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失重!空間撕裂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墨昊抱著伊婷,重重摔落在一片堅硬、冰冷、散發著微弱熒光的巖石平臺上。橘黃色的記憶琥珀依舊被他死死按在伊婷的右眼和自己晶化的左手之間,暖流頑強地對抗著穿透骨髓的寒意。耳邊是絕對的寂靜,沒有墓園的死寂低語,沒有湮滅的余波轟鳴,只有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和伊婷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
他掙扎著抬起頭,警惕地環顧四周。
這里是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仿佛懸浮在絕對的虛無之中。平臺不過幾米見方,由一種散發著溫潤青白色熒光的奇異巖石構成,觸手冰涼。平臺的邊緣之外,是翻滾、涌動的、如同渾濁泥漿般的灰黑色虛空亂流!偶爾有暗紅色的閃電在虛空中無聲劃過,照亮更深處扭曲的、如同巨大生物內臟般的空間褶皺。一股無形的力量屏障隔絕了平臺與狂暴的虛空,只留下令人心悸的視覺壓迫感。
熵骸騎士用生命換來的“安全點”——一個位于墓園空間夾層中的、暫時的避風港。
墨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到極限的神經終于有了一絲松懈。他小心翼翼地將伊婷放平在冰冷的巖石平臺上。記憶琥珀的暖光籠罩著她的右眼,晶體內部的暗金裂痕和光芒在琥珀與SSR級熵值穩定框架的雙重壓制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穩定。暫時安全了。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以下的晶化如同凝固的黑色琉璃,冰冷而沉重。無名指指尖的幽藍晶核光芒穩定,晶核內部那些細微的銀白光點似乎又清晰了一些。腦海中,熵骸騎士最后注入的那個空間坐標信息如同星辰般清晰烙印——那是通往某個未被污染文明火種的“路標”,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代價是沉重的。關于“昨天”的記憶依舊空白冰冷。手腕新晶化的麻木感如同永恒的提醒。但至少,他們活下來了。
墨昊的目光落在伊婷蒼白的臉上,落在她腰間的布囊上。他想起了萬能事務所,想起了老鬼,想起了……父親墨建軍留下的筆記。那本筆記,在萬能事務所的混亂中,似乎被伊婷小心地收在了她的布囊里?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探入布囊。指尖觸碰到一個硬質的、邊緣磨損的皮質筆記本。他小心翼翼地將其取出。
筆記本不大,封面是深棕色的硬皮,沒有任何裝飾,只有右下角用鋼筆潦草地寫著一個名字:墨建軍。字跡有力,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筆記本的邊緣磨損嚴重,內頁泛黃卷曲,顯然被反復翻閱過無數次。
墨昊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般的肅穆,翻開了筆記的第一頁。
映入眼簾的,并非工整的記錄,而是如同涂鴉般混亂的字跡、潦草的公式、扭曲的符號、以及無數被重重劃掉又反復書寫的段落。字里行間充滿了困惑、焦慮、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瘋狂探索欲。
【X年X月X日,陰。】
【“東風站”的異常還在加劇。午夜急件……又是沒有寄件人的包裹。這次是一塊斷裂的青銅齒輪,上面沾著類似干涸血液的黑色晶體。值日表上我的照片……又模糊了一點。老張今天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我一定是瘋了。或者……這個世界瘋了?】
【X年X月X日,雨。】
【找到了!在老站長的遺物箱最底層!那張……黑卡!非金非玉,觸手冰涼。它……在呼喚我?】
【代價……我明白了……抹掉了關于母親葬禮那天的記憶……換來了看清倉庫角落里那個……扭曲‘影子’的能力……是蟲子?記憶蠕蟲?】
【原來……它們一直在啃食‘東風站’的存在!】
【X年X月X日,雷暴。】
【黑卡的力量……太危險了。SR級愿望……強行驅散了倉庫里的蟲群……代價是……小昊五歲生日那天帶他去游樂園的所有細節……只剩下‘去過’兩個字……】
【但我看到了!在清理后的倉庫地板上……一個模糊的……‘維度坐標’?像是某種……物流網絡節點?!】
筆記的前半部分,詳細記錄了墨建軍發現黑卡、初步使用、認知到代價、以及發現東風快遞站異常和“維度坐標”的過程。字里行間充滿了掙扎與痛苦,但更有一股為守護站點和兒子而不顧一切的決絕。
墨昊的手微微顫抖。父親……早就知道!他一直在用自己珍貴的記憶,對抗著那些看不見的蠕蟲,守護著那個小小的快遞站!而自己關于童年某些美好記憶的缺失……竟然是父親支付的代價!
他強忍著翻涌的情緒,繼續向后翻。
筆記的中段,字跡變得更加潦草、混亂,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更深的探索。
【X年X月X日,未知地點。】
【我跟著黑卡的指引……找到了坐標點……一個廢棄的……量子通訊中繼站?】
【我看到了……無法理解!巨大的……鎖鏈?書架?懸浮在虛空中的……墓碑?!!】
【‘時之墓園’……殘存的記錄里提到了這個名字……還有……‘維度快遞網’?!一個連接……不同時空象限的……物流網絡?!我們‘東風站’……是它在這個象限的……末梢節點?!】
【天啊!快遞員……郵驛?我們送的不是包裹……是……‘文明火種’和……‘秩序錨點’?!】
維度快遞網!時之墓園!郵驛!父親竟然先一步發現了核心秘密!墨昊的心跳幾乎停滯。
筆記翻到了最后幾頁。這里的字跡陡然變得極其凝重、簡潔,甚至帶著一絲……預知死亡般的平靜。紙張上沾染著幾處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疑似血跡?
【終極發現(絕密):】
【混沌醫師……不是一個人!它是‘吞噬者’的……分裂體!代言人!清道夫!】
【吞噬者的目的……不是毀滅……是‘篩選’與‘重建’!它要摧毀舊的維度快遞網節點(包括我們的世界),利用抽取的‘秩序核心’(如黑卡碎片)和‘時間可能性’(混沌醫師的手術),在廢墟上構筑……‘七界’!一個完全由它掌控的……新秩序!】
【墓園……是舊網的核心數據庫和……火種保存庫……也是吞噬者的首要目標!】
【鑰匙……墓園的鑰匙……與‘郵驛血脈’和……‘晶化’有關……黑卡是引信……】
【警告:小心混沌醫師的‘認知污染’和……‘時間陷阱’(如2025冷凍袋)……它會扭曲現實錨點……】
【最后的坐標(加密):……(此處是一串由復雜幾何圖形和數字構成的密碼,墨昊完全無法解讀)……通往墓園核心……‘守望者圣所’……那里有……凈化的希望?……也可能是……終極的牢籠……】
【如果我回不來……小昊……找到伊婷……她父親是上一任……守護者……被混沌醫師……‘手術’……】
筆記在此處戛然而止。最后幾行字跡潦草得幾乎無法辨認,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或在極度的緊迫中完成。
墨昊呆呆地捧著筆記,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父親留下的信息量巨大而破碎,卻如同散落的拼圖,瞬間將無數線索串聯起來!
混沌醫師是吞噬者的分裂體!吞噬者的目標是摧毀舊網,利用抽取的秩序核心和時間可能性,構筑完全受控的“七界”!墓園是舊網核心數據庫和火種庫!自己是鑰匙!伊婷的父親死于混沌醫師的“手術”!還有那個通往墓園核心的加密坐標……
父親……他早就預見到了危險!他深入墓園探查,最終……遭遇了不測?那場離奇的車禍……
憤怒、悲傷、震撼、還有一絲冰冷的明悟,如同狂暴的洪流在墨昊胸中沖撞!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晶化的左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父親用生命換來的真相,沉重而殘酷。
就在這時!
嗡——!
他晶化的左手無名指指尖,那點幽藍晶核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并非受到威脅,而是如同感應到了某種強烈的……共鳴!
墨昊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晶核。只見晶核內部那些細微的銀白光點正瘋狂地旋轉、匯聚,指向平臺角落一處不起眼的、巖石與虛空屏障交界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
他強撐著起身,拖著冰冷沉重的左臂,走到平臺邊緣。在青白色巖石與翻滾的灰黑虛空的交界處,一塊巴掌大小、顏色略深、似乎曾被某種液體浸透的巖石微微凹陷著。
而在那凹陷處,靜靜躺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極其古舊的、用某種獸皮制成的、邊緣磨損焦黑的……卷軸筒!筒身上沒有任何標識,但材質和風格,與萬能事務所里伊婷珍藏的那些古老卷軸如出一轍!
晶核的共鳴……指向它?
墨昊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小心翼翼地用還能活動的右手,撿起那個冰冷的卷軸筒。入手沉重,帶著歲月的滄桑感。他拔掉同樣古舊的青銅塞子,從里面抽出一卷薄薄的、泛黃的獸皮卷軸。
卷軸展開。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極其復雜的、由無數細密線條和閃爍光點構成的……星圖!不!不僅僅是星圖!那些線條連接著不同的星辰,構成了一個龐大無比、不斷流動變幻的……網絡結構!網絡的節點上,標注著各種難以辨識的古老符號,散發著微弱而穩定的秩序氣息。
而在網絡的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忽略的末梢節點上,一個用朱砂勾勒的、極其醒目的符號,與墨昊腦海中熵骸騎士注入的那個火種坐標……完美重合!
維度快遞網的……局部結構圖?!
父親筆記中提到過!伊婷父親作為守護者,肯定也有類似的資料!這個卷軸……難道是伊婷父親遺留的?在墓園中遺落,被熵骸騎士的真靈感應到,最終通過晶核的共鳴指引他找到?
墨昊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個朱砂標注的末梢節點上。那是熵骸騎士用生命傳遞的火種坐標,也是這幅古老網絡圖上標記的一個……待送達的錨點!
一個瘋狂的計劃,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瞬間在墨昊被真相和憤怒充斥的腦海中成型!
吞噬者要摧毀舊網?混沌醫師要收割秩序核心和時間?那他就……重啟這個節點!用這幅圖,用晶化手臂的空間跳躍,用黑卡的SSR權限!將父親和伊婷父親守護的希望火種……送達!
他猛地看向昏迷的伊婷,看向她晶化右眼中被暫時禁錮的熵值風暴,又低頭看向自己那覆蓋到手腕、冰冷沉重的晶化左臂。
代價?他已經支付了太多。記憶、時間、身體的一部分……甚至即將支付更多。
但有些東西,比代價更重要。
墨昊握緊了那幅古老的卷軸,冰冷的獸皮緊貼著掌心。晶化指尖的幽藍晶核,似乎感應到了主人決絕的意志,穩定地搏動著,與卷軸上星圖網絡的微光隱隱共鳴。
虛空亂流在屏障外無聲咆哮。暫時的安全港,成了遠征前的最后錨地。墓園深處,吞噬者的陰影與混沌醫師的利刃,等待著下一輪的收割。而繼承了郵驛之名的后繼者,手握殘缺的真相與沉重的星圖,目光穿透混亂的虛空,鎖定了那一點微弱的、象征著反抗與希望的……朱砂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