,當可汗是合格的。
可土默特部當下是內亂,休養生息是不夠的,他的謀算外人一清二楚。
他們和大明一樣是內部出了問題。
這個時候只有把拳頭握在一起才能休養生息。
如果拳頭都握不到一起,那做的這些只能維持現狀。
如果想恢復先前的榮光,基本不可能。
所以,當歲賜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想吃一大口。
所有部族都明白,如果自己不爭……
下一個被吞并的就是他們。
卜石兔的心不平靜,袁萬里講得那些佛經也只是過耳不過心。
不是鄙夷他的才學,就算過心他也懂不了多少。
很多詞是以大明人的思維理解方式來記載的。
望著滔滔不絕的袁萬里,卜石兔忽然道:
“袁使者,你說,如果我愿意減少歲賜份額,大明這邊會給我什么!”
袁萬里聞言一愣,隨后大喜。
只要問出這句話,那就是心動了,沒有什么如果,這要是有如果就不會有這么一問了,卜石兔也要面子。
“余大人為主使!”
“那就請他來!”
這件事袁萬里不是不敢做決定,而是怕自己做不好。
說句不好聽的,這就是生意場,比的就是討價還價。
一炷香之后余令來了,卜石兔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什么口頭承諾的幫助都沒有到手的錢財實在,順義王,我這么說想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見余令搓手的模樣,卜石兔笑了,點了點頭:
“我要結果!”
“結果很簡單,就看順義王可以把歲賜降多少,順義王如果情義十足,我大明自然不會讓你吃虧!”
卜石兔望著余令,淡淡道:
“今年是五萬兩,如果我降到四萬兩,就等于我虧了一萬兩,我要的是這個數,不是別的亂七八糟!”
余令笑了,手蘸著茶水在桌上邊寫邊說道:
“怎么會讓順義王虧呢,只要降一萬兩,那明年我朝對外宣稱給順義王的歲賜為三萬兩!”
卜石兔笑了,這個時候他發現和余令說話很舒服。
四萬兩的歲賜對外宣稱三萬兩,一萬兩落入自己口袋。
剩下的三萬兩還能再分一部分。
去年來的歲賜使也是御史,胡子很長,可光長胡子不長腦子,暗示了數次都不懂。
還比不上一個年輕人。
這筆交易很好,自己吃了一口最大的。
只需要三年,自己這部的實力將超越所有部族。
唯一的難題是該如何解釋降歲賜這件事。
卜石兔的難題余令不打算去出謀劃策。
風險和利益并存,沒有什么所謂的好處全拿,風險一點不沾,想要獨吞一萬兩。
自然要想萬全之策。
“今年五月我就要!”
余令點了點頭:“我爭取四月送來!”
“當真!”
余令不開心的皺起眉頭:
“順義王哪里話,在長安,我余令可是實打實的實誠人,心善人美......”
順義王見余令又變成那個痞痞的樣子,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聊了。
再聊說不定他就會說那些自己都聽不懂的話了。
.......
余令和袁御史走了。
這一次離開兩人都很開心,雖然卜石兔還沒確定這件事到底做不做,但兩人都堅信他舍不得。
一想到歲賜減少一萬兩袁萬里的心都在狂跳。
一趟苦差事,硬是榨出了一點功勞來,這件事放到御史圈里也是實打實讓人羨慕的一件事。
怎么也能混得上一個能吏的美稱。
不漲歲賜就是大功,能讓部族減少歲賜,那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守心,你為什么笑的如此開心?為啥要說四月,就算明日回家,咱們到家也是二月!”
余令喃喃道:“土默特部堅持不到四月!”
袁萬里聞言駭然道:“你要把今日商談的事情泄露出去?”
余令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有那么傻?”
“我承認你很聰明,但我想不通為什么土默特部完了!”
余令壓低嗓門道:“一旦卜石兔做出了決定,市面上一定會有謠言說過去的幾年,大明給土默特的歲賜為七萬兩!”
袁萬里望著余令那張俊秀的臉,看著他臉上淡淡的笑意,突然覺得雙腿有些發軟。
余令的狠辣再次刷新了他的底線。
“好毒啊,只要這次卜石兔同意減歲賜,那你說的七萬兩的謠言就有了佐證。
如今卜石兔勢微,別的部族一定會來問他過去的錢,哪怕他們知道這是假,也會當做真的。”
“如此,一根刺徹底的扎進去了,那些不服卜石兔的人便有了借口,出師有名了,小子,你在誅心啊!”
余令謙虛的笑了笑:
“御史別一驚一乍的,八字還沒一撇,成不成看天命,我這樣的能誅誰的心啊!”
“你就不怕死么?”
“怕啊,所以才只能悄悄咪咪的做,真要不怕死,在大殿上我都攮死他順義王!”
“這比你攮死他還狠!”
“成不成看老天爺庇佑不庇佑我大明了!”
袁御史不信余令謙虛的話,因為他已經五天沒看到蘇懷瑾了。
這位在京城都怕冷的貴公子,這些日子在干啥?
絕對在謀大事。
卜石兔不知道余令在把他往深坑里面推,此刻他還想著明年的一萬兩。
至于如何跟其他部族解釋這件事,卜石兔覺得很簡單。
這些年幫著呂張揚名,又給權,又給利,還給名,為的就是這一刻,自己不虧欠他。
“王上,你找我!”
“你的文采好,以下臣去寫一份答謝大明皇帝的謝書!”
眼睛都腫成了瞇瞇眼的張呂點了點頭:“王上,那明年的歲賜寫多少!”
卜石兔沒說話,抬起頭笑著挽著張呂,輕聲道:
“我待你如何?”
“沒有王上,就沒有我的今日,王上就如我的再生父母!”
“那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敢不從命!”
卜石兔點了點頭,語氣依舊和善:“先寫謝書,對了,歲賜數額那一塊空著,歲賜得漲,得大漲!”
“王上英明!”
卜石兔笑了笑,語氣更加的和善:
“我這一輩子都會記得你的!”
張呂聞言喜不自勝,大明看不上自己,在這草原,自己卻能左右一個王的決策。
什么是權力,這就是。
卜石兔是坐在臺前的王,自己張呂是站在身后的王。
喜不自勝的張呂沒有看到卜石兔眼眸里殺意。
這天底下能當王的人,哪有什么傻子啊!
此刻素囊和兀慎臺吉的手已經握在了一起,鮮血滴滴答答的從兩人握緊的手縫隙滴落。
“殺明使!”
“對,殺明使,卜石兔殺了明使!”
“長生天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