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達那拉·河知道自己要死了。
就算余令不殺他,落到順義王那里一樣會死,干這一行的,能平平安安老死的人少之又少。
哈達那拉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不遠處的高樓響起了撕心裂肺的痛呼和哀嚎聲,哈達那拉心猛地一顫。
隨著哀嚎戛然而止,哈達那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半盞茶之后.....
哈達那拉望著一個漢子拎著小木的腦袋就從遠處走了過來。
哈達那拉眼睛冒火,吳墨陽卻有點小開心。
既然有活口被堵了,樓上的那個自然就不能活。
他果斷的沖上去拿刀砍掉了腦袋,砍腦袋的活兒他沒做過,手法不怎么好,砍得亂糟糟的。
擦了擦臉上的血污,吳墨陽吐出一口濁氣,原來砍腦袋也是一個技術活。
好在終于砍掉了,吳墨陽開開心心地下了樓。
沖過來的錦衣衛羨慕的望著吳墨陽,怪不得人家去了長安一趟回去就是百戶了。
古話說的好啊,搶屎吃的狗,毛發亮!
賊酋,這可是賊酋。
這還是萬歲爺最討厭的建奴賊酋,還是一個探子,這要腌好了送回京城,那面子可是大了去了。
吳墨陽昂首挺胸的從錦衣衛中穿過。
走過人群,身后傳來嫉妒的喝罵聲。
他覺得女真人的這個辮子就是好,又細又長,扯著辮子就能拎起腦袋,甩一甩還能把污血給甩出去。
自己以后一定要去殺建奴。
腦袋砍下,把他們細長的辮子綁在一起,用力一提,一大串人頭就起來了,連搓草繩的時間都免了。
在夕陽之下,一大堆腦袋掛在馬屁股上,后面是硝煙戰場......
吳墨陽想的有點癡了。
哈達那拉·河望著吳墨陽手里的那顆腦袋知道兄弟死了。
他心里雖然恨,但他明白此刻心里的恨就是比山還高,也只是無能的發怒罷了。
自己是打不過這些人的。
哈達那拉看著余令……
當初的一個小子,如今都成長到這種地步了,自己今日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自己可是鑲黃旗,是尊貴的哈達那拉氏族!
哈達那拉的想法余令不知道,尊不尊貴余令也不想知道。
余令只想砍下他的腦袋,也就這一個想法而已。
“哈達那拉是女真的一個姓氏。”
余令疑惑的望著身邊的蘇懷瑾:
“你不是不愛讀書么,怎么還懂女真?連姓氏都知道,他們才多少人!”
“忘了我當初怎么下不了床的?”
蘇懷瑾怎么下不了床的余令真的不知道。
他挨打的次數實在太多了,無從分辨他說的下不了床是因為什么事。
但余令記得蘇懷瑾說過,他說他人生的第一份軍功要從遼東拿。
他還沒去過遼東。
那拉氏四分,哈達那拉氏就是其中之一,剩余的三個是什么蘇懷瑾說了,但余令沒記住了。
余令的腦子里回蕩著鑲黃旗。
弄別的,余令或許不知道,但這個鑲黃旗,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建奴有八旗,八旗里面也有高有低,還分為上三旗和下五旗。
而這鑲黃旗就是上三旗里面的一個。
三上旗之首,旗內無王。
也就是說鑲黃旗里面的那些部族是奴兒嫡系中的嫡系,是奴兒的家底。
這群人以姓氏為驕傲。
也就是說這次遇到的這個人一定是見過努爾哈赤的。
就算知道余令對此也不會驚訝。
真要扯什么偉大的姓氏,什么偉大的部族傳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比這個女真人的姓氏要尊貴。
“還記得那個教你讀書的王先生么?”
余令想了一下,隱約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王先生突然剃發入女真絕對不是僅僅因為屢次考舉人沒中的緣故。
一定有別的原因!
“當初在京城,你我在鋪子里相遇,我喜歡你的機靈,有打算資助你,讓人親近我們大金!”
“作為你們的探子對吧!”
“對! ”
“后來呢?”
哈達那拉望著余令,笑了笑:
“在大明,師者如父,所以我們就先從你的師父下手,你師父跟了我們,你自然也會跟著我,他喜歡青樓,我們就在青樓!”
“后來呢?”
“沒有什么后來,后來你從京城消失了,這件事也就結束了,不過你的先生成了我們女真人!”
余令心里的疑惑在此刻終于散去了。
自己和自己的那位先生被人下套了,自己恰好在那個時候回長安讀書,可王先生卻陷了進去。
哈達那拉沖著余令笑道:
“所以,不管你是誰,有人花錢要你死,五路臺吉花了錢,我們只是拿錢辦事而已,可以動手了!”
余令笑了,這哈達那拉的話只能信一半,他是探子,這樣的人喜歡真真假假,真要信他的話那是純傻。
臨死之前還在想著利益最大化。
別說是栽贓五路臺吉了,就是栽贓卜石兔余令也不會有絲毫的不適,哈達那拉深吸一口氣道:
“說了這么多,爽快些,讓我快些走!”
“你認識奴兒么,對了,也就是努爾哈赤!”
哈達那拉猛的抬起頭,余令笑了:
“先前跟著我朝大將軍李成梁為奴,所以我們管他叫奴兒,我不是挑事的人,我只是實話實說。”
“英雄不問出路!”
余令咧著嘴笑了笑,認真道:“我一定會去見見你們的王,就跟今日你我見面這般!”
“最慘的那一個一定是你!”
余令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誰知道呢,不過他一定是跪在我面前的!”
“你~~~”
余令長刀出手,伸手怒指余令哈達那拉又少了一條胳膊。
“殺了我!”
望著不斷舔著嘴唇的哈達那拉,望著他都開始咬舌了,余令知道這樣的人不怕死。
聽著由遠及近的吆喝聲,余令知道歸化城的守衛出動了。
“小肥,殺了他!”
小肥面無表情的走了過去。
交叉掛在脖子上的袖錘被拿了下來,挽了一個錘花,然后輕輕地夯在哈達那拉的太陽穴上。
望著倒下的建奴,蘇堤嘆了口氣,快步向前,手中短刃狠狠的捅進了哈達那拉的胸口,然后死死的一擰。
小肥怒目而視。
“愛喝酒的你看不起我!”
這個東廠的人竟然懷疑自己,他用了多大力他知道。
在這一錘之下,別說是人了,就算是一頭牛也得躺下去。
“別看我,等你干了我們這一行,你就會明白有的人真的命大,所以,死透了,大家才會放心。”
蘇堤說罷就跑了,他的乞丐生涯還沒結束。
幫派大戰明日就要開始了,自己這個幫主在今日還要動員呢。
望著東廠的人跑開,蘇懷瑾不屑道:
“真是粗魯,補一發神臂弩就行了,非要放血,搞得血淋淋的不好看!”
歸化城的巡邏衛來了,余令立馬就虛弱了起來,捂著胸口開始有斷斷續續的哎呦聲。
“五路臺吉要刺殺我,五路臺吉要殺我,我要見順義王,我要見你們的順義王,我要問問他要做什么……”
這種事巡邏衛不敢答話,低著頭麻利地收拾著尸體。
片刻之后,哈達那拉就變得光溜溜的,身上的物事全部都搜走。
“尊敬的大明使者,請回到園舍去,那里安全一些,此事我會告訴我們的大汗,一定會給使者一個滿意的答復。”
“五路臺吉要殺我....”
夜色下,卜石兔打量著地上的兩具尸。
沒腦袋的那個雙手雙腳被人斬去,有腦袋的這個少了兩條胳膊,可腦袋也被人砸癟了。
“這人臨死前說是你派去刺殺的!”
五路臺吉此刻才知道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這人哪是他派來的,他根本就不認識這兩個人。
作為部族的首領他心里明白。
在土默特部這個多事之秋的時候,這事就算不是他做的,大汗也會一口咬定這是他做的。
一件小事會被無限的放大。
今后大明那邊稍微有一點的變動,都能把這些變動算到自己的頭上。
這么好的削弱自己實力的機會,他不可能放過。
“大汗,不是我!”
卜石兔緩緩的抬起頭,淡淡道:
“我不是不信你,可大明會信么,其他部族的兄弟會信么,使者代表大明,大明今年以及往后的歲賜。”
卜石兔渾濁的眼睛望著這個時常跟自己反著來的五路臺吉,他覺得長生天是真的在庇佑著他。
“剛才使者派人來了,他受傷了,他的意思很明確,他需要補償,也就說要錢。”
五路臺吉忍不住道:“多少錢?”
“五千兩!”
“多少?”
“五千!”
五路臺吉憤怒的咆哮道:
“歲賜我部才他娘的分九千兩,他這一開口就是五千,是他大明給我們送歲賜,還是我們在給大明的官員送錢!”
“刺客說是你派他去刺殺大明使者的,如果因為這件事大明關了一個互市,損失可不是你部的幾千銀錢了!”
卜石兔呵呵一笑道:“那是我們整個部族!”
五路臺吉吐出一口濁氣,給錢和低頭必須得選一個,他又手搭在胸前,低聲道:
“大汗幫我!”
卜石兔笑了,淡淡道:“長生天啊!”
五路臺吉咬了咬牙再次說道:“長生天在上,五路部懇請大汗的庇佑!”
卜石兔笑了,眼眸也變得清澈透亮起來,輕輕的嘆了口氣:
“大明人太貪,這樣吧,我從歲賜里面拿出兩千兩,希望我的這張臉還有些用!”
見五路緊握著刀柄,卜石兔淡淡道:
“五路,忍著這口氣,待我們緩過氣,我們親自去拿!”
“是!”
卜石兔走了,五路臺吉才緩緩的抬起頭:
“長生天在上,大汗無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