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靜嶺 第十八章日本人來了

這天日本人是太陽曬屁股時進村的，村里人一見，立刻有人叫喊：日本人來了，快跑啊。

最先作出反映的不是人，而是田間黑壓壓的鳥雀，它們騰空而起，落魂兒一樣地朝云條山方向飛去。

貓狗狂躁起來，狗抬起脖子朝一個方向吠叫。

老鼠和蛇紛紛爬向屋頂，顯然它們也想飛起來。

空中飛飛揚揚飄起樹葉，樹葉紛紛從樹枝上脫落，它們隨風一起逃離，因此，最先逃離村莊的是鳥和大片的樹葉，老鼠和蛇飛了起來，終于從屋頂落到地下，可它們以迅捷的身姿做出選擇，它們也向著云條山奔跑。

狗一定想逃離，可整個村莊在沸騰，它們從來沒有這樣的慌亂過，此時除了吠叫，忘記了做任何事情。

哭聲一片，全村人學著鳥兒那樣奔跑起來。

很快村莊燃起大火，日本人開始燒房子了。

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家當都丟在房子里，這一把火將全部家當燒個精光。

村民們退到山里的樹叢中，看著房子起火，都高聲哭起來。

原來這世界上最狠的人不是周四臉，而是日本人，日本人燒房子，殺人，睡大姑娘，一切都在光天化日下進行。

風掀動著樹木，整個村莊在瑟瑟發抖。

火苗竄得歡，日本人舉著火把，臉上掛著笑意，他們奔竄在村子里，與狂吠的狗們打著招呼，與屋頂上的火苗一起跳舞。

原來日本兵個個都像周四臉，他們禍害人間時臉上是掛著笑的，他們又不像周四不，還沒見過周四臉放火，可這些日本舉著火把，奔跑著放火，

人們看到奔跑中的小火球，那小火球在旋轉跳舞，火焰不僅點著的房子，也點燃了全村的雜草樹木，那些枝藤野樹，它們活得任意隨性，從來沒有經歷這樣的痛，它們發出呼喊的聲音，村民們第一次聽見樹木呼喊的聲音。

快往山上跑！，快往山上跑！大火中的房屋和樹木都在傾倒坍塌。

云度立于討月寺門口，他知道雞靜嶺大難臨頭，一股風灌進討月寺，帶著嗆人的煙氣。

“到討月寺里來，到討月寺里來！”云度在山頂上喊著。

一些人上了討月寺，頓時討月寺里滿是哭聲。

麻三那天每天都要睡了個大懶覺，因此，整個村子，他是最后知道日本人進村的人。

麻三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外面鬧轟轟的，一股濃煙從窗戶里涌入。

“不好，房子起火了。”

“日本兵來了！快跑啊！“他依稀聽到屋角老鼠的叫喊聲音。

麻三的心跳得厲害，他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往外沖。剛推開房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房屋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麻三穿越一道火墻，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大的火，他感到喘不過氣來，此時他還沒有搞清眼前的一切。

“快跑，日本人來了。”

哦，日本人來了，日本人來了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火？

過去村里有人喊過，土匪來了，鬼來了，都沒見到火，日本人來了，就起火了，麻三終于明白，日本人將一團大火帶到這里，帶進整個村莊，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切，快跑，慢跑一步，他就要被大火吞沒，不，還有日本兵，日本兵已經看到了他，正在追趕他呢。

追過來幾個日本兵，嘴里還不停地嘰哩哇啦地叫著。

“麻三，快往山上跑。”

山上傳來呼喊聲，這提醒了麻三，他迅速向云條山上跑去，后面傳來了槍聲，子彈是向他飛來的，麻三想今天肯定完蛋了，子彈是不長眼睛的。

他看過周四臉殺人，一槍可以將腦袋打碎，讓腦漿橫飛。

如果此時一顆子彈飛過來，將他腦袋打碎，脖子上頭什么都不剩，那么他還要這樣跑嗎？必須跑，那個時候肯定已經是個鬼，一個無頭鬼，可一定要跑，做鬼也不能落入日本人手中，于是麻三想著自己無頭鬼的樣子，他已經看不見眼前的路，他想喊但喊不出聲音來，想哭，流不出眼淚。

他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站住！“

一聲暴喝在身后響起，顯然日本兵他越來越近。

很多年后，麻三都這樣想，日本兵會像抓一只麻雀一樣抓住他。你抓一個人在手中有時像抓一只貓，一個鬼，一只麻雀，村里有著太多抓麻雀的經驗，一個人有時就像一只麻雀，很多年后，麻三看到天空中驚飛的麻雀就想到逃難的自己，可麻雀有翅膀，自己僅僅兩條腿，那兩條腿在緊要處是那樣的不聽話，怪就怪自己這張嘴吃得太差，營養不夠，雖然混騙了許多人家，吃下許多白食，但還不足以讓兩條腿變得矯健如飛，人不如麻雀，麻雀永遠白吃白喝，它們有著一副任意的翅膀，所以它們很少落入人的手中，而麻三這只麻雀今日就要落入日本人手中，他落入日本人手中是個什么樣子呢，日本人會不會將他像捏一只麻雀一樣捏在手里把玩，他麻三是把玩過麻雀的，麻雀落入人的手中，一副驚恐的表情，一種如臨深淵的恐懼。我麻三就要成麻雀了，我麻三就要成麻雀了。

突然，他的腳下一滑，整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完了。

麻三絕望地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籠罩全身，他感覺自己的手臂被什么東西拽住了。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觸感，冰涼刺骨，卻又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麻三被這股力量拽著，整個人騰空而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前沖去。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拽著自己狂奔，那身影飄忽不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最詭異的是，他們明明在奔跑，卻聽不見任何腳步聲。

身后的日本兵發出驚恐的叫聲，麻三聽見日本兵喊著“鬼啊“，隨后是雜亂的腳步聲，那些追兵竟然掉頭跑了。

直到跑進云條山的密林深處，那個身影才停下來。麻三這才看清，那是一個鬼，面色慘白，雙眼空洞，最可怕的是，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能透過他看見后面的樹木。

“多...多謝救命之恩。“麻三結結巴巴地說，雙腿還在顫抖。

那個鬼丟下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麻三終于逃過日本兵的追捕，撿回一條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