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弟?!”
齊二娘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看了下,又模樣有些俏皮的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了看后,才驚喜高呼道。
李為舟笑瞇瞇的看著她,道:“是我,二娘姐姐,我來接你回青州城,咱們回家了?!?/p>
當日的窘困饑餓,他至今仍記得。
那個潑辣女子的一飯之恩,也從未忘記。
“回青州城……回家?”
齊二娘一時恍惚,喃喃說道。
這時后面傳來一道令人生理上心理上都有些不適的公鴨嗓子聲不陰不陽道:“齊副率,在這耽擱什么呢?一驚一乍的,萬一驚擾了貴人,可有你的好果子吃!東宮的奴才,可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怪不得捅出那么大的簍子……”
說話間,一個面白無須的老者,嘴上還他娘的涂抹了胭脂,從殿閣門內出來,身上亦著宮袍。
李為舟好煩啊,怎么哪都有這種貨色?
齊二娘登時回過神,忙對李為舟小聲道:“舟弟,你先和郡主出宮,等我下了值,就去找你!”
李為舟心里訝然,原來都認得趙元芷啊,這東宮太監居然還敢當著趙元芷的面這么囂張?
看來,齊王府那位老王爺,可能是快要不行了。
他都能想到的事,從小在權力窩子里浸著長大的趙元芷自然不會感受不到,她勃然大怒道:“下賤的狗奴才,你在跟哪個說話?”
李為舟懶得啰嗦,屈指將太子剛寫的手諭彈出,隨后只見手諭飛出“啪”的一聲打在那白面太監的臉上。
他的勁道何等強大,肉眼可見的太監左臉紅腫起來,跟個豬血饅頭似的。
齊二娘見他闖禍,登時急了起來,因為這個太監本不是東宮所屬,是天子新派來監查東宮內外的當紅太監?。?/p>
李為舟笑著寬慰道:“這是我剛在御前,同太子討的手諭。太子恩典,允你和馮姐姐一道辭官。姐姐快去收拾一下行囊,我和郡主在這等你。”
宮闈內的權力斗爭,他著實不愿參與,也懶得參與。
但他有大恩于天家,又剛剛立得道德金身,讓一個太監吃點苦頭,應該還是能辦到的。
齊二娘反應了一陣后,見后面那位吃了大虧的新任東宮左右監門率府正率官臉上青紅不定的捧著那副手諭看,一時說不出話來,居然沒有發作,便知此事為真。
雖跟夢幻一樣,可她還是漲紅了臉,重重點了點頭,而后轉身就跑。
趙元芷在旁邊看著這一幕,心里對這個三哥敬佩的五體投地!
這世間哪個女子,能經得起如此溫柔……
李為舟沒有理會那太監不陰不陽的眼神,問一直盯著他的趙元芷道:“元芷,齊王老千歲可還好?”
趙元芷點頭道:“好著呢!前兒夜里還在吃酒,說要請戲班子開堂會熱鬧熱鬧。只是今年心情不爽利,正旦、上元都沒有進宮,外面風言風語就多了起來,說我祖父身體抱恙,時日不多之類的黑心屁話。這不是,連這個狗東西也敢小瞧于我?!?/p>
她斜覷著面色大變的太監,恨聲道:“你且等著,本郡主給太子哥哥面子,不好在東宮動手。回頭我請祖父來,看他不敲碎你的狗頭!也是奇了,都說人走茶涼人走茶涼,我祖父還沒死呢,你們就敢欺負我!!”
說到動情處,眼睛都紅了。
李為舟心里暗樂,這些貴女,哪個是好相與的啊……
那太監差點沒駭死,跪地拼命磕頭道:“活祖宗誒,奴婢是什么樣的下賤種子,敢欺負郡主貴人!郡主奶奶,奴婢剛才都沒瞧見你老人家啊!就是再給奴婢一萬顆腦袋,奴婢也不敢欺主吶!”
“是啊,你當然看不見我!你眼里哪里還會有我,哪里還有齊王府?!”
說罷,趙元芷不再理他,怒哼一聲。
周圍東宮的人都快嚇瘋了,早有人跑去稟報東宮屬官。
沒一會兒,一個文臣模樣的官員帶領一群宮人急急趕到,還未近前就對趙元芷躬身急道:“郡主殿下,下官是東宮太子詹事朱德昌。還請郡主明察,此內侍非東宮三寺、十率所屬。東宮上下,絕無人敢對齊王老千歲不敬。”
說罷,厲聲道:“左右,還不與本官將此賤婢拿下。即刻送回萬壽宮,交由梁總管親自處置。將此下賤之人,如何慢待貴主之事,如數講清。待太子歸來,本官也將如實上奏!”
李為舟只作沒看到這些,從地上撿起那道太子手諭,見齊二娘挎著一個包袱急匆匆跑來,便將手諭交給了這位統率東宮三寺十率府的太子詹事。
而后對齊二娘伸手,接過她的包袱,笑道:“走吧,咱們回家?!?/p>
齊二娘看了看左右,見東宮詹事未曾說什么,義安郡主更是對她笑著擺了擺手,還道了聲“恭喜”。
她臉上的笑容登時燦爛起來,對李為舟點頭應了聲:“嗯!”
最后回頭看了眼這黑不見光的籠子,頭也不回的跟著李為舟走了。
……
出了宮門,李為舟就雇傭了一架馬車,吱呀吱呀的馬車聲一路向南。
上了馬車,李為舟就將齊二娘抱入懷中,已經回過神來的女人先是有些訝然,隨后反手抱緊這個緣起青州城的弟弟。
早先其實并沒有多少男女方面的想法的,可隨著這少年郎愈發出眾,再加上他也時不時的往她要緊處瞧,眼中的喜歡并不遮掩,漸漸的,也就多了幾分男女之思。
但更多的,仍是那一份牽掛。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抬起身,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李為舟道:“你怎么來了?”
李為舟抬手將她耳邊幾縷碎發撩入耳后,張嘴就來:“聽說你過的辛苦,我就來看看你?!?/p>
饒是齊二娘早已不是十二三歲的單純小姑娘,可也經不起這種“摧殘”。
看著李為舟那張俊秀非凡的臉上,一對多情目笑吟吟的看著她,齊二娘撲上去,一口噙住了他的嘴唇……
老娘讓你撩!!
拉絲!
……
一刻鐘后,齊二娘臉如桃花的坐起身,拍開那雙還在作怪的手,嗔怪了眼后,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和衣襟,咬牙啐道:“小色胚!早就知道你喜歡這個……馮碧梧讓你得手了?”
李為舟笑瞇瞇的看著她,齊二娘想起正事:“她是怎么安置的?我就不信,她會進門當你的妾室。但凡她念著你的好,都不該這樣做。”
不然讓別人怎么看李為舟?
說他偏好老婦?
三十二三歲,在地球那邊可能剛剛醫學博士畢業,稍微拾掇下,正是剛剛脫去青澀,花開正艷的時候。
可在大乾這邊,主流仍舊以豆蔻芳齡為美,審美偏幼。
三十二三歲,著實年紀不小了。
李為舟的喜歡,會為人詬病的。
如果馮碧梧真不知輕重,齊二娘也會說服她,要點臉!
李為舟心中感動,伸手又將齊二娘攬入懷中,說起了她離開后的點點滴滴。
齊二娘聽的入神,萬沒想到,她本意是為了不牽連到李為舟,卻不想,她走之后會更加兇險,竟發生了那么多驚心動魄的事……
好在,一切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了。
回過神后,再次拍開不知何時鉆入衣襟的手,齊二娘白了李為舟一眼,滿意道:“做供奉是個好路子,不會污了你的名聲?!庇忠а篮蘼暤溃骸斑@個馮碧梧,之前幾番牙尖嘴利的勸我別昏了頭,臨了被騙進負心薄幸人手中,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場。我苦苦求她,她才勉強答應我,等你遇到難處時照顧你。她倒好,我才走多久,就把你照顧到床上去了!”
可惡,搶了她的頭湯!
李為舟嘿嘿直樂,女人的事,就讓女人自己去解決吧。
好在,齊二娘也只是氣了下,就笑道:“連命都不要了,也要護著你。她還好意思嘲笑我昏了頭掉小男人手里,一會兒我看她怎么說!哈哈!”
轉眼間,又恢復了她潑辣的一面。
李為舟也哈哈直樂,道:“回家后,你們好姊妹慢慢敘舊。還有好些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
齊二娘點頭道:“還要好好見見當家主母,真想不到,會是什么樣的姑娘……”又對李為舟道:“稍許只介紹我是百寶樓的供奉即可,我已經很滿足了,一萬分的滿足。今日你來見我,我為你死都值得。”
李為舟撫了撫她的臉,笑道:“想得美!不讓我爽夠十萬年,敢死試試!”
“哈哈哈!”
齊二娘神情瞬間妖嬈嫵媚,眼神勾魂起來,嬌滴滴道:“小郎君,你想怎么爽?”
車外傳來車夫粗沉的聲音:“老爺,延福坊到了?!?/p>
兩人匆忙下車……
……
李為舟下車后,就驚訝的發現李家門樓上居然已經披紅掛彩起來。
看到李為舟回來,又換了身新衣的李長平、李長安登時拱手道賀起來:“哎呀,伯爺回來了!咱們家的伯爺回來了!給伯爺道喜,給伯爺請安!”
門子都是從青州城帶來的家生子,雖沒全都帶來,但帶來的都是心腹門人。
這會兒也一股腦的說起吉祥話來,各種請安道喜。
齊二娘這才知道,李為舟還干下如此大事,得到了這等封賞,眼中又驚又喜。
李為舟風輕云淡道:“爵祿富貴,都是身外之物,于我如浮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p>
“哈哈哈!”
李長平、李長安兄弟倆摟住他的脖頸一陣亂搖,可惜搖不動……
李為舟給他們介紹:“這是我二娘姐姐,專門請回來給我百寶樓當供奉。”
李長平、李長安忙站定抱拳見禮,供奉對任何一方勢力來說,都要好生敬重相待的,因為要指著別人賣命。
齊二娘屈膝還禮,淺淺一笑后,在李為舟身后站定。
這一幕,著實讓李家哥倆羨慕到內出血!
沒天理啊沒天理!
啥也別說了,回頭平康坊十日套票走起,不給就活不成了……
……
“三叔!三叔回來啦!!”
一大家子都站在庭院內,連李環、李瑞都放學回來,這會兒兩人站在喜妹跟前蹦跶。
李德隆看著李為舟進了二門,并且又領了一個女子回來,還是青州故人,連連點頭夸贊道:“好好好!出息了!出息了!!”
周圍人都笑,周月娘迎上前去。
瞬間安靜下來。
羅氏、郭氏倆妯娌,隱隱間有些期待……
李為舟倒沒怎么擔心,他自是知道周月娘心懷廣博,向來以他為重,以李家為重。
他對周月娘笑道:“這位就是齊二娘,你與我一道叫二娘姐姐就是。”
齊二娘忙道:“不敢,我……”
話音未落,就見周月娘竟屈膝一禮,道:“早聽夫君說過多次,當初若無二娘姐姐同情照顧,他都未必能穩當活下來。后來也一直承受姐姐諸多關照,月娘拜謝姐姐恩德?!?/p>
齊二娘紅了眼,忙避開,攙扶起周月娘道:“剛才舟弟與我說起夫人來,滿面驕傲之情,我還在想,到底什么樣的人物,能讓外謙內傲的舟弟如此滿意。此時才知,果真是神仙一樣的人兒,可敬可親。”
周月娘直起腰身,拉著齊二娘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外道,不客氣。”
齊二娘正色應道:“好!”
李為舟風輕云淡的站在一旁,無視李大郎、李二郎悲憤含淚的眼神。
如果目光是刀子,李為舟此刻早已千瘡百孔!
別說李長平、李長安,連李德隆都想不通,都是李家爺們兒,怎么差距就這么大呢?!
喜妹也上前看著齊二娘笑嘻嘻道:“二娘姐姐!”
她也是相熟的。
齊二娘摸了摸她的發梢,笑道:“喜妹越來越標志了?!?/p>
李為舟同李德隆道:“我在御前發下宏愿,愿以三載光陰,貫通大元山脈,修一條溝通南北的棧道。再加上尋回皇孫之功,天子封賞我為青州伯。并允諾,三載過后若是功成,就把爵位改為世襲罔替。李家世代鎮守棧道,福澤蒼生。不過我已洞開藏神宮,三年后要飛升靈界。所以這爵位,會留給李家,讓給大伯你。”
“嘶!”
李家眾人紛紛震驚,尤其是幾個內眷,眼睛簡直在放光。
雖然李為舟說的話她們聽懂的不多,但重要部分聽得懂。
李為舟突然封賞伯爵,她們當然也高興,可要是這爵位落到長房這一支來,她們自然更高興!
獨李德隆眉頭緊皺,不解道:“藏神宮是什么?你要飛哪去,飛天上去當神仙么?”
這莫名之事來的太突然,才剛剛團圓……
李為舟笑道:“差不多這個意思。到時候要是能全家上去最好,實在沒法子,我就帶上喜妹。月娘她們都是武宗,容易帶些。你們上不去的話,就在這邊享受世代榮華吧。過幾年我們在靈界修成仙王道祖,再來接你們。”
李家所有人都麻了,好端端的榮華富貴功名爵位風,怎么一下子就變成了得道成仙了?
另一邊周月娘小聲給齊二娘說了句話,邀她去了客房,馮碧梧在那邊。
齊二娘在這里也的確不自在,就隨周月娘同往了,心里也愈發感念李為舟娶了位賢妻。
而李為舟則和李家眾人進了堂屋。
看著愈發俊逸清絕的侄兒,李德隆有些說不出話來。
李長安還能穩的住,心神沒那么激蕩,他打量著李為舟笑道:“三郎,藏神宮是什么?”
李為舟想了想道:“也是一處竅穴,但千古以來,少有人能找到。我是運氣好,無意中撞破了。洞開藏神宮,意味著將來上了靈界修行仙道后,會有大作為。不過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億萬丁口里,也未必有一人?!?/p>
李長安羨慕道:“那你還真是走運……”
李長平這個讀書人,這時終于想起一事來,看著李為舟道:“三郎,二叔幾時教得你那些話,怎么沒告訴過我?”
眼睛炙熱!
這就是揚名立萬的本錢吶!
李為舟看著李長平樂:“如果你在碼頭上第一句話問的就是這個,大哥至少有進士品格?;蛘呋丶业谝粫r間問,也有舉人之才。拖到這會兒才終于想起來,你還是放棄讀書這一門道,另求他路吧。”
李長平:“……”
兄弟,你是會扎心的,扎心都扎黑了。
李長安在一旁哈哈大笑,對李為舟道:“原本大哥還想在京城找個書院繼續讀書,被爹給勸住了,還是找個刀筆吏的差事,養家糊口吧?!?/p>
“大伯還是明眼人吶!大哥,讀書緣分和仙緣差不多,都靠命,強求不得的?!?/p>
李為舟嘿嘿直樂道,不過等感覺到曹氏的殺氣后,兩人就停了下來,李為舟干咳了聲對生無可戀的李長平道:“偶爾所言,零星記得?!?/p>
李德隆談正事:“開路這樣的大事,咱們一家能辦成?所耗錢糧,恐怕是天大的數目,能行么?”
李為舟點頭道:“已經安排妥當了?!?/p>
李德隆沉聲道:“那我們也回去!別的幫不上忙,回去幫你伐木鑿石也行。一家人,沒有苦叫你一人吃了,我們在京城享福受用上三年,回去坐享其成的道理?!?/p>
李為舟擺手道:“就算想回去,最快也得到明年了,今年我外面還有些舊賬未了。等解決了后,再把老宅原模原樣的修起來再說。而且,我也不會親自動手操持,我得四處賺銀子。就這樣定了,其實無論在哪里,只要一家人心意在一起,都好好生活,都生活的好,那咱們這家子就是好的。我猜想,我爹娘必然也在某一處,也生活的幸福,所以我也沒再多想?!?/p>
說罷,他看向喜妹,問道:“你婉懿姐姐騎馬送你回來,看到朱雀大街感覺怎么樣?”
喜妹什么時候都笑的好甜美,點頭道:“人好多,比青州城多多了,比濟州府的人也多許多。朱雀街那么寬,還有好多西胡番人,還有昆侖奴。”
李為舟笑著問李德隆道:“大伯、大伯娘可還習慣?”
李德隆覺得不好說,道:“繁華自是繁華百倍,可天氣不如咱青州?!?/p>
郭氏哈哈笑道:“爹,人家一聽咱們從北地青州府來的,都說是苦寒之地來的窮咔咔,人看起來也粗黑些。你還瞧不上京城的天氣?”
李德隆哼哼道:“濕嘰嘰的,一點也不爽利?!?/p>
李為舟倒是能理解,笑道:“那你老再受一年苦,明年過完年,我來接你?!?/p>
羅氏吃驚道:“他三叔,明年一大家子還回去呀?”
李為舟樂道:“那倒也不必,我已經讓婉懿姑娘去尋大宅子了,三進院帶東西跨院的那種,到時候大嫂可以留京里安生度日,相夫教子。”
李長平聞言登時一甩手不悅道:“這叫什么話!”
羅氏竟也點頭道:“是沒這個道理,一家子要回就一起回?!?/p>
李為舟笑了,這就是他喜歡李家的緣由。
或多有小心思,但大是大非上,一家人始終站在一起。
他道:“明年再說,還早呢?!?/p>
伸了個懶腰,見周月娘回來了,笑道:“回頭別人還要給你送誥命來?!?/p>
沒白讓岳丈大人在家做苦力!
周月娘倒是平靜,只抿嘴笑了笑,看著曹氏道:“一家人又團圓了,上回你們走時臨時閉關,錯過了,一直心里不安呢?!?/p>
曹氏喜歡的不得了,招呼道:“好孩子,自家人別說這樣的話。走,咱們娘兒幾個去里面說體己話,讓他們老爺們兒們好好嘀咕嘀咕京城的好玩意兒?!?/p>
周月娘笑著跟上去了,她特別認同丈夫的一句話,人活在世上,可千萬別自己騙自己,自己把自己端架子上,那樣活的最傻,自找苦吃。
武宗強者是躍過龍門了,可沒把七情六欲給躍掉,沒把人性給躍掉,所以該怎么過日子就怎么過日子,該怎么跟親人相處,就怎么跟親人相處。
這種感覺,是很好。
等婦人們都撤了,連喜妹都被李環、李瑞兩個侄子拉去看他們在京城買的好玩意兒后,堂上就剩男人了。
李長安率先取笑李為舟道:“三郎,你和這位齊供奉怎么回事?還有四郎的師父……嘖嘖嘖,你還真是不改本色啊?!?/p>
李為舟淡然道:“你們不懂,這叫貴婦險中求。二哥,你在京里有何進展?”
李長安樂呵道:“你交代的事,我能不用心?”說著從袖兜里拿出幾頁紙來,道:“神京繁盛,萬國朝拜,生意火熱的一塌糊涂。自然,衍生出來的金鋪銀樓也多。不過論金銀交易的大戶,當數官爐房。三郎,單珠寶市街就有二十六家信用卓著的爐房,我在單子上都列出來了,如聚豐、德順、同元祥等。
此外,還有十三家頗有信譽的金銀首飾、象牙琺瑯門市。除此之外,朱雀街上也有八家。我一一都給你列出來了,你照著單子去找就是。當然,你是咱家的大爺,我肯定親自帶你去,還給你駕車?!?/p>
李為舟笑道:“不用你。我被人盯上不當緊,左右就待些時日,拍拍屁股就走了。二哥你被人盯上,他們真能綁了你,甚至累及家人孩子。單子給我就成,有這些單子,我就好辦多了,謝了二哥。”
李長安樂道:“難得你還會客氣……對了,城外莊子也相中了。京城地貴,且莊子大都被權貴們瓜分了,動輒都是幾百年的祖業,一般沒人賣。巧了,遇到一個敗家子,祖業敗的七七八八,我就從他手里接手了他家最后一個莊子,就是有些破舊,且地處偏僻,你且看,不行我再去找?!?/p>
李為舟滿意道:“有就行,有就比沒有強,就這個,走,咱們去定下來!”
一群老爺們兒其實沒那么多話說,沒那么肉麻,干脆出去邊做事邊說。
神京都城有什么底蘊不清楚,但想來不會簡單,李為舟不敢隨便落血眼虛影。
所以在城外買一座莊子,落個血眼虛影,方便應急應變時用……
……
“就差四郎了……”
李家爺們兒一起騎馬走在京城大街上,很有氣勢的感覺,李長平覺得再多一人就更好了。
李長安則對李為舟道:“這神都金康城共有南北并列的十四條大街和東西平行的十一條大街,這些縱橫交錯的大街,將外郭城分作了一百單八個里坊,共同筑成了這煌煌百萬巨城?!?/p>
李長安說著,不時還要與路過同他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
可見,他在這片已經混的有些如魚得水了。
他性子奢遮爽利,為人義氣,的確招人喜歡。
毫無疑問,將來能鎮青州城的,李長安就是最好的人選。
等一路穿行至牙行,尋到田牙子,一行人就直接去了莊子。
距離西城門大約二十里處,還要拐幾道彎,繞過別人家的莊子,最后在一個遠離官道的破敗莊子前停了下來。
大致看了看,感覺莊子快可以當義莊使了,李為舟居然很滿意,在角落里悄然落了枚血眼虛影至一方枯井中……
見他滿意,李德隆父子三人也不好說什么,此事就算定下來了。
打馬折返時,一旦上了官道,速度就慢了下來。
因為到處是人……
李為舟也不急,問道:“大伯,齊王府和大將軍府那邊可有來往?”
李德隆搖頭道:“還搞不清他們到底怎么回事,不著急。不過,經常送些節禮什么的?!?/p>
李為舟也不在意,笑道:“看小四自己,我們保持距離?!?/p>
李長安小聲道:“三郎,魏王那邊氣焰沖天,王府供奉飛揚跋扈,城外常有血案。尤其是這月余來,愈發張揚。你救回了貴人,恐怕會被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最近小心為妙啊,向齊王府和大將軍府靠近些,會不會更好些?”
李為舟搖頭道:“他們蹦跶不久了。”
不管之前永平天子多不喜歡太子,但他能請動大司正來為小猴子看嗓子,而大司正還愿意來,就說明了一切。
今天看到皇后跟死了爹娘一樣呆呆的坐在那,一言不發,也說明了事情發生了變化。
況且,魏王無子,這才是致命傷。
簡單說了下后,李為舟提醒道:“不過二哥說的也在理,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防備狗急跳墻。我這次不在京城待太久,避避風頭,半年后再來一回?!?/p>
李德隆即使再舍不得,也知道輕重,點頭道:“對對。再者,如非必要,這幾天最好不要輕易出城。”
李為舟笑著點了點頭,道:“省得?!?/p>
忽地官道后面一陣騷動,來往行人自覺的避開一條通道,蓋因身后一對輕騎絲毫不管前方道上有人與否,恣意狂飆著。
避之不及的不管人手還是車馬,都被最前方的兩騎用鞭子卷了丟到路邊。
雖未傷人性命,可難免狼狽不堪,押送貨物的車駕,更是將貨物散了一地。
太囂張了。
李為舟一行倒不用避讓什么,本就靠著路邊前行,李長安壓低聲音對李為舟道:“說誰誰到,這就是魏王府的人。瞧見了吧,京師重地啊,太猖狂!”
李為舟笑了笑,看著呼嘯而過的三十余騎中,衣著光鮮華貴的一個年輕人,輕聲道:“眼看起高樓,眼看宴賓客,眼看樓塌了。嘖嘖,這種做派,看似飛揚跋扈,實則何嘗不是一種小家子氣。
無需理會,走吧,回家吃飯!”
……
延福坊,李家客房。
聽完馮碧梧細細講了近一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諸多在李為舟口中風輕云淡一筆帶過的驚險和艱難,齊二娘怔怔的坐在那,久久不語。
馮碧梧見她這模樣,就知齊二娘生了和她當初一樣的心思,慵懶的倚在椅子上,笑道:“你可別自己瞧不上自己呢,李郎看著孤傲不羈,實則內心溫柔多情,幾回回說起你。你要是輕賤自己,怕是會傷他的心。再者,你一條竹葉青,毒的要命,也會矯情?”
“呸!”
齊二娘收斂了雜思,神色也恢復過來,咬牙道:“反正也不要名分,老娘就賴上了,只要他不嫌棄,誰愛笑誰就笑去!左右夫人不是苛虐之輩,我也不用受一點罪,理別人怎么想!”
她相貌不似馮碧梧那么冷艷,卻天生一股風騷韻味,一顰一笑咬牙切齒間,都是潑辣的勾人勁兒。
馮碧梧好笑道:“嘖嘖嘖,瞧你這股浪勁兒,不知道的,誰不以為你是千人騎萬人跨的浪貨?”
“放屁!”
齊二娘氣憤罵道:“那是你!明明心狠手辣,偏穿的風騷,涂抹的妖艷,還有臉說我!我師父怕我早早被男人騙了身子,壞了習武道心,就給我下了蟲蠱,要么躍過龍門,要么過了三十歲,不然哪個男人敢挨我?也就今年,蠱蟲才算死了?!?/p>
馮碧梧好奇道:“我記得你今年,不到三十吧?”
齊二娘沒好氣翻白眼道:“又不是神仙,哪就精準到一歲不差?”
馮碧梧嘖嘖羨慕道:“都便宜那小子了,他才是真會玩兒……咳。”一時得意,說漏嘴了,心道要糟。
果然,齊二娘聞言美眸一下吊了起來,斜覷某人,眉飛色舞道:“喲~~大名鼎鼎的碧梧君,都能說出這樣的浪話來了,看來我那好弟弟,確實是會玩兒!來來,咱們姊妹閨房里還害什么臊,說說看,他有多會玩兒?花房七十二式,洞玄三十六法,都玩兒過哪些呀?
敘綢繆、申繾綣、曝鰓魚、麒麟角、蠶纏綿……咯咯咯,你撓我做什么?哈哈哈!莫非全都玩兒了個遍,哎喲,那我弟弟是會玩兒!回頭咱們好姊妹一起服侍服侍他,還不讓他飛到天上去?”
馮碧梧氣的臉都紅了,咬牙道:“你這不要臉的騷蹄子,真該讓夫人瞧瞧你這般德性,看還讓不讓你進門?!?/p>
齊二娘還真就老實下來,坐在床榻邊嘖嘖道:“夫人才不一般呢,女人最了解女人,是真大氣,還是假大度,一個眼神就看得出來。也不知她小小年紀,哪來的這種胸懷,換我肯定做不到。嫁給這樣一個寶貝,還不死死守著,誰敢來浪,我殺誰,看一眼都要剜眼珠子!”
馮碧梧知道齊二娘又在打趣她,懶得理會,問道:“東宮現在如何了?”
齊二娘搖頭嘆息道:“太子……依舊沉浸于聲色犬馬中,也難怪皇上偏心魏王。魏王雖然手段陰毒卑鄙,不擇手段,但起碼是個有野心的,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招攬了多少高手。太子也招攬人手,可盡招攬些漂亮女人。從了他的,就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別說培元丹,破障丹都可以分幾顆。咱們倆這樣不肯軟了骨頭的,就派去苦寒之地,自生自滅。
著實沒有出息,還生生把身子骨給玩兒垮了。若不是祖宗家法在,又有齊王府幫襯著,他早沒戲了。不過,聽說皇孫倒是聰慧過人,十分機敏,頗有圣君之姿。我看多半是真的,不然也不會遭此厄難?!?/p>
馮碧梧冷笑道:“魏王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然敢在禁宮大內做這樣的勾當,哪個天子能容他?連這等罪過都能饒過,下一次怕就不是皇孫遭殃,就輪到天子倒霉了?!?/p>
齊二娘笑道:“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魏王倒霉了,咱們也能輕省點。”
正說著話,忽地外面傳來敲門聲,喜妹大聲道:“馮姐姐、二娘姐姐,吃飯啦!”
“欸,這就來!”
兩人瞬時端莊起來。
彼此對視一眼,呵,女人!
……
皇城東,御刑司。
李長寧抱著一摞又一摞的公文,送到案前。
司徒晴月看的極快,一份寸許厚的公文,也不過掃幾眼,批示數語,或者干脆直接圈個圈,打個叉,便算了賬了。
積累了數月的公案,不過用了一個時辰,就差不多都解決了。
但,也不是沒有問題。
她抽出放在一邊的一個簿冊,微微皺眉問李長寧道:“麟州府半年內死傷十二位山林使、四位執銅司隸,水司隸是二十四執銀司隸中排名第八的高手,上月初九去的麟州,這會兒還沒半點音信傳回,司里就一直這么耽擱著?驚鴻谷那邊有什么說法?”
李長寧道:“師父,之前這些調度差事都是黃道天黃大人在處置,黃司隸命喪魔教明王之手后,暫時無人接掌此任,都得等師父你回來處置。而且其他七位執金司隸,基本上都不在京。尚東海尚司隸去了草原東胡王帳,據說是代大司正給東胡大薩滿送信。趙世龍趙司隸去了雪山……不過除了水司隸外,寧司隸也已經往麟州趕去。
驚鴻谷上報說,他們也派出了兩位長老前去查看,不過這會兒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師父,麟州與魔教總壇隔海相對,難道又是魔教起了變故?”
司徒晴月有些訝然的打量著她這位弟子,好奇道:“往日里問你十句話,你能回一句就不錯了,除了練劍就是練劍。如今倒是開竅了?”
“……”
李長寧微微一滯后,坦然道:“是受了三哥的影響……”話既然都說到這了,他也不遮掩了,看著恩師道:“師父,你和弟子三哥……”
“弟子”二字上還刻意加了重音,似在提示自己敬重的恩師:輩分?。。?/p>
司徒晴月卻是呵了聲,瞥了眼李長寧,道了聲:“小家子氣?!?/p>
但也沒解釋什么,她站起身道:“執銀司隸和驚鴻谷長老怕是解決不了麟州難題,等我解決完其他事,親自走一趟吧。”
李長寧請教道:“師父,連魔教法主都已經被師父所殺,麟州那邊為何還會有如此大的動靜?”
司徒晴月呵呵道:“是有人說什么閑話了吧?”
李長寧微微低頭道:“的確如此,有人說法主多半沒死?!?/p>
司徒晴月并不在意,她是親眼看到法主死不瞑目,與其說是被殺死,不如說是被氣死的。
她淡淡道:“若是法主沒死,最高興的怕是你三哥,他會和我一起,再將那魔賊再殺一遍!”
說罷,轉過身,看向這個劍道天賦奇高的弟子,道:“回家團圓去吧,我要先去一趟洛州府。元劍山下來一位劍神,跑去上清宮拜山。沒想到,上清宮又逼出一位還未坐化的老武神。八宗底蘊,還真是深不可測。
不過,還是要警告他們不可過界?!?/p>
她很清楚,不管蕭逸辰也好、齊鎮坤也罷,斷臂之仇里都少不了李為舟一份。
為免兩家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行為,她要親自去警告一番。
她的份量或許未必夠,但,御刑司代表著大司正,份量夠了。
實在不行,提前斬殺一位,也未嘗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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