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掌柜家中煥然一新，各種擺設裝飾精致且華貴，很明顯，是這位賀大人專程從京城帶來的，住在哪里，就要在哪里擺上，一個六品官員哪會有這樣的排場，靠的不過是賀家而已。

“穗孺人。”賀炎饒有興致的念著這三個字，“去年圣上決定敕封一個民婦為孺人之時，全朝野都持不同意見，唯有賀家認為可行，說起來，賀家還是穗孺人的恩人呀。”

“那我還得感謝賀大人了。”程彎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今日上午村里來了十多個官差，這些官差的住處該如何安排，賀大人可有章程？”

賀炎一臉不在意：“要住在何處，他們自己定就是了，難不成這點小事還讓本官操心？”

程彎彎反問：“那他們搶占民宅，毆打村民，賀大人也不管么？”

“定是那些村民不服從命令，打了也活該，只要不死就行。”賀炎靠在紅漆黃梨木椅上，一臉冷嗤，“一群刁民也敢和官府作對，嫌命太長么？”

程彎彎笑了。

果然和她設想的一樣，因為賀大人縱容，所以手下的人才敢如此放肆。

那么，就別怪她布局動手了。

“既如此，那民婦就先告辭了。”

她說完，轉身就朝外走去。

賀炎的眸子瞇起來，他一直以為穗孺人是一個五六十歲的糟老婆子，沒想到這么年輕。

一張臉雪白，臉上也沒有一絲皺紋，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卻比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更有韻味。

就算是圣上親封的孺人又如何，區區九品而已，他賀炎還不放在眼底。

不過呢，也正是因為這婦人有點品級，所以不能直接硬搶，看來，還得使點手段。

程彎彎走出院子，看到趙傻根一家人還在門口等著她，看到她出來，趙友貴連忙迎上來：“大山娘，這賀大人沒有為難你吧？”

“沒事。”程彎彎看向孫水芹，“你最好去桂花村避避風頭，這陣子就不要回來了。”

那位賀大人喪心病狂，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做出什么事來。

孫水芹點頭。

若是這位賀大人年輕一些，溫柔一些，她或許……

她搖了搖頭，連忙將這個想法驅逐出去，她現在已經懷孕了，還是好好和傻根過日子吧。

程彎彎直接回到家中，虞夫子拿著兩張紙正在等她：“大山娘，你看看這寫的對不對？”

她接過來，掃了一眼，頓時笑起來：“虞夫子不愧腹載五車，下筆成文，比我想象中更好。”

“言掌柜來了。”

趙二狗剛剛驅車前往平安縣，將言掌柜接了過來，兩人風塵仆仆，直接走進來。

言掌柜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一臉懵逼的問道：“穗孺人，這么著急叫我來，是……”

“言家是說書世家，祖上三代都是說書謀生，雖說到言掌柜這一代沒落了，但家傳的本事還沒丟。”程彎彎將手中的文稿遞過去，“這是虞夫子寫的故事，言掌柜有沒有把握將這個故事傳頌出去？”

言掌柜看了一眼，頓時大驚：“不正是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鹽鐵使賀大人嗎，聽說是京城那邊來的六品京官，怎的……做出這等惡劣行徑？”

“背后有人，自然是有恃無恐。”程彎彎沉眉道，“先上一碟開胃菜，逼這位賀大人再出手，我倒是要看看，他還能再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

虞夫子緩聲開口道：“賀家上上下下，不管是嫡出子還是庶出旁支，都心胸狹隘，若是被賀大人得知這則故事是從言掌柜這里流出去的，怕是……”

程彎彎笑了笑：“按照我的法子來吧……”

言掌柜在大河村待了小半個時辰，就被趙二狗送回平安縣城里。

這幾天，平安縣城百姓們津津樂道之事，就是大河村的煤山，說起這件事，一個個神采飛揚。

“那大河村真是福地，竟然發現了煤炭！”

“煤炭是啥子東西，聽都沒聽說過？”

“這你就沒見識了吧，聽說這是朝廷專門用來煉鐵的燃料，小小一塊黑色的石頭，能燒一天一夜，大河村后頭十幾座山頭全是煤炭，全村要發達了。”

“大河村真是福澤之地，去年發現了再生稻，幫咱們渡過了危機，又出了一位穗孺人，而今還發現了北地才有的煤炭……”

大人們議論這些事，頭頭是道。

孩子們自然不懂這些東西，三五成群在小巷子里玩踢毽子、扔石頭之類的游戲。

一個打扮怪異的老人突然出現在了巷子里，滿頭銀發，滿臉溝壑，岣嶁著背，坐在了巷子口，看到他這副樣子，孩子們嚇得想逃走。

老人不疾不徐將肩膀上的包袱拿下來，打開，里頭全是點心果子，散發著甜膩誘人的香氣。

“孩子們，來吃點心吧！”

喬裝打扮的言掌柜慈愛的招招手。

那些孩子們雖然害怕，但是抗拒不了點心的誘惑，一個個試探性的走過來。

“人生在世天天天，歲月如梭年年年。”言掌柜大嘆一聲，開始說書了，“小孩小孩排排坐，阿爺開始講故事。話說，有一個村莊，叫做大河村，三面環山，大河延伸，這可是風水上的福窩寶地。這大河村傳承了千百年，到這一代，已經是十里方圓最富庶的村落了。出了一位穗孺人不說，還發現了北地才有的煤山……”

“我知道大河村！”一個小孩吃著點心，舉手道，“我阿娘說等賺到了錢，就去大河村買一個莊子！”

“沒錯，大河村土地多，買莊子不成問題。”言掌柜笑呵呵的說道，“縣令大人是心中有百姓的父母官，發現煤山之后呀，第一時間就告知了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呢，立馬上報朝廷，于是朝廷派來了一位六品大官，專門來負責開采大河村的煤山。”

“大河村的百姓們都很高興啊，以為是福報來了，誰曾想到，這位賀大人竟與那西山的土匪沒有兩樣，搶占民宅，豪取家畜，強搶民女……如今的大河村，民不聊生，人人自危，可惜可嘆，可惜可嘆啊……”

言掌柜說著，杵著拐杖站起身。

“三皇五帝治世，朝代不斷跌更，明爭暗斗苦經營，誰才能造福百姓？難——難——難啊！”

他高唱著，慢慢走出巷子，聲音在小巷里回蕩了許久。

然后，他再找一個巷子，再召集一群孩子，或者叫來一群乞丐，聲情并茂的繼續說書……

這故事，孩子們只能聽懂一半，于是回去問家人，關于大河村的事，就這樣流傳開了，平安城里的茶館里，有些說書先生只改了村子名稱和具體事件，興致盎然的拿此事來吸引客人，就地取材的話本永遠是最吸引人的，茶館的生意爆火。

這則故事，自然也傳到了大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