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放肆哭了一回。

程彎彎用袖子幫他把眼淚擦干凈。

“哭過一次就該長大了，不能再賭氣躲著不見人。”她柔聲道，“沈少爺，走吧，出去跟你爹說清楚。”

沈正抿了抿唇：“大嬸，你別叫我少爺了，就喊我名字吧。”

程彎彎失笑：“行，那我就叫你小正吧。”

沈正抿緊的唇浮現(xiàn)出笑意。

他站起身，乖乖跟著程彎彎走出去。

沈縣令一直在門口惴惴不安的等著，剛剛聽到沈正大哭，他一顆老父親的心像是被扔進(jìn)了油鍋里，難受的厲害。

看到沈正兩只眼睛通紅的像兔子一樣，沈縣令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

他按著兒子的肩膀，一字一頓開口：“正兒，是爹誤會你了，爹鄭重給你道歉，你能原諒爹嗎？”

“哼！”

沈正傲嬌的扭過腦袋。

他哼唧唧開口，“我以前道歉的時候，你也沒這么快原諒我，哼！”

沈縣令十分頭疼：“那正兒，你想讓爹做什么，才會原諒爹呢。”

沈正摸著下巴想了想，這才開口：“我聽那個小姑娘說她娘得了重病快死了，如果你真是心有百姓的父母官，就派一個醫(yī)術(shù)好一點的郎中來診治一下，順便把醫(yī)藥費也幫忙出了。”

這點小事，沈縣令自然不會拒絕，讓袁師爺立即去辦。

“正兒，你真的長大了！”

沈縣令滿心慰藉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以前正兒根本就不會有這一份體恤百姓的善心，在大河村待了半個月，兒子真的有長進(jìn)了，這大概是他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吧。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轉(zhuǎn)頭看向程彎彎：“趙程氏，讓你看笑話了，我們趕緊辦正事吧。”

程彎彎點頭，在前面領(lǐng)路，帶著沈縣令去了田里，仔細(xì)的跟沈縣令闡述再生稻的具體情況。

“再生稻……”沈縣令沉思起來，“多年前我去南方考察時，在地方志史書上看到過類似的記載，南方有稻，一年兩收，收稻月余后抽穗結(jié)稻，粒小但穗多，畝產(chǎn)百斤有余……但此異常只出現(xiàn)過一次，被當(dāng)做異象記載下來后便不了了之了……”

程彎彎笑起來，只要這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那么推廣起來就不算太困難，她買的那本書上說，基本上所有南方地區(qū)都能生長再生稻，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年份，再生稻很容易培植，且生長周期特別短，五六十天就能豐收……不過現(xiàn)代社會是機(jī)器收割，機(jī)器割稻子是不會留茬的，再則雜交水稻畝產(chǎn)上千，不差這一點糧食，所以在現(xiàn)代，很少有地區(qū)專門培植再生稻。

她和沈縣令在田間說話。

沈正站在院子的石磙上，看著田間的兩個人。

他爹穿著官服，身形高大，趙大嬸一身土黃色的粗布衣衫站在他爹身邊，這場景，莫名和諧。

從他有記憶開始，阿奶就在給爹張羅娶新婦，最初是一些年齡很小的妙齡少女，后來漸漸的，變成了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出嫁的年齡稍大的女子……不過他老爹不太配合，再加上他總是從中作梗，這么多年，愣是沒有一個女人能進(jìn)沈家的大門。

如果……如果……

“哈哈哈，沈少爺，你個好哭佬！”躲在院墻邊上的趙四蛋突然跳出來，“這么大個人了，還哭鼻子，比我還不如呢！”

“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偷聽！”沈正抓住他衣領(lǐng)子，“你要是敢告訴別人，我弄死你！”

“嗷嗚——！”

小點沖出來，沖沈正大叫。

沈正氣的松開趙四蛋，盯著小點罵道：“沒良心的畜生，每次我有好吃的都給你吃，你還想咬我，哼，再也不理你了！”

他氣呼呼的坐在石磙上。

趙四蛋湊過來：“哎，沈少爺，你別生氣了，看我給你帶了啥好東西，刺梨，可好吃了！”

他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帶刺的果子遞給沈正。

沈正接過來，咬了一口，很酸，他不太喜歡，不過邊上趙四蛋盯著他在咽口水，他一口吃掉了。

他按住趙四蛋的肩膀，哼了一聲道：“看在你幫我摘野果的份上，我呢就不跟你計較了，以后你也別叫我沈少爺了，喊我一聲正哥吧。”

趙四蛋搖頭：“這咋行，我娘聽到了會罵我的！”

“不會，你娘也喊我小正呢。”沈正眉眼里都是笑，“四蛋，你看看那邊，看到了什么？”

趙四蛋墊著腳張望：“就一片田，田里有水，還有鴨子……哎呀，得趕緊把鴨子趕回來！”

他長腿就要走。

沈正一把拽住他：“咳咳，四蛋，你仔細(xì)看清楚，站在田埂上的兩個人，一個是我爹，一個是你娘。”

趙四蛋補(bǔ)充：“還有里正爺爺和袁師爺。”

“這兩個人你就當(dāng)看不到行不行？”沈正瞪了他一眼，繼續(xù)道，“你娘和我爹站在一起，有沒有覺得特別養(yǎng)眼？”

趙四蛋皺眉：“沈少爺……正哥，你到底想說啥？”

“那個，四蛋啊，就是吧，我就是想……”堂堂沈少爺，鮮少的露出了為難的神情，他糾結(jié)了一會，終于還是開口，“我聽人說，你一生下來就沒見過你爹，你就不想要個爹嗎？”

趙四蛋眨眨眼：“生下來沒有爹，我不也是過得很好嗎，有沒有無所謂。”

沈正指著自己：“你就不羨慕我嗎，不羨慕我有一個當(dāng)官的爹嗎，嗯？”

“我才不羨慕你呢，我阿奶說，寧要討飯娘，不要當(dāng)官爹，你爹要是喜歡你，咋會把你扔在我們家？”趙四蛋突然靠近他，一雙大眼睛盯著沈正，緩聲開口，“我說沈少爺，你該不會是羨慕我有娘吧，你是不是想搶走我娘？”

被戳破了心思，沈正有些惱羞成怒，哼了一聲道：“是，我就是想要娘，做夢都想要個娘疼我，我想讓你娘給我當(dāng)后娘！”

趙四蛋目瞪口呆。

“你做夢！”趙二狗沖進(jìn)院子，“沈正，你爹是縣令大人，多的是人愿意給你當(dāng)后娘，別來惦記我們的娘！”

沈正繃緊下巴：“萬一你們的娘，也愿意給我當(dāng)后娘呢？”

他抬頭看向田間。

趙二狗和趙四蛋也看過去。

從他們的視角看去，沈縣令和程彎彎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太陽光落在兩人肩頭，田間小鴨嬉戲，波光淺淺，出奇的美好。

趙四蛋僵住了：“二哥……”

趙二狗捂住他的嘴：“不準(zhǔn)說話，讓我先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