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一則消息，悄無聲息的，從應天府里傳出來。

朝廷決定改了稅制，收稅不再按人頭，而是按地，叫做攤丁入畝，只要有地，就要交稅，沒有地的不用交。

還有一個官紳一體納糧，就是當官的，有功名的，交稅和普通百姓一樣。

兩條稅制結合起來，就是所有擁有田地的人必須交稅，地越多，交的越多，而那些功名在身，當官的，朝廷勛貴公侯，全部要哭了。

他們名下的地，多不勝數。

別說他們，就一個秀才，名下的地都不會少，還是普通百姓，主動送上門掛靠的。

消息傳遍了后，瞬間引燃了這個群體的人。

但是，普通的百姓，也是震驚的。

朝廷無緣無故改了稅制，而新的稅制看起來，利好普通百姓，并且在剝削那些當官的權貴，聽起來像是好事！

于是乎，在入夜之前，百姓們都在討論這件事。

議論的聲音，瞬間多了起來。

關于朱允熥的謠言，全部被他們丟到腦后，再也沒有人提起，也直接被他們遺忘了。

那些空穴來風的謠言，遠不如這種勁爆。

改了稅制，關系的是天下百姓，和自身的利益密切相關。

錦衣衛的人放的消息，不僅放在城內，就連城外的村子里，都有消息流傳，也有人在討論，傳播程度比謠言厲害多了。

入夜前。

有人敲響了戶部尚書趙勉的家門，家里的下人開門，不耐煩地問道：“誰啊？”

“兵部尚書唐鐸。”

來者正是唐鐸，淡淡道：“拜訪趙大人，他現在可在家？”

“唐……唐大人！”

那個下人一瞬間驚慌了，還被嚇得一跳，暗怪剛才自己語氣中的無禮，連忙道：“我家大人在的，您先進來，我去通傳。”

完了，他連忙邀請唐鐸進門，再趕緊跑去找趙勉。

過了片刻，趙勉出現在會客廳上。

“唐大人，別問我。”

趙勉好像明白唐鐸因何而來，無奈搖頭道：“我也是剛剛知道，這件事瞬間在外面傳遍了，我也無法判斷真的假的。”

唐鐸皺眉道：“你是戶部尚書，真的不知？”

趙勉道：“戶部尚書又不是萬能的，消息可以傳得那么快，必然是陛下放出來的，誰知道陛下想做什么，你敢去問他？”

他們沒有能力，揣摩老朱的心思，更不敢隨便問這事。

他們討論的正是官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的事情，如果真的實行下去，可以直接哀嚎了。

因此，唐鐸不管天色已晚，也要找趙勉問清楚。

“大人。”

那個下人又走進來，道：“吏部尚書任大人，在外面拜訪。”

“唐大人，你看，又來了！”

趙勉皺起眉頭道：“我哪里知道，發生了什么？帶任大人進來吧。”

任亨泰很快來了，剛見面，便問道：“趙大人，攤丁入畝這兩個是怎么一回事？”

趙勉道：“我也不知道，剛和唐大人說著。”

任亨泰看了一眼唐鐸，又道：“你是戶部尚書，連你也不知道？”

他這個問題，和剛才唐鐸問道，還是差不多。

趙勉：“……”

我是戶部尚書，我就一定可以知道？

陛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過了一會，下人又一次來了，道：“刑部尚書侯大人，工部尚書鄭大人，禮部尚書張大人一起來了。”

聞言，趙勉直呼頭疼。

侯泰、鄭賜和張紞他們，也都來了。

六部尚書，趙勉是戶部，其他五部都來找戶部。

“帶他們進來。”

趙勉無奈道：“我先給你們解釋清楚，我真的不知道。”

過了片刻，張紞他們進來了。

然而，還沒完。

下人又回來說道：“大人，右都御使凌大人來了。”

凌漢也來了。

趙勉：“……”

今晚這事是要沒玩了吧？

趙勉無奈道：“你們都來找戶部尚書，可是我找誰啊？”

找朱元璋嗎？

他不敢啊！

——

凌漢他們去找趙勉的同時，建文三傻也來找到朱允炆，同樣聊起了這件事。

“一定是朱允熥。”

朱允炆是不太爽那種掛靠田地的問題，但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也不是他想看到的，道：“今天早上，我們提起了俸祿的事情，朱允熥反抗得特別激烈，現在就有傳言傳出，一定是他做的。”

齊泰三人，眉頭緊鎖。

如果真的改成了這樣，他們以后還怎么吃飯？

本來俸祿就低了，連他們也要交稅，肯定養不活一家人。

另外，讀書人那么努力考取功名，為的是什么？

除了當官，就是特權。

有了功名，就等于有了特權。

不用交稅，正是特權之一，現在連特權都要沒了，那么功名要來何用？

這個做法直接損害的，正是他們這些讀書人，最切身的利益，是絕對不可能讓其發生的。

“外面的消息，是真的，還是假的？”

方孝孺問道。

黃子澄搖頭道：“暫時無法確定，只是在外面傳，沒有圣旨，也沒有命令。”

齊泰道：“應該是假的，這一手高明啊！”

朱允炆問道：“齊先生為何有此一說？”

齊泰淡淡道：“我們制造出來的謠言那么厲害，很多人都在討論，但這個消息一出，殿下還看得到討論的人嗎？”

朱允炆終于懂了，連忙道：“也就是說，這是朱允熥提出來的，用來壓下謠言的方式，我們的計劃豈不是要失敗了？”

“不一定！”

齊泰信心滿滿道：“外面還傳不傳謠言，已經不重要，陛下知道這個謠言，才是最重要的，現在陛下肯定知道了，會對三皇孫有所隔閡。”

這樣聽來，很有道理。

朱允炆連連點頭，只要謠言有用便夠了。

讓皇爺爺對朱允熥產生隔閡，以后再也不會選擇朱允熥，就不算是白忙活一場。

“對于這次的傳言，其實我們還可以利用一下。”

齊泰道。

朱允炆馬上問：“如何利用？”

齊泰笑了笑道：“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朱允熥用來壓下謠言，我們讓那些傳言，再發酵一段時間，在明天選個合適的時候，告訴他們是三皇孫建議陛下這樣做的，你覺得三皇孫會如何？”

朱允炆聽著，眼前一亮。

“到時候，三皇孫將會成為，所有人的敵人。”

黃子澄已經想到了，齊泰所想的，哈哈笑道：“三皇孫身后的是武將，那些武將的田地多不勝數，都不需要交稅，如果是三皇孫提出了那些稅制，看那些武將，還會不會扶持他！”

朱允炆大喜過望，道：“就這樣做，我們明天再放消息。”

他們覺得，朱允熥在自掘根基！

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