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牢房內,贏子夜正思索著下一步的審訊策略,指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案幾。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寂。
“殿下!”
獄卒慌慌張張沖進來。
“孟琰和衛桀……他們自盡了!”
贏子夜猛地站起身,案幾被掀翻在地。
他大步流星走向牢房,玄色衣袍在昏暗的甬道中獵獵作響。
只見兩具尸體靜靜躺在草席上,嘴角殘留著黑血。
贏子夜蹲下身,指尖檢查著他們的口腔和指甲。
“確實是自盡?!?/p>
他冷聲道。
“沒有掙扎痕跡?!?/p>
話音未落,又一名侍衛匆忙趕來。
“報!孟府和衛府同時起火,全府上下……無一幸免!”
贏子夜瞳孔驟然收縮!
他緩緩起身,指節捏得發白。
“好一個斬草除根。”
他聲音低沉得可怕。
“能在本公子眼皮底下做到這種程度……”
公孫墨玄低聲道。
“隴西氏族應該沒這個膽子?!?/p>
“當然不是他們?!?/p>
贏子夜冷笑。
“是另有其人?!?/p>
他彎腰從孟琰袖中摸出一塊金色碎屑,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芒。
“傳令暗河?!?/p>
贏子夜將碎屑攥在掌心。
“查清楚這半個月所有進出牢獄之人。特別是……”
他眼中寒光閃爍。
“那些不該出現的人?!?/p>
……
……
數日之間,朝堂風聲鶴唳!
自贏子夜奉命徹查隴西失金一案以來,孟、衛兩族在朝中奔走呼號,密奏如雪片飛入章臺宮。
言辭或哀或怒,無不控訴六公子擅權枉法、逼人自盡!
朝中眾臣本就對贏子夜久負戒心,此番風浪一起,滿朝嘩然!
有人借題發揮,有人趨炎附勢,更有人暗自打量,靜觀其變……
而贏子夜,卻一直未曾回朝。
直到今日。
午鐘初歇,麒麟殿前,百官列班。
贏子夜披玄袍、佩玉印,于諸目睽睽之下緩步而入。
神色沉穩如冰封寒潭,身后隨侍數名內使,捧著封緘嚴密的奏折與竹箱。
“六公子終于回來了……”
“聽說他前幾日將孟府與衛府挖了個底朝天,如今竟還敢回來,怕不是死鴨子嘴硬?!?/p>
“也許是要強行翻案,轉移視線。”
低語私議如蠅聲嗡嗡,朝臣面色各異,卻無人敢先開口。
殿上高坐的始皇帝不言不動,冕旒垂落,神情深不可測。
贏子夜走至殿中,屈膝叩首,拱手揚聲。
“兒臣不辱使命,已查明隴西府庫失金真相?!?/p>
語氣雖平,卻壓得朝堂一靜!
“孟琰、衛桀,合謀盜金,賄通倉曹,倒賣軍械,其罪確鑿,證據俱在!”
說罷,他一抬手,內使即將竹箱緩緩開啟,層層絹帛與竹簡井然列于其中?。?/p>
金銀出入、田契房契、販械名冊、軍械偽造物……
各色賬目,一應俱全。
瞬時,殿中如沉水覆頂!!
贏子夜再挺身,目光平視高階之上,語聲清晰而響亮:
“兒臣現已將所有證據整理成冊,謹呈御覽?!?/p>
話音未落,隴西孟氏族長孟鄴猛地沖出,老淚縱橫。
“陛下!老臣之子絕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六公子分明是屈打成招,殺人滅口!”
衛氏族長衛錚更是直接跪地叩首,額頭砸得砰砰作響。
“陛下明鑒!我兒衛桀向來循規蹈矩,怎會盜賣軍械?”
“六公子查案不過數日,便逼得我兒自盡,更是一把火燒了我衛氏滿門!此乃滅門之禍?。。。 ?/p>
“我衛氏一族,冤吶?。。 ?/p>
朝堂之上,頓時嘩然!
“六公子手段未免太過狠辣!”
“查案查得滿門死絕,這算什么?”
“怕不是借機鏟除異己!”
贏子夜冷眼掃過眾人,嘴角微揚。
“諸位大人倒是義憤填膺,可曾想過——”
“若孟琰、衛桀當真無辜,為何要自盡?”
“若他們問心無愧,為何府庫賬目對不上?軍械又去了何處?”
孟鄴厲聲反駁。
“我兒分明是受不住酷刑,才含冤自盡!”
“酷刑?”
贏子夜輕笑,從袖中取出一份驗尸文書。
“二人分明是毒發身亡,還是自服劇毒。”
“至于府上大火……”
他眸光一冷。
“本公子倒想問問,為何偏偏在二人死后當夜,兩府同時起火?”
“若真是本公子要滅口,何必多此一舉?!”
“夠了!”
一聲怒喝如雷霆炸響,震得滿朝文武渾身一顫。
始皇帝霍然起身,玄色龍袍翻涌如烏云壓頂。
冕旒下的雙眸寒光凜冽,掃過殿中眾人。
“此事暫停擱置,退朝!”
贏子夜垂首,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他知道,父皇這是給他留了余地。
有些事,不必在明面上說透。
而孟鄴和衛錚的臉色,卻已難看到了極點。
百官退散后。
贏子夜正欲循階而下,忽聞殿后簾影一動,有內侍快步而來,低聲伏耳:
“公子留步。陛下宣您至章臺宮,單獨覲見?!?/p>
贏子夜微一點頭,未言一語,轉身隨之而去。
彼時天光已暗,雨絲如織。
兩側禁衛肅立不動,唯中路一線,直通章臺宮門。
帝宮深巷,無一人聲,唯余靴底踏水之聲,沉穩有序,似踏進某種命定之局。
沿途火盞燃得極低,風吹火搖,光影時明時暗。
贏子夜走得極緩。
宮門緩啟,燭影幽昏。
他抬眸望向那片黑影深處,那位高踞九五的帝王,正背對著他,負手而立,冕旒垂落,似睡似醒。
贏子夜長揖為禮,不發一言。
正是此刻,始皇帝開口。
“說吧。還有何發現未在朝堂上言明?”
贏子夜抬眸,聲音平穩:“兒臣懷疑,被盜軍械與庫金,恐被用于豢養私兵?!?/p>
殿內溫度驟降??!
始皇帝緩緩轉身,冕旒下的雙眸如利劍出鞘:“還有嗎?”
贏子夜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帛,“兒臣還在孟、衛兩府附近,發現了這個。”
始皇帝接過布帛,上面沾著些許暗紅碎屑。
指尖輕捻,一股鐵銹味彌漫開來——
是血與金混合的氣息!!
“單憑你今日所奏,寡人便可治他們個御下不嚴之罪。”
始皇帝突然話鋒一轉,“可知為何不了了之?”
贏子夜嘴角微揚:“父皇的意思是,要么不做,要么……”
他抬眸直視父皇,“掘了氏族的根!”
“哈哈哈!”
始皇帝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不愧是寡人的兒子。”
笑聲戛然而止,他俯身逼近:“說說看,你待如何掘根?”
贏子夜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緩緩展開:“兒臣有一法,可收百家之心,更可斷氏族命脈!”
“那就是…科舉制!”
“科舉?”始皇帝瞇起眼。
“不論出身,唯才是舉!”
贏子夜指尖輕點簡上條文,“設院考試,分級取士?!?/p>
“讓寒門學子與世家子弟同場競技?!?/p>
他冷笑一聲,“氏族承蔭數百年,實則早已腐朽不堪,此法一行,必能……”
“必能讓他們自亂陣腳!”
始皇帝突然接話,眼中精光暴漲,“好!好一個陽謀!”
他大手一揮,“寡人準了,你且回去籌備細則?!?/p>
贏子夜正要告退,忽聽始皇帝又道:“記住,要快?!?/p>
定秦劍不知何時已出鞘三寸。
寒光,映照出帝王森冷的面容。
“在那些蛀蟲察覺之前……”
“兒臣明白?!?/p>
贏子夜躬身退下,玄色衣袍掃過殿門時,與父皇的帝袍如出一轍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