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如一層輕薄的紗幔,還未從社區中心的角落散盡,絲絲縷縷地纏繞在街巷的枝葉間。社區中心后巷的水泥地在薄霧的浸潤下,泛著濕漉漉的青光,像是被一層神秘的釉彩覆蓋。陳風蜷縮著蹲在一張有些陳舊的折疊椅上,膝蓋用力地頂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散發出的冷光,映照出他臉上還未褪去的疲憊。
他正盯著屏幕上剛剛刪掉的郵件草稿——那封寫給泰諾思的拒絕函。盡管他已果斷地按下了刪除鍵,但本地緩存里還留著副本,仿佛在無聲地提醒著他剛剛做下的決定。屏幕上那句“我們相信,真正的技術進步,不該以犧牲信任為代價”格外刺眼,他嘴角抽了抽,自嘲地心想:這話寫得倒是挺像模像樣,就是不知道對方看了會不會笑出聲,他們那些背后的勾當,怕是早就把信任踩在腳下了。
垃圾桶邊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是清運工正踢開一旁的空塑料箱。塑料箱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滑動,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打破了清晨后巷的寂靜。陳風皺了皺眉頭,有些煩躁地合上電腦,深吸一口帶著點餿味的空氣,那股復雜的氣味瞬間鉆進鼻腔,他卻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行吧,話已經放出去了,現在可不是后悔能解決的事,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八點剛過,活動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小靈和阿飛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小靈手里拎著兩杯豆漿,熱氣騰騰的,杯壁外凝著一層細密的水珠,在她白皙的手指上滑落。阿飛則抱著一摞打印紙,邊走邊念:“‘守護者行動守則(草案)’?你昨晚幾點睡的?這標題搞得跟政府紅頭文件似的,也不嫌麻煩。”
“三點。”陳風一邊把電腦塞進包里,一邊隨口應道。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顯然是熬夜的后遺癥。“順便把咱們的‘合作底線’寫明白了,免得下次又有人拿數據當糖衣炮彈,跟咱們玩花樣。”
小靈輕輕地把豆漿遞過去,玻璃杯外壁的水珠在桌面上洇出一圈印子,像是一幅未完成的水墨畫。她有些擔憂地說:“可……如果我們一直不用他們的設備,是不是會越來越難幫人?畢竟現在求醫的人越來越多,咱們的資源實在有限。”
“問題是,”阿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打印紙重重地拍在桌上,紙張在桌面上發出一陣嘩啦聲。“他們的設備是不是也順便幫自己錄人?你治一個,他們記一個,回頭拿去賣給誰都不知道,到時候咱們可就被動了。”
陳風點了點頭,打開文件夾,調出兩張圖。一張是小靈手寫的異能日志截圖,上面的字跡雖然有些潦草,但卻記錄得十分詳細;另一張是泰諾思工牌的照片,照片上的標志閃爍著冰冷的光。“第三代監測儀連‘治療’和‘暴走’都分不清,卻突然要原始數據?這明顯不是優化,是摸底,他們就是想把咱們的底細摸個透。”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敲了敲屏幕,發出清脆的聲響。“咱們不是缺設備,是缺原則。現在答應他們,等于簽了賣身契——你用能力救人,他們用數據鎖人,到時候咱們就成了他們的傀儡。”
小靈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微微發燙,仿佛能感受到異能涌動的力量。她沒說話,但默默地把U盤插進電腦,動作嫻熟而迅速。她復制了整個“共生波動未識別案例”文件夾,將其改名為“備份 - 僅陳風可見”,然后小心翼翼地拔出來,塞進內衣口袋,仿佛在守護著一個珍貴的秘密。
阿飛吹了聲口哨,調侃道:“你這動作,像極了諜戰片里藏密令的女主角,小心別把U盤弄丟了。”
“我是怕萬一。”小靈輕聲說,聲音輕得仿佛只有自己能聽見。“要是哪天他們真找到我,至少……咱們手里還有點東西,不至于完全被動。”
“沒錯。”陳風在新文檔第一行用力寫下:“任何合作,不得危及成員人身自由與異能自主權。”他抬起頭,眼神堅定而明亮,“我們不是在找贊助,是在定義我們是誰,我們的立場和原則絕對不能動搖。”
上午九點,陽光如同金色的絲線,斜斜地切進活動室,照在白板上那兩個被紅圈圈住的字上:“暫緩”。陳風拿起記號筆,在旁邊認真寫下三條調整方案:
① 縮減每日開放時長,優先服務急癥患者,把有限的資源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② 啟用康民藥房試用設備,人工記錄波動數據,雖然效率低點,但至少能保證數據的安全;
③ 發動志愿者繪制“異能使用安全指南”手冊,降低誤判率,讓更多人能正確使用異能。
“第一條我同意。”阿飛翻著排班表,眉頭微微皺起。“但現在每天來咨詢的至少八個,我們只開半天,后面的人怎么辦?他們可能會著急的。”
“那就讓他們等。”陳風把網吧臨時賬號的登錄界面投到墻上,屏幕上閃爍著幽藍色的光。“我們不是慈善超市,是急救站。能救一個是一個,但不能拿小靈當充電寶無限續杯,她的身體也承受不住。”
小靈笑了下,臉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我哪有那么嬌貴,能為大家做點事我很開心。”
“你嬌貴得很。”陳風收起投影,眼神里滿是關切。“上次你連治三個失控者,躺了倆小時才緩過來,我不能再讓你透支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這個團隊就完了。”
阿飛舉手,提出了新的疑問:“那手工記錄呢?寫得慢不說,萬一記錯,回頭誰來背鍋?這責任可不好擔。”
“雙軌制。”陳風翻開小靈的日志本,紙張在他手中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響。“公開臺賬記基礎信息——姓名、癥狀、治療時長,這就像一份公開的病歷;私密日志由小靈手寫,封存在鐵盒里,只有我們三個能看,這是我們團隊的秘密。”
他合上本子,目光掃過小靈和阿飛:“我們不躲數據,但我們自己掌握鑰匙,數據只能為我們所用,不能被別人控制。”
說著,他順手在白板角落畫了個符號:∞嵌套在三角內,線條流暢,像某種神秘的加密標識,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這是啥?”阿飛瞇著眼,試圖看清這個奇怪的符號。
“代號。”陳風迅速擦掉筆跡,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神情。“以后再說,現在還不是揭曉的時候。”
傍晚五點,夕陽的余暉灑在社區中心的門口,給整個社區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外衣。王經理從一輛小貨車上跳下來,身后跟著兩個員工,抬著兩個紙箱,腳步匆匆。
“小陳!你們那封拒簽郵件,我們藥房全體管理層都傳閱了!”他笑著拍陳風的肩膀,笑聲爽朗而真誠。“‘寧缺毋濫’,好詞兒!你們有這樣的骨氣,我們藥房愿意跟你們合作。”
陳風也笑著回應:“王哥,您這宣傳力度,比我們發十篇通稿都管用,還得謝謝您對我們的支持。”
“那當然。”王經理壓低聲音,湊近陳風耳邊,“不過我得提醒你,泰諾思那邊有人打聽過你們的動向,問你們是不是‘技術保守派’,好像在背后議論你們。”
“保守?”陳風挑眉,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我們是怕被人當實驗品,他們那些數據收集的手段,我可不敢恭維。”
他當場拆箱,動作熟練而迅速。拿出一臺便攜式監測儀,接上測試模塊,運行自檢程序。屏幕上跳動幾秒,顯示“無遠程上傳模塊,本地存儲可手動清除”,他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欣慰。
“行。”他點頭,在借用協議上簽字,又加了一行小字:“設備使用權歸屬守護者團隊,歸還前清除所有本地記錄”,字跡剛勁有力。
王經理看著那行字,笑了:“你這字寫得跟律師條款似的,生怕人看不懂,這么謹慎干嘛。”
“不是怕人看不懂。”陳風把協議遞回去,眼神堅定而銳利。“是怕有人裝看不懂,咱們可不能在這上面吃虧。”
王經理走后,天色漸暗,整個社區中心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暮色中。陳風把兩臺設備搬進活動室,小心翼翼地放在充電架上。他拿起其中一臺,翻到背面看序列號——0426。
他愣了下,手指在那四個數字上停了兩秒,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沒說話,輕輕放回原位,但心里卻多了一份疑惑。
小靈走過來,看著編號,也怔了怔,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巧合吧。”她輕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
“嗯。”陳風應著,卻順手把這臺設備單獨放進帶鎖的柜子,貼上標簽:“優先啟用,每日檢查”,仿佛在對待一件珍貴的寶物。
阿飛從門外探頭,臉上帶著一絲調侃:“喂,外面那個沉默少年又來了,在門口站了十分鐘,就盯著那臺新機器,也不進來,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陳風皺眉,快步走到門口:“讓他進來。”
少年沒動,只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放在門口臺階上,然后轉身就走,腳步匆匆,仿佛怕被人追上。
陳風走過去撿起來,緩緩打開——是張手繪圖:一個發光的女孩站在廢墟中央,四周是崩塌的監測塔,遠處有個背影正把一臺儀器砸進水泥地,畫面充滿了張力和沖擊力。背面寫著:“他們想讀取的,不該是心跳,是選擇的權利。”
他盯著那行字,忽然笑了,笑容中帶著一絲釋然和堅定。
小靈湊過來問:“寫什么了?”
陳風把紙折好,塞進外套內袋,正好壓住那張源點能源核心的殘頁,仿佛在守護著兩份珍貴的信念。
“寫得挺明白。”他說,“有人跟我們想到一塊兒了,我們不是孤單的。”
他轉身走進活動室,順手關燈。黑暗中,充電架上的兩臺監測儀指示燈一紅一綠,交替閃爍,像是在默默守護著這個小小的團隊。其中紅色那臺,屏幕角落閃過一行小字:
“系統自檢完成,待機模式已激活”,仿佛在預示著新的征程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