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陸承安想象中不一樣,這種木輪子馬車并沒有特別的晃動。
他能感覺到,車身底下似乎裝載了減震裝置,令馬車跑起來的時候車身依舊能夠保持穩(wěn)定。
陸承安不禁想起上一世一句話,古人只是古,并不是傻。
就算作為現(xiàn)代人,擁有超前的眼光和思維,也絕對不能輕視古人。
比起上次靠一雙腳步行,這次可輕松多了。
花的時間也少了一大半。
到了竹海入口,剛下車陸承安便看到等候在竹林邊上的白仙兒。
這個舉動倒是挺讓陸承安意外的。
上次回去后他便打聽過,白仙兒之所以能夠獨居在皇家禁地云湖之中,只因為她的身份非同尋常,乃是那位號稱北齊第一高手的國師玄機真人的唯一親傳弟子。
某種意義上來說,白仙兒的身份地位絲毫不弱于北齊皇子公主。
這種層次的人物,能屈尊降貴特地出門遠迎,倒是有些出乎陸承安預(yù)料。
當(dāng)然了,陸承安自然不會因此而感恩戴德,拋開白仙兒的身份不談,這本就是邀請客人的基本禮節(jié)罷了。
下了車,相互見禮,兩人肩并肩一起走進了竹海。
穿過竹林,又來到上次遇見云龍的地方。
看著煥然一新的竹橋,陸承安開口道:
“又是竹橋啊...”
白仙兒一愣,詫異道:
“竹橋怎么了?”
陸承安尷尬笑了笑,擺了擺手。
“沒事,竹橋挺好。”
翻過竹橋,陸承安忍不住看了眼遠處的湖面。
正想著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見那條龍。
湖面便猛地炸開了一道水柱,一條雪白的巨大身影沖天而起。
在空中蜿蜒盤旋了好一陣才重新落回湖里。
雖然是第二次見,但陸承安依然還是滿眼震撼。
恐怕沒有哪個華夏子民看到這一幕不覺得震撼的,畢竟那是來自血脈深處的信仰。
“奇怪,云龍這家伙平時很懶的,今天怎么這么活躍?”
白仙兒詫異的呢喃了一句,隨后目光看向身邊的陸承安,心中暗道:
“難道是因為他?”
————
“這個鍋我可不背...”
竹樓前,陸承安端著茶杯笑道。
方才與白仙兒閑聊,對方笑著說因為陸承安那首江城子,如今整個京都讀書人都像是瘋魔了一般。
如今整個天都城都在抄錄這首詞,一時間,天都紙貴,紙價都上漲了不少。
相比于第一次,這次的見面白仙兒顯然是放開了不少。
上次陸承安走后,她感覺頗有所獲,于是在這幾天專門又寫了好幾首詩詞請陸承安來品評。
不得不說,白仙兒確實有天分,明顯進步不少。
其中有一首五言絕句最妙:
霧隱千峰寂,云深獨徑孤。松濤空自響,歧途問鷓鴣。
陸承安默默放下這首詩,心中暗道:
“這姑娘看來是有心事,內(nèi)心搖擺不定,有些迷茫。”
不過陸承安倒并未主動開口詢問,畢竟白仙兒并不是他的學(xué)生,兩人也只是見過幾面,交淺不必言深,說得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陸承安之所以愿意來云湖赴約,只有一個原因。
還對方幫助馮掌柜酒水生意的人情。
這次之后,若無必要,他便不會再來了。
所以只要白仙兒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陸承安又恰好明白,他就會毫不吝嗇的為其解惑。
如上一次一樣,今天兩人又是忘我交流直到日暮西沉。
臨別之際,白仙兒或許是蓄謀已久,又像是有感而發(fā)道:
“陸先生才學(xué)驚世,曠古絕今,仙兒所見之人,無一人能與先生相比。”
“先生既有如此才學(xué),不如就在我這云湖開設(shè)學(xué)府,傳道授業(yè),開創(chuàng)我北齊文脈之源,如何?”
并肩而行的陸承安腳步一頓,心頭同樣一頓,暗道:“來了,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吧?”
陸承安笑著搖了搖頭道:
“在下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哪里敢大言不慚說什么開創(chuàng)北齊文脈之源?徒增笑料罷了。”
白仙兒立即道:
“先生不必自謙,先生才學(xué)之大、之深,仙兒斷定至少在北齊國內(nèi)找不出第二個。先生若能開門傳道,必定能一掃我北齊文風(fēng)不振的頹勢。”
陸承安換了個理由道:
“陸某畢竟尚且年少,難以令人信服。再說了,就算要開辦學(xué)府,也不可能在云湖辦學(xué)。”
白仙兒見陸承安似乎有些意動,連忙道:
“有學(xué)不在年高,我想不管是誰,只要真正了解先生就一定不會在意先生的年齡。”
“至于為何不能在云湖辦學(xué),仙兒不太明白,云湖雖然條件簡陋,但這里遠離車馬喧囂,想來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治學(xué)之地。”
陸承安抬頭望了眼四周,點頭道:
“云湖的景致和環(huán)境自然不錯,但這里畢竟是皇族禁地,尋常百姓進不來,人都進不來,那在這里開辦學(xué)府還有什么意義?”
聽到這里,白仙兒神色明顯一怔。
“尋常百姓?先生的學(xué)府邀招收尋常百姓?”
陸承安微微皺眉。
“有問題嗎?難道尋常百姓就不是北齊子民?”
白仙兒回過神,連忙解釋道: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還不等她說完,陸承安便看著白仙兒的眼睛質(zhì)問道:
“難道白姑娘的意思是,我陸承安開辦的學(xué)府就只能服務(wù)皇室勛貴?同為北齊子民的尋常百姓就沒有資格求學(xué)問道?”
白仙兒嘴唇微張,竟一時無言以對。
沒錯,她的意思本就是這個。
今天請陸承安來,除了求問學(xué)問之外,另一層意思便是替北齊皇室招攬陸承安,請他在云湖開辦學(xué)府,教授京中皇室勛貴詩詞文章。
她并沒有覺得尋常百姓就沒有資格求學(xué)。
她只是想都沒有想過陸承安那一肚子的學(xué)問,會傳授給毫不起眼的尋常百姓。
畢竟不管是這個天下還是她,都本能的以為普通百姓能識幾個字就算是很不錯了。
這種高端的學(xué)問,他們學(xué)來有何用?
這不是看不起尋常百姓,而是在她以及所有皇室勛貴的心里,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那些普通人。
面對陸承安那犀利的目光,白仙兒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看著目瞪口呆的白仙兒,陸承安輕聲一嘆。
內(nèi)心升起一絲悲涼。
這個世界的底層,在這些高層人眼中,根本不算是同一個種類的人。
陸承安不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拱手拜別。
“白姑娘不必再送,告辭...”
說罷,他便直接轉(zhuǎn)身向竹海外走去。
看著陸承安離去的背影,白仙兒心頭莫名有些惶恐。
“陸...”
想要出聲叫住他,卻又不知道叫住他能說什么。
只能默默的看著陸承安越走越遠,直到消失在竹林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