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胡姨娘和花姨娘準備了一桌席面給陳玉壺接風洗塵。
當然話不是這樣說的,而是說她們想念她了。
清皎他們目光都躍躍欲試的看著陳玉壺,陳玉壺知道她們嚇著了,她罕見的沒什么心情安慰他們。
倒是清桐,這小子沒心沒肺,在外家待著他過的舒服,有表兄弟陪著玩耍,有舅舅教導。
回家了也行,有親兄弟陪著。
不過林清柏事情特別多,規矩也多,他不喜歡和人一起睡,清濁看書到很晚,清桐不喜歡。
就不如在外家的表哥對他脾氣。
兩個混不吝的湊一起,陳府都熱鬧了不少。
晚上喝了點薄酒,沐浴過后,陳玉壺坐在梳妝臺前,往臉上擦護膚的膏子。
花姨娘一頭長發披散著,站在她身后給她擦頭發。
胡姨娘正在研究玉顏坊送來的新的沐浴皂。
頭發梳通,用白巾一點一點的絞干,三個人坐在了炕上,就這微弱的燭火聊天。
胡姨娘給陳玉壺絞頭發,突然問了一句:“夫人說,蔣玉蓀今天的話意思是……”
陳玉壺很干脆的回答了她,“我也不知道,隨便她,她想好好的過,我會幫她一把。”
“怎么?你們也想出府去?”
胡姨娘笑了一下,“想??!可是除非再嫁人,否則哪來的保障?!?/p>
陳玉壺在心里嘆氣,民間有很多上不得臺面的辦法,會逼著好端端的女性嫁人。
像花姨娘她是家生子,想都不用想,胡姨娘沒有娘家,沒有依仗。
女人就像是個什么昂貴的寵物,必須得有個“主人”,或者是父親,或者是哥哥,總之需要依仗點什么,才能在這世上立足。
陳玉壺是家中父兄老母爭氣,自己有靠的代表,而蔣玉蓀就是似乎是有依靠,實則沒有的代表了。
家中嫡女,父親做官,為妾……
陳玉壺感覺自己的頭都疼了,邊關的人由于民風,大多豪情,蔣玉蓀長得英氣,人也聰明。
邊關五年料理家事,照顧林驥看的出來,她的能力也有。
而且她年紀還小。
花姨娘拿過大大布巾,“夫人纏上,以免受風頭疼?!?/p>
陳玉壺不是頭疼,她是心疼,疼女性的遭遇。
三個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各自睡去。
蔣玉蓀卻遲遲睡不著,孩子的哭聲不斷的傳進她的耳朵了,她卻不想管,她拼死生下來的孩子,一點不像她。
她不是沒有和林驥有過好日子的,在邊關,她當家做主,就像真的夫人一樣,她以為她可以一輩子那樣。
邊關沒那么多禮儀規矩,她料理家事能料理的很好。
日子舒坦,過的風光,似乎很快就忘記自己是個妾室了。
直到要回京城,她常聽人說京城的繁華,但是因為京中有個真的夫人,她對京城的向往,成了嘴硬的不屑。
京城是膏粱地,再怎么繁華也不可能有邊關的爽闊。
但是自從馬車入了城門,她還是忍不住拉開馬車的窗簾向外看,那位夫人就是在這種地方浸潤長大的嗎?
總是聽林驥說,老妻老妻,腦海中自動勾畫出一個上了年紀的溫婉婦人。
直到馬車停下來,一眼就能看見站在人群中間的那個人。
墨色的大氅,純粹的黑不摻一絲雜色,是珍品,就這樣被那個人隨便的披在身上。
大氅包的嚴嚴實實,露出來一張光潔的臉。
長相柔美,看起來非常的讓人好親近,雙目炯而有神,卻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看著那么溫柔,偏偏讓人不敢靠近。
她站在馬車上遙遙的望著她,她應該知道她的身份,卻毫不在意。
后來她才知道,她身邊那兩個各有千秋的美婦人,居然都是侯爺的妾室,而她從今往后也是。
期待了已久的孩子,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期待了,畢竟她是個妾室,孩子會是個庶子。
可是每次看見,府中的孩子,幾位少爺都被教養的很好,各有各的靈秀。
小姐們也全都溫婉大方,她心里又生出希冀。
在府里那些天,她打聽了許多的事情,比如老太太不管事,但是最討厭妾室,比如花姨娘是侯爺的第一個女人,比如胡姨娘曾經受過侯爺的盛寵……
那一瞬間,她好像突然看清了男人是什么東西。
憑心而論,如果不是立場不同,她不覺得夫人不好,為什么男人就不能從一而終呢?
卻要求她們三從四德……
拼死生下的孩子,沒來得及看一眼,就想給他求個前程,哪怕她知道,她的行為會侵犯夫人的利益,甚至會觸怒夫人,她也要搏上一把。
下場慘烈,付出的代價她難以承受。
光一個老太太就足夠讓她難以承受了。
她很想知道,這世上為什么有這么多磨人的水磨工夫。
以及這些折磨人的功夫,夫人是不是也經歷過?
她腦子中的想法紛雜,孩子吵鬧,讓她更加的心煩,侯府就那么大,她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都被困住了。
如果陳玉壺早知道她的心理狀態,可能會遲疑著告訴她,姐妹,你好像產后抑郁了。
可能不是產后抑郁,而是早就抑郁了,從她徹底成為妾室的時候。
陳玉壺早上起來,和兩位姨娘一起吃飯,她現在的日子過起來,快要把一妻一妾給做實了。
人家晚上只能選擇妻子或者妾室,不像她,能摟著兩個一起睡。
早餐陳玉壺吃的很豐盛,雜糧粥顏色看起來很好看,不放糖也不放鹽。
蝦餃、雞爪……一大桌,陳玉壺吃的舒心。
花姨娘問陳玉壺:“夫人在陳府最近過的可好,想我們了沒有?”
陳玉壺點了點頭,“過的好極了,我的嫂子和弟媳都是很好相處的人,還是在家當女兒的日子舒服?!?/p>
說完陳玉壺看了一眼兩位姨娘,“不過我現在的日子也不錯,還有你們陪著。”
三人對視笑了一眼。
吃完了早飯,蔣玉蓀早就等在了外間。
請安她從來沒有這么積極,來的這么早過。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上面黑色的繡線,繡出的紋理,挺好看的,就是覺得好像不太吉利。
“來了,坐。”
陳玉壺招呼蔣玉蓀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