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經歷過，才會知道其中的兇險。

就比如渡河，在下水之前，程彎彎覺得，自己好歹會游泳，多少有些優勢，可當身體進入水中時，她才知道，哪怕你是游泳健將，在洪水之中，也沒有任何用武之地，水流實在是太急了，兩條腿在水里被沖的失去知覺，兩只手需要死死抓著繩索，才能勉強固定身形……

好幾次，程彎彎都差點栽了下去，好在程乙一直緊隨著她，在她即將栽下去之時，立馬將她撈起來。

這短短一截小路，十幾人硬生生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于抵達了對岸。

那兩條船被拖上岸，往上走了好大一截路，然后用繩索來來回回固定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他們一大早出發，這時候，已經到了下午，天空都是烏云，再加上山上樹木擋住了光線，顯得像是傍晚時分。

從早上到現在，所有人基本上水米未進。

“在這里歇一會吧。”楊老三找了一處相對而言干燥的地方，將身上的麻袋鋪在地上，恭敬的請程彎彎坐下，“穗恭人坐，我去摘一點野果來給大家墊墊肚子。”

“別去了，我這里有吃的。”程彎彎剛開口，就見程甲和程乙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看著她，她咳了咳道，“是早上從南陽城出來時，呂大人給我的干糧，大家分一分。”

她從袖子里拿出一袋干糧，是很干很噎人的干糧餅子，一人分了半個，她還隨身攜帶了一個水壺，讓所有人都喝一口。

因為程甲和程乙的目光，她硬是忍著沒躲起來吃獨食，只好一口一口將噎人的餅子胡亂吞下去。

吃飽之后，眾人繼續上山。

“恭人，這里有腳印！”

程甲突然叫起來，蹲下身觀察地上凌亂的腳印子。

程乙大喜：“大少爺他們肯定順利上山了，應該是在山頂上避水，我們趕緊上去。”

程彎彎一直緊繃的心弦也松開了一些。

一行人追著腳步往山上走，這條路遠離河道，處在林間，在樹木繁盛的地段，不容易發生泥石流滑坡，雖然不好走，但很安全。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山頂上，卻找不到任何人影。

站在山頂，能看到山下的滔滔洪水，整個村莊都被淹沒了，遠處的縣城也是一片汪洋，看著觸目驚心。

楊老三目光沉痛：“這么大的洪水，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退……”

他的家人，他的房子，他的田地，他安寧的生活，都被這場大洪水給毀了……若不是因為還有個小兒子，他也想自我了斷。

“上游往下流的水已經不多了，大約三四天時間，水應該就能退了。”程彎彎開口道，“不管怎樣，活著的人都要繼續活下去。”

楊老三點頭，就算是為了兒子，他也要重新振作起來。

正說著，原本的毛毛細雨，突然變成了噼里啪啦的大雨點，密密麻麻砸在人身上。

程彎彎心里咯噔一下。

剛剛還在說大約三四天后洪水會退，但若是繼續這樣下大雨，一切就說不好了。

黃娘子忙道：“那邊有一棵大樹，咱們趕緊過去避一避。”

“不可！”程彎彎立即阻止，“樹下不能躲，趕緊找山洞。”

這個節骨眼上，她也無法解釋為何下雨時不能躲在樹下，趕緊讓熟悉地形的楊老三去找山洞。

楊老三常常上山砍柴打獵，指著東邊道：“這里下去有一個山洞，快走。”

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濕透了，要是再淋雨，一定會染上風寒，這種時候染病，無異于死路一條。

十幾人跟著楊老三往山洞的方向走，他們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到了一處洞口前。

還沒進去，他們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黃娘子大喜：“在這里，他們都在這里！”

程彎彎迅速走到山洞口，因為光線原因，看不清里頭，她大聲道：“這里可都是槐花村的村民？”

她話音一落，就見一個身影沖了出來：“小的見過恭人，這里共一百二十人，都是槐花村的人。”

她定睛一看，是周勇，也就是跟在趙大山身邊的小廝，看到周勇平安無事，程彎彎那顆老母親的心才終于落回肚子里。

而山洞里的許多人也都走到了山洞口，一個個感激涕零。

“是穗恭人來了！”

“趙大人的親娘穗恭人來救我們了！”

“我就知道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太好了太好了，咱們槐花村有救了。”

“……”

村民們喜極而泣，紛紛跪在地上給程彎彎磕頭。

黃娘子看到了自家男人，大哭著撲進了男人懷中……

而程彎彎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忙道：“大山呢，他在哪里？”

周勇的眼淚頓時就出來了：“大人、大人他……”

“穗恭人，都是老婆子的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大哭起來，“上山的時候，突然有塊大石頭滾下來，趙大人為了救老婆子，自己卻……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該死，可趙大人還這么年輕……我該死，真該死啊，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程彎彎的腿突然一軟。

程甲和程乙一左一右扶著她，不敢松手。

她深吸一口氣，穩住身形，大步走進山洞，周勇帶著她走到了山洞最深處，潮濕的地上墊著一些干草，趙大山就這樣躺在地上，身上蓋著周勇的外衫。

他的頭上胡亂纏著布條，布條早就被血水染濕了，臉色蒼白，嘴唇干枯，身上似乎還在發熱。

“大山，你要挺住……”

程彎彎席地坐下來，緊緊握住了趙大山的手。

周勇跪在地上，自責的抹眼淚，仔仔細細說了趙大山幾處受傷的地方。

一是后腦勺，被大石頭砸破了，二是右手，被大石頭壓骨折了，三是右腿，被擦破流血了……

最嚴重的就是頭部的傷。

若不是她找來，或許，大山挺不過今天晚上……

和趙大山一同前來南陽的兩位戶部大人低聲道：“穗恭人，還有其他人一同前來嗎？”

他們以為是朝廷派了人手前來救援，可是剛剛，他只看到了零星八個衙差，而且沒有帶任何食物藥材前來……這山洞里的人，兩天兩夜沒有吃任何東西，且有一大半都生病了，最關鍵的是，趙大人傷的極重，若是不及時治療，恐有性命之憂。

“接近百個村莊受災，知府大人那邊的人手已經安排不過來了。”程彎彎垂著眼眸道，“山洞里光線太暗，辛苦兩位大人幫忙去找找干柴。”

周勇頹然道：“山洞里有柴，可是沒有火折子……”

正因為如此，這兩天好多人都病了，他也試過鉆木取火之類的，可哪怕是干柴也有些潮濕，生不出火來。

還不等程彎彎說話，程甲就開口：“恭人帶了火折子，趕緊把干柴搬過來。”

程彎彎沉默的從袖子里拿出火折子遞過去。

等圍在邊上的人都去搬干柴之后，她立即買了退燒藥和消炎藥塞進趙大山的嘴里，然后用礦泉水給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