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周三垛從山上下來,有些后悔,自己是干什么去的,是去找爹爹尸骨的,卻在牛歡洞里與仙兒睡覺,沖撞了爹爹魂靈,爹爹這下就更難現身了。
可不知怎的現在不再想爹爹了,天天想著仙兒,時刻期待仙兒的出現。
當然他不想再在牛歡洞里見仙兒了,他想在家中,在床上與那仙兒會面,于是這幾日就很少上山。
可一天天的過去,仙兒鬼影兒都沒見到。
這天太陽又要西沉。周三垛就想拉屎,走進茅房,解下褲子,身子剛蹲下,就聽身后悉窣有聲。
回頭看時什么都沒有。
身后有一排蘆桿遮擋,既擋風擋雨,也擋人。那蘆葦間已經被弄出縫隙,一只眼睛正朝里看。
“誰?誰在看?”
就傳來“格格格”的女人笑聲。
“是我呀,你偷看我洗澡,我就偷看你拉屎。”
“仙兒,我的仙兒。”周三垛忙穿好褲子起身,再朝茅房后面看時,哪里還有鬼影。
可能是出現幻覺了。
哎,等得我好苦。看來仙兒不愿來我家里。
一天未見人影和鬼影,第二天還是沒見到人影鬼影。
“仙兒,你不會只與我會面一次就再不理我,那樣我還要找高懷德算賬。”
***高懷德,果然是耍我,你用仙兒來糊弄我一下,就算交差了?再等一晚,若仙兒不來,就去挖你的墳。
夜里突然起風了,門窗“撲撲”響。
周三垛找一個板凳撐著門。
屋里黑洞洞的,他也懶得點燈,坐在床上全身難耐。
仙兒嫌我臟,嫌我家里臟,是臟,臟得像豬窩狗窩。
不怪仙兒不來,可這屋子只有女人才能收拾得干凈,才能有條有序。
正想著,門好像被推了一下。
“誰?”
不是人,是風。
又“轟”的響了一下,這一下聲音更大,那抵著門的凳子分明挪動了一下。
“誰呀?”周三垛大聲喝了一聲。
無人應答。
周三垛躡手躡腳起身,打開門,門外的堂屋黑洞洞的,天黑得厲害,他走到屋角,想看看動靜,驚驚惶惶的臉被一面黏軟的蛛網罩住,一撫弄,零亂不堪的蛛絲便粘在額頭、鼻尖和唇邊。
手一抹,濕熱的手心觸著一樣小而綿軟的活物,無疑是蜘蛛。
莫非推門的是它,這個家伙也會作妖作怪,周三垛將蜘蛛扔到地上,一腳踩了過去。
“啊。”
屋內竟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聲音不是從地上發(fā)出的,是從這個房間的上方,仿佛是屋頂,又向是哪個角落發(fā)出的。
此刻他覺得這個屋子像個鬼屋,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竟然這樣的陌生。
他步履蹣跚,不得要領,腳上硬硬地踢在一張鐵犁上,他“啊”地叫了一聲,齜牙咧嘴地蹲下身子,用手將大腳趾安撫一番,兩耳沒忘捕捉屋里的動靜。
此時屋里卻毫無動靜。
門外又有了聲音。
“你是誰?”
“是我呀,仙兒。”
“真是仙兒。”
“你是人是鬼?”
周三垛沒有問出口,能與仙兒在牛歡洞相遇,那她肯定是個鬼了,可又沒人槍斃她,她怎么就變成鬼了呢?那晚遇上高懷德鬼魂時,有一個重要問題沒有問清楚,就是仙兒是否還活著。
這個問題如此重要,是牽涉到日后與仙兒的交往問題,甚至一生一世的問題。
仙兒死了,做了鬼了,要是她來和你睡覺你干不干?
仙兒來了,要是開了門一個活脫脫大閨女站在門外,你又怎樣判明她是人是鬼?
現在人家來了,你肯定要開門,是人是鬼你都要開門,否則高懷德的鬼魂就要笑話你。
周三垛躡手躡腳走向門口,他是巡山員,整日游走于山林墳地,這云條山上那么多窟窿凹地,那么多水澤山澗,它們都與鬼有關,都是鬼游走的地方,大白天你能夠聽到鬼魂走路的聲音,像人的腳步,卻又輕一些,仿佛牛吃草的聲音。
牛吃草是個間斷的聲音,牛啃一口草,要抬起頭嚼上半天。
鬼走路小步急走,也可能悠悠緩緩的,中途很少停歇。
一陣風吹過,可能就是鬼繞著你走動,鬼在瞅著你看,鬼還可能上來拉一拉你的衣服,當然一般不會拉你的手,拉一拉你的衣角,它在逗你玩兒,人鬼之間其實有某種規(guī)矩,你不犯它,它不犯你,所以輕易你不能去挖墳,不能對樹窟窿里撒尿,不能朝石頭縫燒火,這都是鬼的禁忌。
門又被推了一下。
“開門,我是仙兒。”
周三垛的心快要跳了出來,他拉開門栓,“嘩”地打開門。
門口立著一個人影,是仙兒。
“仙兒。”仙兒就一步邁步進來。
周三垛一把摟住她,那身腰胸脯,雖然屋里沒有燈,但感覺得出來,是仙兒的身子,是仙兒妖精一樣的身子。
周三垛顧不得許多了,將她引入屋內,并推她上床。
“仙兒,是高懷德派你來的嗎?”仙兒點點頭。
“那你是人是鬼?”
仙兒笑而不答。
肯定是個鬼了,可還是要確認一下。
周三垛心里盤算,怎么能知道她是人是鬼呢,突然就有了主意,剛才坐在床上閑得無聊,就炒了半碗黃豆,剛才無事一粒粒數那黃豆,正好九十九粒,于是他將碗一推,碗掉在地上,“呯”的一聲,碗摔得粉碎,黃豆?jié)L落一地。
“仙兒,幫我將豆子撿起來。”
屋里黑洞洞的,豆子滾向各個角落,即使掌燈也不能全部找到。
看一看,如果仙兒能將這些豆子都找出來,那她就是個鬼。
仙兒果然趴在地上找起來。
“臟死了,臭死了。”
“是臟,是臭。可我一個大老爺們,無爹無媽,仙兒,你不僅要陪我睡覺,還要給我收拾屋子,我這屋子只有你能收拾得干凈。”
“我仙兒是來給你干活的嗎?”
“你神氣什么?過去你吆五喝六的,不就是仗著高懷德嗎,如今高懷德一槍給斃了,你連個丫環(huán)都不如,你瞧,我不是讓你來你就來了嗎?”
“算你狠,可我來不是做丫環(huán)的。”
“仙兒,我會疼你,不會讓你做丫環(huán)。”
“你個鬼娃,還想有人給你做丫環(huán)。”
“你怎么能說我是鬼娃?”
“你就是鬼娃,是你爹和一個女鬼生的。”
“你才是你爹和一個女鬼生的呢。想當年我爹是什么人物,方圓幾十里,要是看中哪個女人,呼喝一聲,那女人一定要和他上床,我爹會和女鬼去睡覺?”
“那是后來,你爹做了土匪頭子才能那樣,你爹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窮的叮噹響,還不如你這樣,整日在云條山里溜達,后來遇到一個女鬼,女鬼勾引他,你爹就脫了褲子,后來就有了你。”
這是個鬼話。
她是用這樣的鬼話嚇唬我,她不來不行,不來怕我再去挖高懷德的墳,可進了這個屋后,感到這里太臟太臭,就用這樣的鬼話嚇我,讓我感到她是個女鬼,這樣就不敢和她睡覺了,這樣就不能怪高懷德了,不過要看看她能不能撿起地上的豆子。
仙兒已經撿起那些豆子。
“是多少個?”
“九十九個。”
她肯定是個鬼了,他已經數過,九十九個豆子,她全部撿了起來。
黑洞洞的夜里他打著燈籠也不能將豆子全部找出來。
她不是鬼是什么 。
不行,日鬼也要和她睡覺。
和鬼能夠睡覺嗎?
可她講了爹就是和鬼睡覺才生下了自己,說明和鬼是能夠睡覺的,說不定還能生下孩子。
“仙兒,你是怎么做鬼的?” 仙兒不語,繼而嗚嗚哭起來。
“高懷德給斃了,我個弱女子能去哪里,我聽說將貓肉和油條放一起煮了吃要遭雷劈,就殺了一只貓,將油條與貓放一起煮了吃了,果然遭到雷劈,我是被雷劈死的。”
“仙兒,你干嘛不來找我啊,你曉得我多喜歡你,當年為偷看你洗澡,差點被高懷德打死,你想想要是我不喜歡你,能偷看你洗澡嗎?”
“你曉得我跟著高懷德吃啥喝啥,你養(yǎng)得起我嗎?”
總比遭雷劈做鬼強啊。”
“我過不了這種日子,今夜陪你,天亮后我還要回高懷德那里去。”
“不行,你必須一直陪我,否則我還要去挖高懷德的墳,讓他做鬼都不得安寧。”
“你這樣干不得好死。”
“不要用這話來嚇我,我也不是被嚇大的,我是誰?周四臉的兒子。哎,我正要問你,你見過我爹嗎?”·
仙兒搖搖頭。
“我不認識你爹爹。”
“可高懷德認識啊,你幫我問問,我爹爹的尸骨如今哪里去了。”
“你連你爹爹的尸骨在哪里都不知道?”
“哎,我爹爹死時我還小,那該死的黃二虎子一槍打死我爹,將尸體丟進牛歡洞里,就是我們幾天前夜間幽會的地方。可這么多年過去了,狼吃狗咬,連塊骨頭也見不到了。你若能將我爹爹尸骨尋到,我一定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真該死,你竟然拉我在你爹爹尸骨的洞里行房事,你沖撞鬼神,我沖撞太歲,我們將天地都得罪了。”
“仙兒,你不要啰嗦了,把衣服脫了,我要和你睡覺。”
仙兒自己脫了衣服,果然是美人兒的身子,并不像鬼,即使是鬼也是這樣的身段,這樣鮮鮮嫰嫰的,這樣脆生生地朝你笑,這黑燈瞎火的看不見,什么都看不見,可惜了,豬八戒吃人生果,就這樣黑被窩里將人生果吃了。
“你明日還要來我家,住在我的家,夫妻一樣的與我過日子。”
“你這日子我過不了,你窮得叮噹響,你讓我怎么和你過日子?”
“那你說咋辦?“
“高懷德做鎮(zhèn)長的時候,家里藏著不少財寶,你可進我的老宅看看,能否尋找一些寶物。”
“那里現在是鎮(zhèn)供銷社,每個房間都有人。”
“你像賊一樣的進屋。”
“那么多屋子,進去就找不到方向了。”
“有一個地方你肯定能找著方向,就是將你吊起來打的地方,吊你繩索的上方,屋頂里就藏著兩塊金條。”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