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因寺,幽冥殿前。
濃得化不開的香火煙氣與血腥甜膩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瘴霧,沉甸甸地壓在殿前廣場之上。無數(shù)信眾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麻木而狂熱地向著緊閉的殿門匍匐、叩首,口中念念有詞。空氣粘稠滯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是污血與絕望。殿前巨大的黑石香爐內(nèi),劣質(zhì)線香堆積如山,燃燒的灰燼如同黑色的雪片,紛紛揚揚,落在信徒們汗津津、或蒼白或帶著新鮮傷口的額頭上。
就在這片狂熱、扭曲、令人作嘔的“虔誠”海洋之中,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劈開濁浪的孤峰,筆直地矗立著。
趙清真。
他身量頎長,青灰道袍在沉悶濕熱的瘴霧中纖塵不染,寬袍大袖無風(fēng)自動。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后的蒼白,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如同寒潭古井,澄澈、銳利、洞穿虛妄!目光所及,殿前那扇緊閉的、雕刻著猙獰鬼面的巨大黑石門,以及門后彌漫出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污穢邪力,仿佛都在這目光下無所遁形。
他的出現(xiàn),是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那股自然而然的、如同清風(fēng)拂過污沼般的沉靜與浩大道意,瞬間刺破了廣場上彌漫的狂熱與絕望氣氛。
“什么人?!”
“哪來的野道士?敢沖撞判官爺圣駕!”
“快滾開!別擋著路!”
幾個負(fù)責(zé)維持秩序的赭黃衣“護法僧”最先反應(yīng)過來,如同被激怒的鬣狗,兇神惡煞地圍攏過來。他們身材魁梧,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兇狠,身上帶著濃烈的煞氣和一絲被邪力浸染的陰冷氣息,顯然并非普通武僧。
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僧人,更是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帶著凌厲的掌風(fēng),惡狠狠地抓向趙清真的肩膀,口中厲喝:“裝神弄鬼!滾出去!”
趙清真眼皮都未曾抬起半分。就在那粗壯的手指即將觸及道袍的剎那——
“嗡——!”
一聲低沉、卻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劍鳴,毫無征兆地在趙清真身周響起!并非歸塵劍出鞘,而是他背后那青灰色劍鞘之中,那柄光華暗淡的古劍,自然散發(fā)出的一股無形劍意!
這劍意,堂皇、正大、凜冽!如同無形的屏障!
“砰!”
那抓來的大手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而堅韌的氣墻!橫肉僧人臉色驟變,感覺自己的手掌像是拍在了一塊萬載玄冰之上,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順著手臂猛地傳來!他悶哼一聲,壯碩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竟踉蹌著向后連退數(shù)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他抓向趙清真的那條手臂,此刻竟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微微顫抖著,竟一時無法抬起!
其余圍攏的護法僧見狀,無不駭然!他們深知這橫肉僧人的實力,寺內(nèi)除了方丈和幾位長老,罕有敵手!竟被這看似病弱的道士一個照面便震退受傷?
“布陣!拿下這妖道!”橫肉僧又驚又怒,嘶聲吼道。
七八名護法僧立刻散開,腳步交錯,隱隱形成一個殺氣騰騰的包圍圈。他們身上散發(fā)出絲絲縷縷的陰冷氣息,與殿內(nèi)彌漫的邪力隱隱呼應(yīng),氣勢連成一片,如同無形的泥沼,朝著中央的趙清真擠壓而來!空氣中響起細(xì)微的、如同鬼哭般的嗚咽聲,試圖擾亂心神。
然而,趙清真依舊紋絲不動。他甚至沒有看那些如臨大敵的護法僧一眼,目光始終穿透人群,鎖定著那扇緊閉的幽冥殿門。對于周遭洶涌的殺氣與邪念干擾,他仿佛置身事外,周身三尺之地,自成一方清凈道域。那股無形的劍意屏障,將一切污穢與殺機都隔絕在外。
他緩緩抬起手,并非握劍,而是并指如劍,遙指殿門。指尖并無光華閃爍,只有一股沉凝如山、浩瀚如海的意念,隨著他清朗的聲音,穿透廣場上所有的嘈雜與混亂,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無量天尊!殿內(nèi)聽經(jīng)者,可曾聞道祖有云:‘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
“可曾聞臨濟禪師棒喝:‘真佛無形,真性無體,真法無相?’”
“可曾聞古仙警語:‘莫執(zhí)此色身云是道,此身之外有真身?’”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金玉墜地,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問題,都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那些匍匐在地、割肉求子的信徒心頭!
“爾等割股剜肉,視此四大假合之軀為至寶,所求者,不過一具延續(xù)爾等色身執(zhí)念的‘小色身’!何其顛倒?”
“爾等供奉邪神,以血肉飼魔,所求者,不過是這邪魔玩弄爾等皮囊、汲取爾等精血怨念所施舍的虛妄幻影!何其愚癡?”
“色身者,天地委形,不過暫寄之逆旅!執(zhí)著于此,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終將引火燒身,萬劫不復(fù)!”
“不如隨緣,自有后人。”
字字句句,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在每一個信徒的識海深處!那些被狂熱、恐懼、扭曲希望所蒙蔽的神智,仿佛被一道刺目的閃電劈開!無數(shù)人抬起頭,茫然、驚愕、痛苦、掙扎的神情出現(xiàn)在他們臉上。看著自己身上新新舊舊的傷口,看著供臺上那些象征著“虔誠”的漆盒,再看向那扇緊閉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幽冥殿門…一種巨大的、遲來的荒謬感與恐懼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們!
“不…不會的…判官老爺會賜給我兒子的…”一個手臂纏著厚厚血布的中年漢子喃喃自語,眼神渙散。
“我的肉…我的肉白割了嗎?”一個婦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袖管,失聲痛哭。
“他…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有人開始動搖。
狂熱的氣氛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迅速降溫、瓦解。迷茫、懷疑、痛苦的低語開始在人群中蔓延。
“妖言惑眾!亂我佛門清凈!褻瀆判官神威!給我殺了他!”橫肉僧眼見信徒心神動搖,目眥欲裂,狂吼一聲,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沉重的熟銅齊眉棍,帶著呼嘯的惡風(fēng),率先朝著趙清真當(dāng)頭砸下!其余護法僧也如同被激怒的野獸,刀、棍、拳、爪,裹挾著陰風(fēng)邪氣,從四面八方狠辣攻至!勢要將這攪局者斃于當(dāng)場!
面對這足以絞殺江湖一流高手的圍攻,趙清真終于動了。
他沒有拔劍。
只是足下輕輕一旋,如同風(fēng)中柳絮,又似流水行云。動作看似緩慢,卻在間不容發(fā)之際,于無數(shù)致命的攻擊縫隙中悠然穿行!
“呼!”沉重的銅棍擦著他的道袍邊緣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濺!
“嗤!”淬毒的短匕貼著他的肋下刺過,只劃破了空氣!
“砰!”蘊含陰煞掌力的拳頭落在他留下的殘影之上!
他的步法玄奧莫測,暗合九宮八卦之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天地氣機流轉(zhuǎn)的節(jié)點之上。任憑護法僧們?nèi)绾闻鹂窆ィ惺饺绾魏堇钡筱@,竟連他一片衣角都無法沾到!那青灰色的身影在刀光棍影、拳風(fēng)爪影中飄忽不定,如同鬼魅。
偶爾,當(dāng)攻擊實在避無可避,他也只是并指如劍,或屈指輕彈,動作舉重若輕。
“叮!”指尖精準(zhǔn)地點在橫掃而來的銅棍側(cè)面,那蘊含千鈞之力的棍身竟如同撞上了銅墻鐵壁,猛地蕩開,震得橫肉僧虎口崩裂!
“噗!”一指彈在另一名僧人刺來的匕首刃脊之上,精鋼打造的匕首竟發(fā)出一聲哀鳴,寸寸斷裂!碎裂的刃片倒卷而回,深深嵌入那僧人的手臂!
“喀嚓!”一記看似輕飄飄的拂袖,掃在側(cè)面偷襲的僧人手腕上,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那僧人慘嚎著抱著扭曲的手腕跌退!
每一次出手,都精準(zhǔn)、高效,不帶絲毫煙火氣,卻蘊含著沛然莫御的純陽真炁與對力量妙到毫巔的掌控!所過之處,陰煞邪氣如同冰雪消融,護法僧們引以為傲的煞氣與邪力加持,在趙清真那至精至純的道家真炁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
不過短短十?dāng)?shù)息,七八名兇悍的護法僧已倒了一地!或手臂折斷,或兵器碎裂,或內(nèi)腑震蕩,個個口噴鮮血,痛苦呻.吟,再也爬不起來。橫肉僧更是被趙清真一指點在膻中穴,渾身真炁瞬間潰散,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眼中充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
廣場上一片死寂。所有信徒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個佇立在滿地哀嚎僧眾之間、青衫依舊潔凈如初的道人。那無形的劍意屏障依舊籠罩著他,隔絕了所有的血腥與污穢。
趙清真看也未看地上的敗者。他緩緩收回手指,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緊閉的幽冥殿門。方才那番話,那場短暫卻震撼的交鋒,仿佛只是拂去了些許塵埃。
他抬步,朝著殿門走去。步履沉穩(wěn),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如同叩擊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吱呀——”
就在趙清真距離殿門尚有十步之遙時,那扇沉重、雕刻著猙獰鬼面的巨大黑石門,竟從內(nèi)部緩緩開啟!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刺鼻的、混合著濃烈血腥、陳舊香灰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甜膩腐爛氣息的惡風(fēng),如同壓抑了千百年的毒瘴,猛地從門內(nèi)噴涌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
“嘔——!”
“天啊!這是什么味道!”
離得近的信徒被這惡風(fēng)一沖,頓時臉色發(fā)青,胃里翻江倒海,不少人直接彎腰嘔吐起來!更有體弱者,竟被這蘊含邪力的惡風(fēng)熏得直接昏厥過去!
門內(nèi)光線極其昏暗,只有幾盞幽綠的燈火搖曳,勉強映照出殿內(nèi)那尊高達(dá)丈余、青面獠牙、額生豎瞳的恐怖判官泥塑!以及供案上那堆積如山、散發(fā)著血腥與死氣的“肉供”!
而在洞開的殿門陰影之中,一個枯槁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
正是崇因寺方丈——明因。
他依舊穿著那身赭黃僧袍,枯槁的面容在殿內(nèi)幽綠燈火與門外昏沉天光的映照下,一半陰森,一半模糊。深陷的眼窩中,兩點幽綠的光芒如同鬼火,冰冷、死寂,卻又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死死地落在趙清真身上。那目光,如同毒蛇在評估獵物的價值,充滿了貪婪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氣息,遠(yuǎn)比那些護法僧更加陰冷、更加深沉!如同萬年寒潭底部淤積的淤泥,混合著濃烈的血腥與無數(shù)嬰靈怨念的嘶嚎!這股氣息與殿內(nèi)彌漫的邪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使得他仿佛就是這幽冥殿的一部分,是那三眼判官在人間的化身!
“阿彌陀佛。”明因方丈雙手合十,聲音干澀沙啞,如同兩塊朽木摩擦,打破了廣場上死一般的寂靜,“這位道友好重的煞氣,好大的威風(fēng)。闖我山門,傷我僧眾,亂我法會,更以妖言蠱惑我佛信眾…不知我崇因寺何處得罪了道友,竟要行此斷人香火、絕人子嗣的絕戶之事?”
他話語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佛門高僧應(yīng)有的悲憫腔調(diào)。然而,字里行間卻將趙清真置于“恃強凌弱”、“蠱惑人心”、“斷人香火”的邪魔境地,更將信徒割肉求子的愚行,巧妙地包裝成了延續(xù)香火、關(guān)乎人倫大道的“佛門法會”!
趙清真停下腳步,與明因相隔十步,遙遙相對。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在無形的空間中對撞、消磨!一方是堂皇正大、破邪滌穢的凜然道意,另一方是陰森詭譎、怨戾滔天的邪魔氣場!
“香火?”趙清真開口,聲音清朗,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滌蕩開周遭的污濁,“以眾生血肉為香,以嬰靈怨念為火,供奉邪魔,滋養(yǎng)妖胎…此等邪祀,也配稱佛門法會?”
他目光如電,穿透昏暗的光線,直視明因那兩點幽綠的鬼火:“貧道趙清真,今日至此,非為斷人香火,乃為斬邪除魔,破此迷障,救拔沉淪!”
“斬邪除魔?”明因方丈嘴角咧開一個極其細(xì)微、冰冷而詭異的弧度,“道友口口聲聲邪魔,卻不知在貧僧眼中,執(zhí)著于皮相色身,妄動無名,持強逞兇者,方是心中之魔!”
他踏前一步,身上那件奇異的肉色軟甲在幽光下微微蠕動,散發(fā)出更加陰冷的氣息。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人心的力量,如同無數(shù)細(xì)針,刺向趙清真的識海:
“色身者,四大假合,臭皮囊耳!道友既為道門真修,當(dāng)知‘及吾無身,吾有何患’之理!我崇因寺供奉‘幽冥判官’,引渡眾生,所求者,非為這虛幻色身,乃是為助信眾斬斷俗緣執(zhí)念,以血肉皮囊之苦,換取超脫輪回之機!此乃無上方便法門!以有形之痛苦,證無形之解脫!此等大智慧、大慈悲,道友竟以‘邪魔’視之?豈非著相?!”
他話語詭辯,竟將割肉飼魔的血腥邪祀,硬生生扭曲成了“以苦證道”、“斬斷色身執(zhí)念”的“無上法門”!更引用了《道德經(jīng)》的句子來攻訐趙清真“著相”!同時,一股極其陰冷、粘稠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觸手,伴隨著他的話語,狠狠鉆向趙清真的眉心識海,試圖撼動他的道心,扭曲他的認(rèn)知!
這已非單純的言語交鋒,而是蘊含著強大精神邪力的“魔音灌耳”!若心神稍有不堅,輕則信念動搖,重則當(dāng)場心神失守,淪為邪念的傀儡!
廣場上殘存的信徒,被明因這蘊含著邪力的話語一激,原本動搖的神智又開始變得渾濁迷茫,看向趙清真的目光中再次充滿了懷疑與敵意。
面對這雙重攻勢——言語的詭辯與精神邪力的侵蝕,趙清真神色不變,眼眸深處反而掠過一絲洞悉虛妄的明悟。
“好一個‘以苦證道’!好一個‘?dāng)財嗌韴?zhí)念’!”趙清真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如同九天驚雷炸響!他并指如劍,并非指向明因,而是直指殿內(nèi)那尊猙獰的判官泥塑額心那只貪婪的豎瞳!
“爾等口稱超脫色身,卻行割肉剜骨之事,令信眾視此‘臭皮囊’為交換福報之籌碼!此非斬斷執(zhí)念,乃是變本加厲,將色身執(zhí)念化為獻(xiàn)祭邪魔之資糧!名為解脫,實為枷鎖!”
“爾等口稱引渡眾生,卻掘地埋嬰,以無辜嬰靈之怨戾為柴薪,滋養(yǎng)爾等邪法妖胎!此非慈悲,乃是滔天罪孽,萬劫不復(fù)之魔行!”
“爾等自身,身著人皮軟甲,吸食血肉精華,滋養(yǎng)邪種,視眾生為豬狗!此等行徑,也配談‘無身無患’?也配稱‘大智慧、大慈悲’?不過是以道祖之言,行魔道之實!以禪機之語,掩豺狼之心!”
字字句句,如同煌煌天憲,帶著破滅虛妄、滌蕩邪氛的浩然正氣!隨著他的話語,一股精純磅礴、至陽至剛的道家真意轟然爆發(fā)!這股真意并非蠻橫沖撞,而是如同烈日融雪,又如清風(fēng)拂塵,精準(zhǔn)無比地迎向明因那陰冷粘稠的精神邪力!
“嗤嗤嗤——!”
虛空中仿佛響起無聲的劇烈交鋒!趙清真周身三尺之地,無形的精神風(fēng)暴猛烈碰撞、湮滅!他青灰色的道袍無風(fēng)自動,獵獵作響,眉心處隱現(xiàn)金光!而明因方丈那兩點幽綠的鬼火猛地一縮,身體微不可察地晃了一晃!那侵入趙清真識海的陰冷觸手,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被灼熱的純陽道意焚燒、驅(qū)散!
趙清真向前踏出一步,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響徹云霄,更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心神搖曳的信徒耳中:
“古仙有云:‘舍此色身于度外,另尋出個無形之形,無象之象的真身,方能延的性,明的性!’此‘舍’,非是割肉飼魔,自殘軀殼!乃是勘破皮囊虛幻,明心見性,直指本真!視七竅為窟窿,視四肢為木節(jié),視皮肉為膿胞,視五臟為痞塊!心中無掛礙,不為外物所動,不為色相所迷!此乃真舍!此乃真道!”
“爾等邪法,名為舍身,實為戀執(zhí)!戀執(zhí)于邪神賜予的虛幻子嗣,戀執(zhí)于那血淋淋的‘虔誠’之名!戀執(zhí)于以這身臭皮囊換取那鏡花水月般的福報!此等‘舍’,與‘得’何異?與執(zhí)著何異?不過是從一個色相牢籠,跳入另一個更深的魔障深淵!”
他的話語,如同醍醐灌頂!引動道心深處對“無身”真諦的徹悟,結(jié)合古仙警語,化作最鋒利的慧劍,不僅斬向明因的詭辯,更狠狠劈向所有信徒心中那被邪念扭曲的“虔誠”!
“轟——!”
廣場上,無數(shù)信徒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天靈!趙清真那蘊含大道真意與破邪力量的話語,如同最純凈的清泉,瞬間沖垮了他們被恐懼、貪婪和邪念蒙蔽的心智堤壩!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啊!”一個剛剛割下手臂血肉的年輕人看著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失聲痛哭。
“孩子…我的孩子…娘對不起你啊…”一個婦人想起自己夭折后不知去向的孩子,癱軟在地,嚎啕大哭。
“假的…都是假的…我們被騙了!”有人幡然醒悟,憤怒地撕扯著身上的傷口包扎。
狂熱的信仰如同沙堡般崩塌!巨大的痛苦、悔恨、憤怒和被愚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人群!無數(shù)道充滿怨毒與仇恨的目光,不再投向趙清真,而是死死地盯住了殿門口那枯槁陰森的明因方丈!
“妖僧!”
“還我血肉!”
“還我孩子!”
憤怒的吼聲如同火山爆發(fā),瞬間淹沒了整個廣場!人群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洶涌著朝殿門方向涌去!
明因方丈的臉色終于徹底陰沉下來,如同萬年寒冰!他精心營造的信仰迷障,苦心收集的香火愿力,竟被這道人三言兩語,以最堂皇正大的道理,徹底瓦解!更引動了信徒的反噬!
他眼中兩點幽綠鬼火瘋狂跳動,充滿了暴虐的殺意!枯槁的身軀上,那件肉色軟甲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起來,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邪異光澤!一股遠(yuǎn)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陰森的威壓,如同蘇醒的太古兇獸,從他干癟的軀殼中轟然爆發(fā)出來!
“好!好一個舌燦蓮花!好一個破我法壇!”明因方丈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再無半分高僧的偽裝,只剩下**裸的怨毒與瘋狂,“既然你執(zhí)意要斷我道途,阻我圣胎…那老衲今日,便讓你這道門真種,也化作我圣胎圓滿的最后一塊踏腳石!”
他猛地抬起枯瘦如鳥爪的雙手,十指指甲瞬間變得漆黑尖銳!口中急速念誦出晦澀難明、充滿褻瀆意味的咒言!
“幽冥洞開!判官睜眼!萬魂…聽令!”
隨著他凄厲的嘶吼,殿內(nèi)那尊三眼判官泥塑額心那只猩紅的豎瞳,猛地爆發(fā)出刺目的血光!一道粗大的、粘稠如血的暗紅光柱,瞬間從豎瞳中射出,無視空間距離,狠狠轟在明因方丈的胸口!
“呃啊——!”明因方丈發(fā)出一聲非人的痛苦嚎叫!他枯槁的身體如同吹氣般劇烈膨脹起來!身上那件肉色軟甲瞬間融化、流淌,與他干癟的皮膚血肉融合在一起!無數(shù)扭曲、痛苦的人臉虛影在他膨脹的體表浮現(xiàn)、掙扎、哀嚎!他的頭顱變得巨大而畸形,額骨高高隆起,兩點幽綠鬼火徹底轉(zhuǎn)化為兩輪燃燒的血日!
一股混合著泥塑邪神之力、無數(shù)信眾血肉怨念以及嬰靈滔天戾氣的恐怖邪力,如同爆發(fā)的火山,瞬間充斥了整個幽冥殿前的空間!狂暴的威壓如同實質(zhì)的山岳,狠狠壓向廣場上洶涌的人群和中央的趙清真!
剛剛?cè)计饝嵟鸬娜巳海缤粷擦艘慌璞查g被這恐怖到無法想象的邪魔氣息震懾得魂飛魄散!哭喊聲、尖叫聲響成一片,人群互相踐踏,瘋狂地向后退去!
血光邪力籠罩的中心,明因方丈——或者說,此刻已經(jīng)化身為半人半魔怪物的存在,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充滿了毀滅**的咆哮:
“小道士!納命來!!”